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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受到侵害的女性来说,诚然最应该感到羞耻的人不是她们,可能精神上的伤害与本能的逃避无法从完全理智的角度进行处理。
绝大多数被性侵的女性不愿意报案的重要原因,就是因为无法面对自己受侵害的事实本身。
她们恐惧来自他人的审视,恐惧社会上各种低俗的、不堪的言论,恐惧在社会规则中建立起来的思想牢笼。
而要将自己的伤口撕开来,以低微卑小的姿态展示给社会大众评判,对她们而言,是更胜于死亡的严酷刑罚。
从陶思悦目前的状态就可以看出,即便那么多年过去,她仍旧没有办法从容承受这件事情的后续伤害。
仅仅只是听见王熠飞的叙述,那种浸透骨血的惊骇已经从每一处毛孔里逸散出来,叫她瞬间枯朽下去。
与之相比,王熠飞架在她脖子上的那把小刀,甚至算不上是有用的威胁,不过是个可有可无的玩具。
如果是警方,绝对不会在审讯一开始就对目标施加更甚于死亡的威胁,这样不可能争取到有用的结果。
可是陶思悦在经过短暂的调整后,竟然顺着王熠飞的问题往下说了。
黄哥定睛看着屏幕,身体往前倾斜了一点,试图听清陶思悦嘴里那段类似自言自语的细碎独白。
当说到其中一句话的时候,陶思悦的呼吸明显放沉了,咬字也变得重而缓,仿佛这句话她在胸腔里练习过许多遍。
“是我爸的朋友。”
陶思悦第一次见到那个人,是陶先勇领着一家人去酒店吃饭。
什么名目她已经忘了,大概是为了接风洗尘。
她只记得饭局上陶先勇不停地给对方敬酒,说着极尽阿谀的场面话,对方只是淡淡点了下头,举起一根筷子作挡,最后大部分的酒都进了陶先勇的肚子。
这个向来喜怒无常的男人,在那天晚上红着一张脸,异常有耐心地同对方赔笑,又热情地送他上车。
回到家后,醉醺醺地躺在沙发上,跟路过的陶思悦吹嘘两人之间的亲近关系。
“他是个有大本事的人!也算是我兄弟,知道吗?算命的说他们家就是生不了儿子,他妈生了四个,四个啊,全部夭折了,最大的一个孩子也只活到七岁。后来没办法,把他过继给我妈,他才好不容易活下来。所以他管我爸妈也叫爸妈,你爷爷去世的时候,他还回来披麻戴孝了。懂吗?”
陶思悦不懂。
后面陶先勇念叨的什么“还是得靠自己人”、“他欠我们家一条命”、“我要出人头地”,她也没放在心上。
第二次见面是在家里,没那么正式。
陶思悦回到家,陶先勇在客厅负责招待,妈妈在厨房清洗水果。
陶思悦对这人的印象不深,当时没记起来。她嘴不甜,见到人也不怎么会说话,打过招呼后,陶先勇嫌弃地将她赶进房间,让她不要出来打扰。
之后这个人来他们家的次数逐渐频繁起来,每次都是周六日,陶思悦放假回家的时候。
他对陶思悦透露出细小的关心,偶尔见她出现,会礼貌性地询问她的情况:“小姑娘在什么学校上学?多大了?”
陶先勇对自己女儿毫不关心,回头瞥了她一眼示意。陶思悦抓着背包的带子,自己回答了。
“这学校一般啊。”男人奇怪地看着陶先勇,“怎么不让她去一中上学?学校离你们这边也更近。”
陶先勇咧着嘴笑道:“考不上吧?这孩子成绩一般。还是我儿子学习比较好,他脑子更聪明,男孩子,肯定不一样的。”
“学校还是很重要的,我听说他们那个学校风气不大行,有很多毕业就混社会的小流氓。”男人煞有其事地评价,脸上是真切的担忧。
他转过头,征询似地问陶思悦:“要不要叔叔给你转到一中去?重点班可能进不去,不过也比你现在的学校好很多。”
陶思悦闻言多看了他两眼。
额头较宽,眉毛稀疏。眼睛大而圆,却显得无神,身材不算胖不过有点小肚子,据说比陶先勇的年纪大一点,外表看起来并不明显。
是个长相普通的中年男人。
陶思悦跟他说:“不用了,谢谢叔叔。”
“别客气。”男人拍了拍边上的座位,笑着让她过来自己这边,大家随便聊聊。
陶思悦刚脱下鞋子,不想参与大人之间的无聊谈话,犹豫地站在门口没动。
陶先勇“啧”了一声,催促道:“叔叔叫你过来,你怎么那么没礼貌?”
