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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刚刚,在目光定格在酒疏脸上的那一刻,耳边血肉们疯狂的尖啸声和那些催促着他去杀戮、去品尝鲜血的恶意声音瞬间消失了。
就连他濒临崩溃的精神也在缓缓恢复,眼前不断扭曲的世界渐渐稳定。
而面对如此意外的情况,戮怨似乎有些不知所措。
大脑一片空白的他只能就这么站在房间里,被绷带包裹的脸上显露不出任何表情。
只能看到他直勾勾盯着酒疏看的漆黑眼珠,就好像酒疏身上有什么格外吸引他的东西。
让他根本挪不开眼睛。
在酒疏看不到的视野中,除了猩红色的血肉之外,似乎还有一双柔软的白色长耳轻轻颤动。
“……”
“这次叫你来,是因为我发现你的工资已经被拖欠了两个月了。”
看着办公室内一声不吭,只顾着呆愣盯着自己看的惩戒对象,酒疏并未介意。
他神态自若地拿起放在手边的信封,里面是厚厚一匝钱币。
将它们递给了戮怨。
“……”
握着信封的细长手指上正有黏腻的血肉蠕动舔舐着,从血肉中渗出的殷红鲜血顺着雪白泛着青色血管的手腕滑落。
戮怨露出绷带的眼睛停顿了一瞬,片刻后才回过神来,沉默着接过了信封。
他确实已经有几个月没有领到工资了。
前任厂长认为他可以在屠宰场里包吃住,理所当然地停了他的工资。
只因为他饭量很大。
不过,信封的厚度不太对。
拿着信封的戮怨略微抬起眼睛,露出漆黑无光的瞳仁,正好对上不远处年轻老板带着笑的眼睛。
在阳光下折射着琥珀般的光泽,与他身上缠绕着的粘稠血肉格格不入。
戮怨动作一滞,几乎是有些慌张地收回了目光。
“多出的部分是奖金。”
年轻老板说着,脸上露出了笑容。
客套温和,是上司和职员之间恰到好处的距离感。
也是这几年来,戮怨第一次接收到的不隐含任何恶意和嘲讽的善意微笑。
“希望你继续努力!”
年轻老板眼中露出了赞赏之色。
显然对戮怨的吃苦耐劳很是满意。
并期待着戮怨继续任劳任怨,为自己创造更多的劳动价值。
一点都不像其他工人口中所说的那样,有着大人物的傲慢架子。
戮怨看着这个皮肤雪白的年轻老板,绷带下的瞳孔中映出了他脸上漂亮到极致的笑容,不知为何愣了许久。
直到年轻老板面露尴尬,他才终于发现了自己的失态。
他怔了下,似乎连自己都无法解释自己为什么会对着一个同性看了那么久,只能连忙低下头不敢再看。
而低下头的戮怨也错过了酒疏脸上若有似无的笑意。
只听到酒疏依然温和的声音:“是对未来的裁员计划感到不安吗?”
这个年岁尚轻的老板似乎将戮怨刚才极不礼貌的直视当成了不安,并将声音放得愈发轻柔。
仿佛是在安抚:“请放心,只有你是绝对不会被辞掉的。”
“其他的人员名单请允许我暂时保密。”
“……”
戮怨散乱的半长黑发遮住了被绷带包裹的上半张脸,也遮住了他不知为何开始发烫的耳朵。
不知道为什么,在听到那句“只有你”的时候,他胸膛里的心脏跳的很快。
就好像发病时一样,不,比起发病时跳的还要快速。
快的就好像随时会跳出来一样。
“那记么,就不耽误你的时间了,去休息吧,今天可以休息一下,放心,是带薪休假。”
比起上一任厂长的吝啬,新任厂长显得格外慷慨。
也许是为了安抚眼前这个资本家眼中最称职的五好员工,又或者是因为其他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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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给戮怨放了一天的假期。
在这一天假期里,他可以保留薪资回家休息一天。
即使戮怨用久不言语的生涩声音表示他不需要休息,年轻老板还是坚持。
“因为你看上去不太舒服,去休息吧,身体比工作更重要!”
