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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七十二章 群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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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红枣姐妹虽然渐渐止了哭声,可到底花生同桂圆看着红枣不说话,还是咬紧了牙关,甚的都不肯说。

    袁氏自始至终也没有开口说些甚的。

    姚氏同罗氏看着伤心欲绝的姐妹三人,心里头本来就挺不是滋味了,自然不会再往别的上头寻思,只以为她们是在为秦连彪感到伤心、痛苦。

    秦连彪在秦家泰半人的心目中,尤其在一众小字辈的心里眼里甚至于嘴里,早已是生死对头一般的存在了。

    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就跟他拼了。

    且看花椒称呼上头就知一二了,事发之后都是直呼其名,或者以“那个谁”来称呼的,至于丁香同四堂哥几个,更是直呼“彪货”、“土匪”。饶是当着长辈们的面也犟着性子如此的,挨骂挨打都认了。

    可对于红枣姐妹而言,虽然在年纪略小一些的花生以及桂圆的人生中,其实早就没有“父亲”这两个字的存在了,饶是红枣也已经不大记得秦连彪的模样了。

    到底血脉相连,这是斩也斩不断的联系。

    不管是为秦连彪沦落到这样的下场而感到伤心,还是为她们的父亲竟然是这样一个人而感到痛苦……

    红枣姐妹都有伤心、痛苦、委屈的权利,谁都没有办法来真正抚慰她们的创伤,只能等待时间来慢慢化解。

    姚氏罗氏都是这样认为的,但红枣听着二人渐行渐远的脚步声,被人握在手心里的一颗心,也跟着渐渐沉了下去。

    如蛆附骨般的画面再次浮上心头。

    其实那是一个极其寻常的黄昏,天气晴朗,日头还未完全落山,夕阳、归鸟、炊烟袅袅,正是家家户户围坐在一起,共享天伦之乐的辰光。

    就连空气中都洋溢着温馨温情的味道。

    当然,对于红枣来说,她已经很多年不曾体会过天伦之乐的滋味了。或者这样说,她从来没有体会过完整的天伦之乐。

    可即便如此,她也从未想过,她荒芜黑白的生命中,竟然还能有比当下更坏的一刹。

    而导致她往后的生命必将会一天一天更坏下去,直到她腐烂的那一刹,是从她们,眼睁睁地看着一男一女两个匪徒,利用抓钩攀上堡墙,可她们却连叫都叫不出来,开始的……

    她的世界,也正是从这一刻开始,旋转,坍塌。

    这些天来,她无时无刻的不在拷问自己已经破碎的内心。

    当时的她,到底都在想些甚的!

    袁氏不许她们声张,她怎的就能就果然没有声张?

    从黄昏,到平旦,将近四个时辰,四个时辰呀,她怎的能够不说不动,冷眼旁观着隔壁差一点就陷入了万劫不复的险境中?

    到了此时此刻,面对着还愿意关心安慰她们的人,她怎的还会选择闭口不言?

    红枣觉得自己现在就好像一个溺水的人,无论怎样仰头,都在快速的下沉。

    没有任何一根救命稻草能够救她的命。

    若说她以前还不知道她怎的会变成现在这幅不人不鬼的模样,甚至于还妄想祈求他们的原谅……

    可她现在终于明白了。

    有因就有果,因为她是秦连彪的孩子呀!

    她的血液里、骨子里,天生就带着卑鄙、无耻、残忍、歹毒……

    她生性本恶,她的心天生就是黑的!

    没有人会原谅她!

    她也不会原谅自己的!

    只红枣的煎熬,饶是亦是寝食难安的花生同桂圆都无法真正体会,秦家阖家自然意识不到的。

    即便姚氏罗氏俱都安抚过她,丁香也时不时的就会带着妹妹们过来探望她,陪她说话,她们也都看到了红枣再度熄了星火的眼睛,却只以为她走不出来,却始终没有想到她正将自己一步步推到万丈悬崖边,再迈一步,就是粉身碎骨。

    也没有意识到,他们已经错过了阖家迫切想要知道的事实的真相了。

    其实也是任谁都无法想象,运河匪首“单只手”,以及同他同出同进的那个叫他们几个小字辈印象深刻的女匪徒,竟然会有这样的胆色,剑走偏锋,反其道行之,还是大白天的,他们眼皮子底下,竟能攀上堡墙,藏匿于自家。

