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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底这几天平凉侯府的气氛很是微妙,看着平静如水,却总让东方承朔觉得有些莫名的压抑,带着他揣摩不透的暗潮汹涌、山雨欲来的征兆。?
东方承朔在战场上厮杀惯了,五感是十分敏锐的,可现在,他从家里的这两个柔柔浅语的女人面上和话语中却探不出什么异样来。
顾氏慈爱的道:“朔儿,有春晓陪着我,你就别总是操心家里了,处理好自己的事情就行了,等忙完这一阵,咱们好好过年,你的救命恩人,我自然不会欺负了她去,不信你问春晓,我们相处得甚好,很是投契呢。”
林三春娇娇羞羞的道:“是啊,朔哥哥,王妃待我极好,你不用担心我不适应,也别担心我们相处不来,等你赶紧忙完了,我还有很多话想要跟你说,我们的事情......嗯,我都等你的安排。”
东方承朔点点头,忙自己的事情去了,他大半年没回来,的确是很忙。
实在是看不出什么异样来,他也就将这点压抑给放下了,将注意力转移到稳固势力上面去了。
直到这天,他带回来一个消息:“太后想要见一见春晓。”
顾氏一脸惊讶:“太后怎么知道春晓?”旋即又了然,自答:“大概是阿幼说的吧,春晓还是阿幼带回来的呢。”
东方承朔道:“阿幼跟我说了,他是当着太后的面提了一句。”
除了这些,东方承朗还说了林三春在江南的名声极佳,她又擅长酿酒,是数一数二的才女,这才让太后起了见她的心思。
后面这些话,东方承朔下意识的没有当着顾氏提起。
林三春闻言则是有些受宠若惊,想不到机会这么快就来了!
上一世她可没有机会进宫呢,现在居然连皇太后都知道她了,她一定要把握这个机会,让太后站在她这一边,有这个大靠山,她在皇家的日子会好过得多呢。
东方承朗虽然为人傲慢,有些讨人厌,但是这件事倒是办得漂亮!不过,这也是看中了她的实力,看中了她能够给他带来财富罢了。
东方承朗这么上道给了她好处,她自然也不会亏待他,到时候就跟林二春当初那样,分些东西给他也成,让他能够站在自己这边。
不过,她的东西大头还是要给朔哥哥的!
林三春完全沉浸在喜悦之中,方才跟顾氏软刀子对软刀子的疲惫和不快都烟消云散了,笑着问道:“朔哥哥,我还不知道来不来得及准备,是什么时候进宫?我就怕给你丢人。”
顾氏亦含笑的看了她一眼,是个慈爱的长辈:“春晓,我会让人帮你打点好的,别急。”
林三春心中警惕,此时也不好反驳,只点头道谢,心里却打定主意,绝对不会用顾氏准备的东西,免得她给自己使坏,这几天下来,她已经对顾氏有了更深层次的认识了。
东方承朔不知道她们打机锋,见顾氏都安排好了,只道:“明日我送你进宫。”
这件事就这么敲定了。
顾氏又关切的问东方承朔:“前几日还听说阿幼在江南将太后娘家人给办了,他没有受罚吧?”那老太婆就没有追究他?
东方承朔正色答:“他都是按照规矩来的,这件事并没有什么差漏,太后也不能说什么。”
东方承朗没有越过界,也没有过度插手,一切都是证据说话,而且江南监察御史的责任重大,在其位不谋其政,贪图蝇头小利,武德帝也很是恼火,就算太后真的有怨言,也会被武德帝压下来,自然东方承朗也不会受罚了。
顾氏松了口气,嘴上连连念佛:“大善!我从知道这件事之后就一直担心阿幼,我们知道他是好心,为大夏为百姓着想,可就怕那些不清楚的人胡说八道,这回就听说三皇子在他回来之前就先参了他一本,你跟阿幼关系亲近,他行事有些莽撞,你多劝着他一些,这回你不在,他可不就差点捅了篓子了。”
东方承朔点头应下,他看着顾氏,有些欲言又止,心中挣扎了几息,还是紧抿着唇,一语未。
顾氏不察,继续嘱咐他——每每顾氏觉得东方承朗犯了错,之后就会再提醒和嘱咐东方承朔一遍,这次亦然。
“朔儿,你万万不可跟阿幼一样如此冲动行事,就说这次的事情,因为阿幼是名正言顺的皇子,大家还不敢做得太过,这些事容易揭过去,但是你不一样。
以后你帮阿幼把好关就是了,却不能什么都代他去做,他也不小了,总不能事事都依赖你,那日后怎么办,还有你,得罪人的事情,你得有分寸......”