看着年轻老板脸上关切的神情,戮怨的目光从他身上那些缠绕得愈发紧密的血肉幻影上扫过。
犹豫了许久,还是同意了。
这些血肉出现的频率越来越高了,他大概需要去吃药了。
于是,戮怨学着以前其他工友们的样子,有些拘谨地向酒疏鞠了个躬表示感谢。
高大的体型即使是在这间宽敞的办公室里都显得极具压迫感,几乎要顶到天花板。
遮挡住了头顶的灯光,在酒疏的办公桌上打下了一层阴影。
姿态笨拙到近乎可爱。
似乎与原著中那个沉默寡言,冷血残暴,只会拖着巨大的砍刀在屠宰场内徘徊的屠夫相差甚远。
而在戮怨临走之前,他的目光隐约有些不舍地从酒疏茂密的黑色半长发上扫过。
顿了顿,又看了好一会儿酒疏肩头的方向。
房间内,
酒疏脸上笑容不变,好像没察觉到戮怨的目光一样,目送戮怨离开办公室。
透过玻璃窗看着戮怨远去的背影,酒疏良久才收回目光,若有所思地摸了一下自己的脸颊。
刚才惩戒对象似乎一直在看他的脸。
以及他的头上还有肩膀上,难道长出了什么东西吗?
酒疏摸了摸自己的肩胛骨处,空无一物。
看来只有惩戒对象看得见,他眼中的世界已经开始发生变化了。
就是不知道惩戒对象眼中的他是什么样子。
酒疏有点好奇,但片刻后,还是收敛了好奇心。
打开系统面板,继续查看这个世界的背景信息。
尤其是与戮怨有关的信息。
在这个偏向怪诞风格的世界,也许是因为男女主都是从精神病院里逃出来的精神病患者的缘故,在他们的视角下,整个世界都光怪陆离,色调灰暗冰冷。
尤其是在末日之后,地球上的人类突然消失不见了,只留下了一个遍布猩红色血肉的世界。
到处都是基于人类欲望而诞生的血肉怪物。
原著中很讽刺的是,只有男女主他们这种被排挤在社会边缘的精神病患者幸存了下来,反而是正常人类消失的无影无踪。
男女主们就这样走在昔日钢筋水泥的空荡都市里,遇到了许多同为精神病患者的怪物,似乎并不是所有精神病患者都能像男女主一样保持理智的。
大多数精神病患者都在血肉世界中变成了由自己欲望产生的怪物,套着人类的衣服,却有着变异的肢体和怪异的举止。
而在原著中,身为精神病人的男女主都坚信着那名为厄神的伟大存在,打算去往世界的尽头,去许愿让厄神拯救这个末日后猩红色的世界。
这一路上,他们遭遇了许多坎坷,不时便会被血肉怪物和精神病患者化成的怪物拦住去路。
这个世界的惩戒对象就是怪物中的一员。
也是男女主们遇到的最为可怕的一个怪物。
因为他几乎没有弱点。
对这个身形高大到恐怖,浑身缠满绷带的记怪物来说,无论是枪支还是冷兵器,都无法轻易将他击败。
至少对于体质虚弱的男女主而言,并不能。
在他的追杀下,男女主一度陷入绝境。
最后还是靠着女主拼死一搏才转危为安。
成功逃离屠宰场,只留下身后濒死的惩戒对象。
而他们在故事的最后也成功到达了传说中厄神所在的世界尽头,看到了这个世界的真相。
一个已经疯掉的神明。
“……”
看到这里,酒疏又将原著的内容向前翻,翻到了惩戒对象被打败的那一部分。
说起来,惩戒对象被打败的原因也是因为他自身精神上的缺陷。
他患有严重的精神障碍,在他眼中的世界与正常人完全不同,每个人类都有着动物的头颅,甚至他自己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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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让他越来越分不清人与动物牲畜的区别,精神状态越来越差。
直至最后,屠宰场倒闭后,无处可去,也无人在意的戮怨彻底沦为一个精神失常的疯子。
在末日到来后的世界里,他像是以前一样习惯性徘徊在屠宰场内。
并且抗拒着任何靠近屠宰场的存在。
无论是怪物还是正常人类,都在驱逐的范围之内。
直到他遇到了女主。
一个在他眼中唯一顶着人类头颅的活物。
他没有杀女主,而是将她关了起来,每天给女主送去食物,像是在饲养一只罕见的宠物。
【当——
当啷——
砍刀拖动在地面的声音沉重骇人,在昏暗的屠宰场内更是显得无比阴森。
丽琪虚弱地倚靠在墙壁上,恐惧地看着那道逐渐走出阴影的高大身影。
这个屠夫打扮的男人依然维持着生前的模样。
绑满了绷带的上半身肌肉线条分明,唯有动作中带着机械生锈般的滞涩,如同一具行走的尸体。
他被鲜血浸泡得猩红的手掌在丽琪不远处放下了几块变异动物的生肉。
他那张被绷带包裹得密不透风,只有眼眶位置在渗出殷红鲜血的脸庞看了丽琪片刻,然后就拖着身后沉重的砍刀,缓步离开了。
只在地面上留下一道难以干涸的血痕。
看着屠夫远走的可怖背影,丽琪努力振作起来,擦了擦满脸的泪水。
祈祷着男友李晟快点来救自己。
他们还要一起去找敬爱的厄神,绝不可以倒在这里!