    若是家里头一众老少爷们知道他们的严防死守其实漏洞百出,必是会闭合自责的。

    至于若是一念之间,一切有了另外一种可能。

    秦家阖家从红枣这知道了事实的经过,也意识到了红枣正把自己往悬崖边推,又会有甚样的结果,或者说就如红枣满心里仍旧记挂的原不原谅,其实也是个无解的问题。

    毕竟原不原谅,其实更多辰光是由一个人的经历以及性格来决定的,同一件事儿,放在不同出身背景的人身上,必然会有不同的选择,这是无可厚非的事体。

    可偏偏这世上很多事情的结局,往往在一念之间就已经被注定了。

    一念之差,在花椒看来,其实是个相当恐怖的成语,更是相当恐怖的一件事儿。

    就好比红枣,在她认为这一切只因她是秦连彪的孩子的那一刻起,她的良心注定了会日日夜夜受到蚀骨的煎熬。

    可即便这份煎熬蚀骨,实际上是煎熬错了地方的。

    再好比秦连彪,在他走上邪门歪道的那一刻起,也已经注定了他的下场。

    说不得就是最后一面了。

    秦老爹一心希望能够同他做一个了结。

    哪怕老人家并不知道该怎的去做这个了结。

    秦家兄弟都知道秦老爹心里的伤痛同歉疚,所以即便是恨不得生撕了秦连彪的秦连凤,都没有二话,默默应了下来。

    但对于袁氏来说,事已至此,从此以后,尘归尘土归土,已经没有必要再见面,或是再送他最后一程了。

    至于黄阿婆,若是她还清醒的话,必是要见秦连彪最后一面的,不过按着她的性子,若是知道秦连彪下了大狱,也自然会闹到天翻地覆的。可如今的黄阿婆,躺在床上这么些年,出气且比进气多。哪怕秦连虎希望秦连彪能见黄阿婆最后一面,还希望他幡然醒悟,下辈子重新做人,也不敢贸贸然的带着黄阿婆上路的。

    趁着天气还未彻底冷下来,秦连豹同秦连龙又去了一趟新安府。

    只不过,这一趟兄弟二人决定快去快回,并没有带上一众小字辈。

    而小字辈们,尤其四堂哥同五堂哥,也并没有像之前的几次三番似的,闹着要跟着出门,而是俱都安安静静的待在了家里。

    念书习武的同时,或是整理守城方案,或是自己动手制作守城机械,又有些忐忑不安的等待着远在京城的李蹊的好消息。

    只估摸着这厢秦连豹秦连龙刚刚抵达新安府,还不知道有没有摸上知府衙门的大门,那厢京城里头李蹊还未进场会试,家里头就有塘桥鹅湖秦氏的男女老少又哭又跪的求上门来了。

    希望秦家能够救他们一命。

    不比“单只手”同“小白龙”两个帮伙,俱是犯案累累,罄竹难书,“单只手”七人更是人人手里都有不在少数的人命官司在,甚至于那个女匪徒,花椒这才知道这个女匪徒其实并不是他们之后所认为的压寨夫人,而是“单只手”这一帮伙的军师,不过虽是执掌谋划施诈的人物,可据说手里头也一样有人命在,所以短时间之内是绝对结不了案的。

    哪怕他们的下场俱已注定,可那些被他们帮伙所加害的无辜百姓,每一个都因沉冤昭雪,以慰在天之灵。

    但鹅湖秦氏族长阖家通匪一事儿,已然证据确凿,是“单只手”帮伙的匪徒最先吐露出来的。而且秦氏族长被捕快勾回后,受不了用刑,不但招供在案,还将族里头好些个族众都牵扯了进来。

    衙门里头又勾了这些个族众到案,大多也俱已认罪伏法,只待定案了。

    按着本朝律令,罪属通匪,一概抄家流放。

    秦家阖家已经从李巡检那厢听说了,这回鹅湖秦氏很可能一下子就得折损进去好几十口族人,到时候,成年男丁应该是要一概流放边外,妇孺则一律发卖为奴,至于家产亦要全部充公。