顾氏触到东方承朔似洞悉一切的眼神,突然心里一突,再也说不下去了,只叹道:“我也知道你跟阿幼兄弟一心,也不是劝你退缩,只不过有些事要各司其职,这次你失踪大半年,我是再也经不起这样的惊吓了。”
东方承朔垂下眼帘,敛去了所有的复杂心绪,淡淡的点头,道:“我知道了,母亲。”
顾氏也没有了继续说下去的兴致:“你去忙吧,一会吃饭我让人叫你,春晓......”
她转向林三春,正想说什么拦住林三春又追着儿子跑,却见林三春眼中是来不及收回去的探究和轻蔑,顿时心中恼怒不已,乡下姑娘就是乡下姑娘,刚得了点机会,还不知道后果呢,就乐得找不着北,这下原形毕露了!
顾氏强行按下烦闷,只语气比方才硬了一些:“春晓,你留下来,我给你说说宫中的规矩,能够教多少算多少吧,别出大丑就行了。”
林三春乖巧的点头:“朔哥哥,你去忙吧,我一定好好学,回头将王妃告诉我的再演示给你看看,你看看我学的怎么样。”
东方承朔一走,顾氏和林三春的脸色就同时往下沉了,方才和和美美的假象顿时就散得一干二净。
几天的相处下来,她们都摸清楚了对方的意图,虽然每每都是软刀子进软刀子出,各有各的怒气,还都在增长,已经到了爆的边缘了,但是还能够勉强维持住表象,可现在顾氏率先打破了这种平衡,林三春自然也懒得单方面的继续维持下去了,她也受够了!
现在她只等着顾氏出招,她再接招就是了,反正她是一定要嫁给东方承朔的,不管顾氏如何闹腾都是白搭!
现在,有了东方承朗的示好,有了太后的召见,还现了顾氏的异样,她的底气就更足了。
顾氏意兴阑珊的吩咐石嬷嬷:“进宫的基本礼仪一会再让人去教教春晓,连夜学,明早正好用得上,也免得忘记了。
现在吃饭前的这会功夫,你先教教春晓如何得体的跟太后说话,太后喜欢娇俏可人又重规矩的姑娘,细微之处可见真章,这做什么表情都是重要的。”
说着,就歪在靠枕上,斜着眼看了看林三春,“好好学。”
石嬷嬷心领神会,当即便道:“眼神最能够体现一个人的品行,姑娘莫怪老奴说话直接,这也是为了姑娘着想,这宫里都是贵人,可比不得我们王妃的好性儿,姑娘的眼神就有些轻浮和张狂了,见着我们侯爷这眼珠子都挪不开了,这宫里都是贵人,到时候姑娘一双眼睛怕是都不够看的,这要是让贵人们现了,或是冲撞了人了,可都是直接打死了事!”
方才林三春看顾氏的眼神,石嬷嬷也看见了。
石嬷嬷这几天跟着顾氏的任务就是盯着林三春,时不时的挑刺,让她好知难而退,别再肖想东方承朔了,这样侯府也不会不记她的恩情。
可惜,王妃都已经话里话外的暗示,要给林三春保个好媒,给林家钱财和庇护,给林春生和林春晖谋个好前程,等等好处都不能打动林三春,她就是冥顽不灵,也使出了别的手段,都被她给破了。
王妃已经不耐烦了,石嬷嬷也毫不留情了。
林三春脸上乍青乍白,都是气的。
她冷笑道:“嬷嬷既然直言,那春晓也请嬷嬷不要怪我说话直接,我想问问,宫中贵人这么可怕,王妃当年是如何逃过的?若说轻浮,春晓只是眼神就让人受不了,有些人可是秽乱......”
话未说完,屋内顿时响起一阵瓷器破碎的脆响,顾氏又气又怒,直接坐了起来,刚才那茶杯就是她给从小桌上挥下去的,她面上的和气神色再也绷不住了,青州顾氏的姑娘哪里就真的没脾气了,只是她多年隐忍,已经很少有人能够触怒她,让她再人前露出本性罢了。
林三春这才相处了几天,就能逼迫得顾氏原形毕露,也算是本事了。
石嬷嬷也听懂了林三春的言外之意,心中一凛,喝道:“林姑娘,小心祸从口出!不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林三春见顾氏恨得要死又不能拿她怎么样的神色,呵呵笑了两声:“多谢嬷嬷提醒,要是一点保障都没有,我哪里敢就这么进王妃的后宅呢。
王妃要是不信,不如先好好想想,再去打探打探,我林春晓要是不明不白的病了或是死了,会有什么后果!”