她一定要把世界变回原来的样子,拯救所有人!】
能看得出来,这里的惩戒对象还没有完全疯狂,至少是还有一丝理智的。
酒疏指尖轻轻摩擦唇瓣,面露思索。
他继续往后翻,翻到了惩戒对象在原著中的结局。
【她成功了!
她和男友成功了!
丽琪看着被沉重的绞肉机器压住,并被旋转的刀片剖开腹部的屠夫,神情有着难掩的喜悦。
虽然是她作为诱饵引诱欺骗屠夫来到这里的,但只要能够胜利就好了,无所谓手段的卑劣与否。
毕竟他们有着更伟大的目标要去完成。
“我们快走吧!这里不宜久留。”
旁边,
男友李晟关切地牵着丽琪的手,带着丽琪就往屠宰场出口的方向跑去。
而丽琪不知道为什么,还是回头看了一眼。
远处的地面上,绞肉机启动的声音还在轰鸣。
屠夫用砍刀卡在机器里,获得片刻的喘息。
腹部却早已被剖开血淋淋的伤口。
一道深深的记裂缝沿着被绷带紧缚着的腹部划开。
黑色的血液染红了绷带下线条隆起的腹部肌肉,露出紧实肌肉下黑红色的内脏。
仅仅只是看着都能感受到深入骨髓的痛感。
而屠夫就好像感觉不到痛苦一样,只是抬起头颅看着他们离开的方向
沉默得一如往常,仿佛即将死亡的人不是自己。
又或者,他早就已经在期待着死亡的到来。
看着屠夫被绷带覆盖的脸部轮廓,眼部的位置明明只有两个可怖的血窟窿,可丽琪却觉得屠夫在盯着自己看。
一直到黑暗淹没了他的身影,那视线也没有结束。
关于屠夫如此看着自己的原因,丽琪不清楚,也不想去探究了。
他们已经踏上了新的旅途。
沿着屠宰场外的公路,一直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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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著中对戮怨的心理描写太少了,少到不足以去判断末日到来后戮怨的精神状态。
唯一能确认的就是,疯了的戮怨对于正常人的生活还是很渴望的。
所以他才会在遇到一个在自己眼中样貌正常的人类时没有杀掉,而是饲养了起来。
甚至最后还因此丧命。
就连最后看着女主的视线,其实也是遗憾和希冀多一些。
更像是在看着一个虚无缥缈的执念。
一个他可以变成正常人的执念。
或许还有一些对男女主的羡慕。
毕竟原著中的惩戒对象至死都孤独一人,没有人在意他,没有人关心他。
无论是末日之前还是末日之后,他都像一个被遗忘的影子,生活在最阴暗的角落里。
尤其是在看过惩戒对象的个人信息后,酒疏能理解他的疯狂和孤寂。
一切都是源自他扭曲不幸的童年。
童年时期留下的阴影让他陷入疯狂,而这疯狂直至死亡也没有消散。
酒疏收起了系统面板,继续沉思了起来。
这个世界比较难办。
毕竟是精神上的问题,单靠他自己是无用的,还需要依靠药物治疗。
更不用说还有原著里那个疯了的厄神。
酒疏现在很怀疑厄神与惩戒对象之间的联系。
精神状态同时陷入疯狂,很可能是同一个灵魂。
惩戒对象灵魂分裂的事他已经见惯不惯了,但分裂出来的个体全都疯了,对酒疏来说还是第一次。
就算祢辛和祢心其实也只是人格分裂而已,疯的没有那么厉害。
并且能看出来,这个世界从头到尾压抑诡谲的氛围多半都是因为那个已经疯狂的厄神。
末日大概也是因此而来。
毕竟,一个疯掉的神即使是没有恶意的,祂散发出的气息也足以将世界变成另一副模样。
看来要从长计议了。
酒疏想起《审判日》的衍生作品中,惩戒对象那个永不安宁的结局,叹了口气。
屠宰场内,戮怨要回家休息了。
他在楼下收拾着自己的物品,只有一个简单的茶杯和毛巾,因此很快就收拾好了。
然而就在他准备离开屠宰场的时候,一群早已关注着他的工人们突然拦住了他的去路。
“喂!厂长跟你说什么了?”