男人态度和蔼地问了她的成绩,在学校里有没有受欺负,又问她跟陶睿明喜欢什么,说下次来可以给他们带。
陶思悦潦草地回答了几句,没有别的话题可以聊,男人转过头,继续跟陶先勇谈起所谓市场的变化。
类似的相处不算愉快,但也称不上糟糕。陶思悦没察觉出异常。
过了半个月,当天傍晚下雨,陶思悦放学后走出校门,跟江照林一起打着伞回家。
走了大约五百多米,同行的学生终于少了下去。
两人正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身后近距离响起两声刺耳的鸣笛。等他们转过身,车子在路边停了下来,里面的人按下车窗,一手抓着方向盘,上半身朝他们这边探来,笑着道:“这不是悦悦吗?”江照林眼神询问,陶思悦弯腰问好:“叔叔好。”
男人一手搭在方向盘上,抬起下巴:“我送你回去吧。”
陶思悦看了眼身边的江照林,说:“我跟同学一起回去。”
“别开玩笑了,等你走回去天都要黑了,女孩子大晚上的多不安全?”不等江照林插嘴,男人抬手一招,用不容拒绝的语气说道,“我送你们一起回去。干什么?还不相信叔叔啊?”
江照林的家离学校不远,见陶思悦真的认识这个人,就招呼了声自己回去了。
陶思悦坐上车后,两手摆在膝盖上,小声地乖巧道:“谢谢叔叔,今天可以早点回家了。”
男人看了眼后视镜,回过头笑道:“不着急。”
车子起步,过了两个路口,驶向另外一条街。
男人先带她去吃饭,之后以她衣服被雨水打湿为理由,带她去商场买衣服。
陶思悦从小到大没买过贵的衣服,看见上面的价码牌,胆战心惊地拒绝。男人无视她的意见,直接让售货员全部打包。
她几次提出想回家,男人都说不急。
“你家里人都没催你,你急什么?”
陶思悦在家里很少得到关心。
陶先勇是个标准的重男轻女的人,她妈妈则对家庭关系表现得极为淡薄,对所有的家庭成员都不亲近。为了避免跟丈夫发生争吵,鲜少参与家里的决定。
陶思悦身上只有一个小灵通,到了晚上8点多仍旧没有接到陶先勇的电话,她忍不住去厕所回拨了两个,可惜没有打通。
从商场出来,男人终于说:“回去了。”
他上车后给了陶思悦一杯水,关掉了车内的灯,让她累了先睡一会儿。
等陶思悦迷迷糊糊地醒过来,已经在陌生的房间里。男人刚脱掉衣服,朝她走过来。
陶思悦放声尖叫,被他捂住嘴,很快又晕了过去。
视频里,面具人已经主动将刀拿远,也没有再用言语进行刺激。
而陶思悦深低着头,似乎是想将身体用力蜷缩在一起,可惜被肩膀跟胸口处勒紧的绳索制止,被迫维持姿势坐在椅子上,只能带得木椅跟地面发出摩擦的噪音。
王熠飞站在后面有点不知所措,挪了两步,抓住她的肩膀往后按,试图阻止她自虐的行为。
陶思悦抬了下头,唇角右侧已经被她咬破,流出一点殷红的血。她扫见还在拍摄的镜头,沉沉地两个呼吸后稍稍平静下来,不再动作,可是周身仍旧弥漫着一种消极的灰败之气。
王熠飞的演技很不好,他虚张声势地问:“那你为什么不告诉你爸!”
第二天早上,陶思悦一个人颤颤巍巍地回到家,从郊区到家走了一个多小时,险些迷路。
陶先勇正满面春风坐在客厅里打电话,对面就是那个男人,他捂着手机,脸上是掩饰不住的欣喜:“好说,谢谢沈哥,谢谢沈哥!您放心,我们都是自家兄弟,我肯定不能坑你啊!”
“爸!”
陶思悦遍体发寒,浑浑噩噩的大脑因为这股冷意得到有一瞬的清醒,她觉得自己是大吼出声的,实际只发出了一句可怜的叫声。
“嗯?”陶先勇抬起头,瞅到她的第一眼便皱眉道,“你怎么回事,弄成这个样子。昨天晚上住校吗?是不是又跟你那个男同学在一起?我告诉你少跟他往来,他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人的孩子。”
陶思悦鼓起勇气想说话,陶先勇伸手推了她一把,朝后面的陶睿明高昂地道:“明明,爸爸今天带你出去吃大餐!”
“哇!”陶睿明大叫,“我要吃肯德基!”
陶先勇笑着抱起他:“爸爸要赚钱了!你以后想吃什么,爸爸就带你吃什么!”说完没回头看陶思悦,直接从门口走了出去。
陶思悦冷得快要失去知觉的手脚仿佛又被冰水浇了一通,自灵魂深处凝出一层刺骨的寒霜,将她从自以为是的幻想中拽入更为残酷的现实。
她有钱重要吗?
应当是没有的。
陶思悦耳边轰鸣不止,喉咙跟失语一样,再也发不出一个音。缓缓转了个身,看见妈妈拿着拖把从她身边走过,将门口她站过的地方重新拖了一遍,又强迫性地将被踢乱的鞋子一一摆正,然后无声地与她擦肩,去做别的家务。
陶思悦睁着眼睛,感觉勇气跟生命都在顷刻间被流动的空气绞杀。她走出门,虚脱地坐在楼道里,听着脚步声远远近近,许久后才站起身,昏昏沉沉地去学校。
“我不敢说。”陶思悦惨淡的面容显得有些模糊,“因为我猜不到他会对我说什么。”
王熠飞重新举起刀对着她,恶狠狠地发问:“你既然不敢说出来,为什么要报警?报了警为什么要说是何旭做的!”
进度条走到尾部。第二段视频在话音落下的时候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