她还是东方承朔的救命恩人呢,东方承朔对她的感情虽然没有当初对林二春深,但是他背负这一道愧对自己的枷锁,肯定也不会让她死。
而且她好好的一个人出现在平凉侯府,知道的人很多,不管她是病了还是死了,侯府都难掩悠悠之口,顾氏爱惜东方承朔的羽毛,方才对东方承朔的嘱咐,表面上是为东方承朗着想,可分明就是让他凡事都让东方承朗去出头,自然不会做这样的事情。
林三春也不怕顾氏让她无声无息的死,她有名有才,有不少拥护者,又不是籍籍无名之辈,顾氏也得衡量衡量。
当然,这些都有可能出现疏漏,她觉得顾氏是极有可能不顾东方承朔,完全跟她撕破脸,将她灭口的。
林三春最大的依仗还是有人在暗中保护她的安危,她自然是有恃无恐了。
在进京之前,东方承朗就跟她提出,让她将酒都转到东方承朗名下的商铺去,解除跟悦来楼的合作。林三春从知道悦来楼是童观止的产业之后,就不想继续合作下去了。不过,她也没有一口答应东方承朗,还在观望状态,还打算借东方承朔的势来自己独家经营呢,有钱干啥要分给别人呢。
就在昨天,她被顾氏气得要命,在侯府花园散心的时候,领路的那个丫鬟故意将她抛开了,花园里莫名出现一个陌生男人,跟她撞的满怀,还出言不逊,惊得她一身冷汗,却又求救无门,正绝望的时候被人救了。
救她的那个人给她传了口信,告知她,以后会暗中保护她的安全,让她心想事成,目的只有一个,就是想要分得她的酒带来的利润。
之后那后花园里石嬷嬷带着人过来“捉奸”,林三春慌乱中答应了对方,那件事安然解决了。
今天东方承朗就又给了她一个见太后的机会。
林三春就猜测,昨天救她的人肯定也是东方承朗派来的。
在江南的声名鹊起以及东方承朗的态度,都让林三春重新认识了自己的价值,也重新认识了自己掌握的酒方的价值,她虽然心惊不已,但是更多的还是欣喜和振奋。
此外,前世林二春就跟东方承朗合作得不错,又一直得东方承朗的庇护,这也让林三春觉得,东方承朗这个盟友是可信的,并不会因为进府的从林二春换成了她,就会生变故。
东方承朗在平凉侯府有内应,知道她的处境,既然答应了会保护她的安全,肯定会做到的,昨天她就见识到了。
林三春还有个猜测,她觉得东方承朗之所以要跟她合作,除了为了利益之外,还想利用自己让顾氏吃瘪,压制顾氏,顾氏越不愿意她进门,东方承朗就偏要给她添堵。
这就是林三春觉得自己比林二春幸运的地方。
在离开嘉兴的那天早上,她偷听到了东方承朗跟一个女人的对话,知道了顾氏的秘密,顾氏能以长辈的姿态拿捏林二春,却无法拿捏她了。
此时,顾氏和石嬷嬷被林三春的话气得面上青,她从容不迫、不卑不亢的道:“一个立身不正的人,是没有资格教训别人的,哪怕她是长辈,也不值得人尊敬。人必自重而后人重,人必自辱而后人辱之!”
后面这句话,还是上一世卓景行跟林三春说的,林三春当时懂了其意思之后,虽然觉得生气和屈辱,但是这会拿出来用,却觉得心中爽快不已。
顾氏也是见惯了风浪的,率先冷静下来,阴沉沉的问道:“你知道什么?”
林三春道:“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我都知道。看在咱们是一家人的份上,这些事我不会乱说的,不过,如果王妃对我还是眼下的态度,那就说不准了。”
“你是什么意思?”
“在来京城之前,我就有了安排,如果我有什么三长两短,或是不能嫁给朔哥哥,这件事就会传扬出去,大家要死就一起死!”
顾氏冷声道:“就这点事就想让我死?你也太天真了!”
林三春笑道:“大夏法令,妇人**、罔顾人伦者处以木驴之刑,当年老王爷尚在世,王妃可算不得寡妇之身,是有主的。虽然王妃跟百姓不一样,或许可以免死,但宫里贵人们那么凶残,会不会放过王妃就不好说了,这件事总要有人遮丑。
再者真的传出去了,朔哥哥有这么个**无耻的娘亲,不知道他该怎么做人,还有什么前途可言,朔哥哥眼下正是艰难的时候呢。”
顾氏身体晃了两晃,芊芊玉指指着林三春,咬牙切齿:“你!”