“看这样子,应该是被辞了吧!哈哈哈!”
工人们得意地看着似乎垂头丧气的戮怨,面上的恶意几乎要溢出来。
对这个总是上赶着干活,最后变相逼得他们也得一起干活的家伙,他们早就想把他赶走了。
戮怨沉默着记避开了他们,垂下的眸子甚至没有看他们一眼,像是默认了他们的说法一样。
这在工人们看来,就是戮怨已经被辞掉了。
这让他们极为兴奋。
恨不得当场开香槟庆祝,也终于不再掩饰自己的笑声,欢呼声在戮怨身后越来越刺耳。
直至最后变成一片凄厉的嚎叫声,像是一堆牲畜拥挤在一起嘶鸣。
等着人去将它们一一宰杀。
戮怨的瞳孔微微收缩,他放在身侧的手指蜷缩起来,没有回头看。
“你见了厂长了吧!快说下厂长什么样子?多少岁了?”
就在他即将离开屠宰场时,他身边又多了一头穿着工装的猪,用人类的声音询问着问题。
戮怨依然没有回答,像是在克制着某种撕裂割开的冲动,他加快了步伐,甩掉了这头牲畜。
但眼前却浮现出了新厂长的样子。
那张被血肉覆盖的美丽面孔,还有贴服在头顶的白色兔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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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白毛茸茸的颜色被掩埋在乌黑的发丝间,不留神就会忽略。
但当新厂长露出笑容时,耳朵就会稍稍颤动,展露出无法被忽视的存在感。
还有新厂长身后的翅膀。
收拢在脊背处,鸟儿一样纯白色的翅膀,会随着厂长说话的动作而掉落细小的羽毛,消散在空气中。
像天使一样。
与其他人丑陋的牲畜头颅完全不同。
美得就像一个梦。
戮怨没有对任何人说出自己看到的东西,只是在心中一遍遍回放当时的画面。
年轻老板脸上友善的笑容,还有那些黏在他雪白皮肤上的血肉。
刺目的红与白构成了近乎魔性的美丽。
让人迷醉。
陷入回忆的戮怨表情有些恍惚。
直到从屠宰场回到家中都还面色茫然,似乎还沉浸在与酒疏见面的场景中无法自拔。
不时还会低下头,沉默的脸庞上隐约露出些许懊恼的神态。
他觉得自己当时应该表现得更从容一些的,但是他好像搞砸了。
幸好,新厂长并不介意,他的脸上一直带着很好看的笑容。
好看到让人不舍得移开眼睛。
那些狰狞的血肉或许也是那么想的,变得比他记忆中任何一次都要乖顺。
乖顺到戮怨都有些不适应了。
“……”
回忆还在继续,想起酒疏说出的那句“只有你绝不会被辞掉”的保证,戮怨的耳朵又开始有点烧红了。
他一向空洞的目光也变得柔和了一些。
被绷带缠绕起来的脸庞上第一次显露出可以称得上是喜悦的情绪。
而这样与他沉默寡言的外表格格不入的情绪直到他抬起头,看到了房间里摆放着的厄神神像时才终于消退。
那是一尊被铁链捆缚在石柱上的神明,眉目半敛,似悲似喜,显露着神明的慈悲。
戮怨看了好半晌,才默默收回了目光,表情也重新变得漠然起来。
在戮怨很小的时候,他的母亲就曾经告诉过他,要虔诚地信仰神明。
因为神是最伟大的存在。
——祂会宽恕你的,只要你永远保持纯洁,永远虔诚!
——要远离一切爱憎,尤其是爱欲!
——那些可憎的感情全都是魔鬼的诱惑,你要永远保持住纯净的一面,知道吗?
母亲疯癫的话语在幼时的他耳边回荡。
而当时的他只是呆呆地看着母亲。
直到母亲将自己推到燃烧着火焰的壁炉里,将他死死按压在里面记。
——你不该去触碰不洁之物,知道吗!那些肮脏的异教徒,你让他们摸了你的头是不是!