    还道:“鹅湖秦氏本来就不成气候,根底浅薄,这一跟头摔下来,估计再站不起来了。”

    何况沾染上这样的名声,寻常百姓人家,自然避之唯恐不及的。据说如今已有鹅湖秦氏出身的出嫁女被夫家休弃回娘家的了……

    确实触目惊心。

    尤其是家里头一众女眷们,听说后也确实不大忍心,毕竟妇孺何其无辜。

    何况还是被发卖为奴,这就更不是阖家所愿了。

    可说到底,既然他们犯法在先,那就理应伏法。

    何况别说他们没有能力更改律令了,实际上衙门里头审讯出来的结果,鹅湖秦氏可并不仅仅是为求苟安、姑息养奸这样法外容情的情况。

    而是确实存着险恶用心的。

    只不过,据李巡检同家里头秦连熊诸人的揣测,鹅湖秦氏的族长或许要比“小白龙”聪明那么一丁点儿。

    “单只手”在利用他们隐蔽自身,打探消息,他们何尝不是在利用“单只手”谋求利益,只不过相互利用,显然不是“单只手”希望的合作模式,何况若要强攻,鹅湖秦氏还真派不上用场,所以当所以当“单只手”一找到更适合合作的“小白龙”,当即就将鹅湖秦氏抛在了脑后。

    而之后据说鹅湖秦氏其实是想过告发的,只不过畏惧“单只手”的手段,不敢铤而走险。而实际上,应该是知道自己不干净,一旦告官,势必要被牵扯进去,所以借他一副熊心豹子胆,也不敢报官的。

    只是“单只手”是循着名声找到的“小白龙”,可鹅湖秦氏到底怎的同“单只手”搭上的线,到底是不是鹅湖秦氏异口同声所说的无妄之灾,抑或是“单只手”方面匪徒所说的一拍即合,暂且还不得而知。

    也正因为此,所以这桩通匪案始终还没能够最终定案量刑。

    可不管怎的说,鹅湖秦氏都是“单只手”帮伙的帮凶,可秦家却是明堂正道的受害者,就算状词厚厚一摞,也必是名列头名的。

    鹅湖秦氏竟然会求到自家门上来。

    莫不是以为自家都是泥人木塑,没有脾气罢!

    秦家阖家自然不会有甚的好声气,可更叫人意料之外的是,领头的一位拄着拐杖的老人家,张口就是问秦老爹借银子,据说是想凑了银子去给族人赎刑。

    而且还是狮子大张口,一张口就是五千两银子……

    哪怕花椒早在当年就意识到,这个家族,其实就跟树木一样,外头看起来倒还枝繁叶茂的,可不但怠于修剪,一味徒长,就连里头的芯子都早叫虫蚁给蛀空了。

    可还是没想到,这才短短几年光景,原来就连扎在土里的树根都已霉烂光了。

    自然不可能叫他们得逞,都不用自家人动手,就有两头湾里的乡邻们看不过眼,将人推推搡搡的赶出了周家湾。

    可别以为这样就结束了,这鹅湖秦氏的脑子也不知道怎的长的,仿佛铁了心同自家杠上了,一回生两回熟,很快连拖带拽赶都赶不走,三五不时的就有鹅湖秦氏的族人结伴过来闹一场。

    按着丁香的说法:“他们知道咱们家同乡邻们顶多也就是把他们赶走,又不打又不杀的,自然有恃无恐。”

    可花椒正是想不通他们恃的到底是甚的,难不成是“我弱我有理”?

    不出几天光景,竟有妇道人家带了剪刀、麻绳过来以死相逼,破罐子破摔,一副自家不掏银子,她们就要死在自家门前的架势,还作势要往自家门楣上挂绳子……

    一哭二闹三上吊,真是好一出大戏。

    却也将秦家人的好性儿磨光了,大堂哥出面,一状将鹅湖秦氏告到衙门里,鹅湖秦氏这才将脑袋缩回壳子里,彻底消停了下来。

    秦连豹同秦连龙从新安府回来听说后,对视一眼,想起新安知府同他们说的话,倒是生出了两分感慨来。

    不过这事儿暂且放一放,秦连豹还有事儿要先同罗氏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