林三春道:“王妃放心,我有分寸的,这话在家里咱们一家人说说也就罢了,我不会到处乱说的,您还是别浪费时间了,不是要教我怎么讨太后欢心么?
要是我学不好,明天一紧张起来,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那就不好了。”
顾氏跟她对视半晌,问她:“朔儿也知道?”
林三春没有完全听见顾凌波的话,对于这个问题,她也不确定。
她能够依仗的也只有前世的记忆了,可当年她并未能如此靠近东方承朔,也没有机会接触皇室,她只知道东方承朗跟东方承朔两人兄弟关系极好,东方承朔是五皇子的强力后盾。
林三春被童观止抓走的时候,其余皇子王爷们已经死的死,病的病,废的废了。
最后东方承朔当了皇帝的那个消息传来的时候,她已经奄奄一息,根本就没有听见。
这会,顾氏问起来,林三春也想着,如果东方承朔也知道他自己的身世,那他肯定也有争取那个位置的机会,他比东方承朗厉害得多啊。
现在她确定了东方承朗是知道这件事的,会不会是他怨恨顾氏,而利用东方承朔呢?
那她该怎么办?
现在没有东方承朗的保护,她的安危都没办法保证,朔哥哥夹在顾氏和她之间......不行!她还不能跟他坦白,等日后......
她正思绪乱成一团,顾氏沉声唤她:“林春晓!”
她骤然回神:“王妃可以去告诉他啊,让他看清楚他的母亲是个什么样的人,不止是**,还能够对亲妹妹......”
顾氏声音陡然尖利:“你滚出去!”
林三春站了起来,道:“那王妃,我这就告退了,我去找朔哥哥,让他找个嬷嬷教我。”
顾氏:“你......石嬷嬷,你跟她去。”
*
在林三春进宫跟太后讨巧卖乖得封赏的时候,林二春就没那么好运了,她也被召见去见一个孤独的“老人”。
童柏年让人送消息给她,要见她,这会就在绿水湾里等着。
等她准备出门的时候,又被人堵在门口了,两人从马车上抬下来一个人,横在她门口。
“林姑娘,我们医馆也要关门歇业了,都要回乡去了,这个人我们是真的没法照顾了,上次你给的药钱和照顾的钱,我们也都花完了,剩下的都折算成药丸子给你送来了,你看还是还给你吧......”
林二春低头看向那个被抬着的,双目紧闭,面色苍白的男孩,有些懵。
她不认识这人啊。
“这是前阵子送到我们医馆的。”
林二春有些讶然,“那个傻大个?”
之前她两次见到此人,他都是蓬头垢面,衣衫褴褛,林二春根本没有看清楚过脸,完全没有想到他居然这么年轻。
看起来年龄还没有她大呢,面相很是稚嫩,林二春猜他也就十四五岁吧,不过长得倒是人高马大的,就是有些瘦,浑身都裹着纱布。
“就是他。姑娘果然是认得的吧,您真是菩萨心肠......”两人将傻大个往地上一放,跳上马车,从车上扔下来用纸包装着的药丸子,就跑了。
林二春傻眼了,将一个昏迷不醒的孩子丢出去好像太不人道了,可带进家里去?
好吧,那就带进去,等他醒了再打探打探,要不是个好的,再轰出去,就他这木乃伊一样的样子,也不能使坏。
再说,还有童观止派的人盯着她呢,她也不怕——她都借着从山坡上往下滑验证过了,的确有人跟着她。
“阿牟!阿牟!”
牟识丁在床上翻滚着不愿意起来,林二春不放过他,直接冲进去将人给捞起来了,惹得牟识丁吱哇乱叫:“有没有规矩了,你还是不是个女人!”
“将门口那孩子弄进来。”
牟识丁嘀嘀咕咕的去搬人去了,却死活不答应别人跟他同住。
最终,这个傻大个就先睡在放粮食的库房里了,林二春将粮食的麻袋平放了,给铺了两床褥子,拿了被子,捏住他的下颚往里塞了一粒药,再合上,那药丸子就被咽下去了。
又嘱咐牟识丁:“锅里有粥,你吃了饭去准备个床板,他要是醒了,给人端一碗!我可能晚点回来!”
不等牟识丁应下,就匆匆出门去了。
等这仓房的门一合上,本来昏迷不醒的人眼皮动了动,竟然睁开了,看着合上的门扉,又平静的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