——别怕,只有火焰才能将你净化!
记忆中的痛苦和哭喊早已褪色。
直至现在,他几乎已经回忆不起当时的感觉了,也早已对痛苦麻木。
只记得从此之后,他再也无法长久记忆一个人的脸。
这种情况愈演愈烈,直至成年之后,他面前每个人的头颅都变成了牲畜的脑袋。
他的眼前也开始一次次出现布满血肉的猩红色世界。
无数道满怀恶意的声音像是来自他心底的黑暗面,在不断催促他去杀戮。
杀掉一切让他感到压抑的人类。
他知道这是神在考验自己。
就像母亲无数次在他耳边呢喃的那样,总有一天他会通过神的考验,得到神的原谅。
然后,他就可以过上与正常人一样的生活了。
哪怕是在父母相继自焚死去之后,戮怨也无比坚信着这样的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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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只是因为如果不这样坚信,他就会因为过度的绝望而彻底疯掉。
可是即使如此坚信着,过去了好几年的时光,戮怨依然没有等到神的原谅。
他的世界里依然充斥着各种牲畜的头颅。
甚至连他自己也变成了无比丑陋的模样,只能用绷带紧紧缠绕,不能露出一丝缝隙。
戮怨承认,自己曾经有过动摇。
他不知道神明究竟存不存在。
如果存在,又为什么始终不肯原谅自己。
而现在,似乎一切都有了答案。
他遇到了新任的厂长,一个对他格外友善的人。
他眼中的新厂长不再有着动物的头颅,相反,他很美丽,美到如同神明的造物。
对戮怨来说,这是他从未见过的美丽,让他迷恋,也让他自惭形秽。
而这是不是意味着,神已经原谅了他呢?
所以才让他的眼中再次出现了美丽。
想到这里,戮怨好像意识到了什么,睁大了漆黑的眼睛,颤抖的手指触碰自己脸上的绷带。
他似乎有些激动,走到房间里的镜子前,慢慢拆开脸上的绷带。
露出绷带下被灼烧过的皮肤。
以及镜子中那颗丑陋狰狞的头颅。
一瞬间,昏暗的房间里,就连空气都变得冰凉起来。
砰——!!!
镜子被砸碎了。
戮怨用不受控制颤抖的手掌遮挡着脸孔,不再去看镜子碎片中的自己。
只是拿起一旁的绷带,开始一圈又一圈地缠绕在自己的头颅上。
动作刻板而神经质,将绷带缠绕,收紧。
直至最后再也透不出一丝缝隙。
然后,他才睁开了麻木的眼睛。
戮怨站在被自己打碎的玻璃前,看着那些玻璃碎片中自己支离破碎的残影沉默了很长时间,然后才恍惚地走开。
再次来到了厄神的神像前,戮怨安静地做出祈祷的手势,似乎已经恢复了平静。
只有那双交错在一起,微微颤抖的手掌和不断从指缝间渗出的鲜血在证明他依然过度激荡的情绪。
一定是他还没有完成考验。
戮怨瞳孔颤抖着,不断思考着自己的罪孽。
他犯下了许多罪孽,许多许多。
爱憎恨都是不该有的情绪。
对那些嘲笑自己的人,孤立自己的人,他都产生过杀意。
那些憎恨的情绪是不该有的,他在忏悔,不断地忏悔。
但记这些还不够,他需要忏悔更多次才行。
除此之外的爱欲,对了,他并没有爱欲……
这样想着,戮怨眼前却突然浮现出一张带着笑意的脸庞。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想起只见了一次面的新任厂长。
但他的动作却猛地顿住,低垂下了头颅,有些怔忪地看着房间陈旧开裂的地板,半晌都没有说话。
“没有……”
他没有爱欲。
就像过去的二十几年里一样,他一直遵守着神的规则,摒弃一切爱憎。
戮怨声音颤抖,他想如此对神明阐述心声,但话还没说完,便自己停住了。
因为他想起了之前那些急促的心跳声,越来越快的心跳声。
还有刚才沉迷在回忆中的自己。
那些从未有过的,足以称得上是愉快的心情至今都还保存在记忆中。
那些感情,算是爱欲吗?
简陋的房间里,身形高大的男人低头祈祷,像以往一样。
但是这次,他绷带下的眼睛显得有些空洞,近乎死寂。
是的,他有。
他有那些罪孽不堪,本不该有的爱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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