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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显文静静听着,希望何川舟能多说一点。可是才刚听了几句,眼神变得涣散,注意力已经飘到别的地方去。
郑尽美最后一次见他,是来监狱探视。
她一到监狱,就跟以前一样,碎碎念地指责他的冲动,做人不踏实,让他好好改造,出来后找个稳定工作。
郑显文对其他人从来有不厌其烦的耐心,对郑尽美只有一星半点。
他低着头坐在对面,连正眼都没落到郑尽美脸上,手指烦躁地敲击着桌面,没过多久,便扭头问狱警:“时间到了吗?”
这一幕显然是刺痛了郑尽美的,她生生咽下了后面的话,用手捋顺耳边的碎发,思考再三,发觉自己除了沉默,无法在儿子这里获得任何正确的评价。
“我是你妈。”郑尽美沙哑地问,“你为什么那么讨厌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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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眼泪不能叫对方感同身受,她的关切与诚恳也换不来对方的包容。
纵然她把话说得再漂亮,再温和,郑显文还是不会喜欢。
郑尽美问:“你为什么总觉得韩松山好呢?”
“我没觉得他好啊。”郑显文耸了耸肩,“他也觉得我不是什么有出息的人吧,否则为什么要害我?”
郑尽美忍不住道:“你知道他害你,你就离他远一点。”
郑显文觉得从她嘴里冒出来的每一句话都极为的刺耳:“你离他远一点才对,你不要总是去敲诈他!”
郑尽美瞳孔颤了颤,以为是自己听错,满是不敢相信,差点要站起来,她拍着自己的胸口道:“我敲诈他什么了?把你养大我靠的是自己,我要是想敲诈他,我不用过得那么辛苦!而且韩松山那不要脸的人怕什么敲诈?他还怕丢脸吗?他在乎有你这么个儿子吗?”
郑显文身形往后一靠,捂住耳朵,以表示自己强烈的抗拒。郑尽美备受刺激,拍了下桌子,哭着对他吼出声:“害你坐牢的人是他,你还帮着他说话!你以前没有那么不正常!可是你不务正业就算了,眼里只有钱!你为了钱你良心都丢了!你还犯法!你知道被你骗的人有多可怜吗?”
郑显文见她这模样也来了火气,怒喝道:“什么叫骗?我没有骗人!难道那不是他们自己贪心吗?我告诉你人的本质都是一样的!大家都一样地卑劣,难堪的是失败!可是你从来只把错怪到别人身上!”
狱警闻声走过来制止:“不要那么激动,都冷静一点。”
郑尽美难以呼吸,猛地抽了口气,声音含糊地说:“那你告诉我,我有什么错?”
郑显文挥开狱警的手,冷笑森森地说:“你有事没事就去找他,让他帮忙。那个什么姓江的两姐妹你认识吗?你大街上随便拉个不搭嘎的人都去找我爸,让他给安排工作。我要是他我也觉得你在敲诈!”
“你把自己说得那么好你帮到过我吗?你一次也没有帮上过我!你只会说我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什么都是我的错!你满意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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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尽美愣在当场,目光中只剩下呆滞的愕然。她喃喃自语了几声,直到有人催促,才拖着沉重的脚步往外走。走到门口时还不甘心,回头看了一眼。确认郑显文没回头,眼泪又落了下来。
郑显文过了很多天才接到郑尽美的死亡通知。他从来没想过那个坚强的女人会自杀。
她总是卑微,总是落魄,总是像要在风雨里夭折。
可也总是强大,总是坚韧,连病痛跟贫苦都没有击倒过她。
郑显文听到消息时,第一反应是不可能。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都处于一种空洞失魂的状态。
他不想见的这个人,开始以各种方式出现在他世界里。夜里做梦,听狱警说话,都有郑尽美的影子。
然而再也没有人对他提起这个名字。郑尽美消失得一干二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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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自走出监狱大门的时候,他才忽然意识到,他没有家人了。而他见郑尽美的最后一面,如此的荒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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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他自问自答,“我该死。”
纵观郑尽美的一生,充满了苍凉跟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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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已经死了,扒出她生前的潦倒也不见得会有人心疼。
何川舟觉得,她如此努力地生活终了却孤苦伶仃,死因不是农药,而是绝望。
何川舟说了几句,见他没有认真在听,索性停了话题。
独自一人养大了儿子,结果面对的是更艰苦的人生。
何川舟一直以为自己跟她只是萍水相逢,当下意外得知这件事情,莫名觉得难过。
何川舟嗤笑一声:“你真是孝顺。”
她的死亡在郑显文的玩世不恭面前,更像是一场人为的悲剧。根源来自于两父子一脉相承的冷酷,发酵于她的不洒脱。
郑显文诚心地问:“你说她为什么要自杀啊?”
这么多年一直有个沉累的念头压在她心上,她偶尔会怀疑如果自己当时的态度不那么生硬,或许郑尽美就不会走上绝路。
郑显文沉默片刻,茫然地摇了摇头。
虽然何川舟什么也没为她做过,对这个孤立无援的人而言却成了一种精神支柱,也成了她往后少数可以无所顾忌跟他人闲谈的事例。
成年了仍不成熟,被韩松山轻而易举地哄骗,怀孕后又被抛弃。
“我不知道。我妈死了以后,我真的觉得我不大正常。哭也哭不出来,难受又说不大准。她一走,跟从来没存在过一样。只有你还记得她。”
郑显文回过神来,眼珠转了下,看着她说:“是这样啊……”
年幼时不懂事,主动要辍学帮父母分担家务。
他扯扯嘴角,笑容寡淡:“真惨,身边一个朋友都没有。”
“是我杀的。”郑显文回答得非常痛快,“我们可以先聊聊其他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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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眸光闪烁,喉咙因嘴唇干涩滚动着吞咽,舌尖只品到隐约苦味,抬起下巴,摆出更冷厉的姿态,开门见山地问:“郑显文,韩松山是你杀的吗?”
何川舟给她存了一个号码,在窗户边安慰了她几句,郑尽美记了数年。
郑显文无所谓她的嘲讽,缓声说:“她跟我提过你好几次,所以我对你印象特别深。她总说你是一个好人。你是唯一知道她底细还愿意帮她的人。”
她不够聪明,总是在与正确的选择失之交臂。也不幸运,遇到了几个不善良的人。
何川舟没有回答,与他四目相对,忍着满腔的怒火反问了一句:“你真的不知道?”
“我一直在想,为什么那天见过我后她就自杀了。我对她说的话真的残忍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