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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小九不知道别的等待新郎前来迎娶的新嫁娘是怎么样的——
或紧张的无法自拔,或激动的不可自我,或娇羞的不敢见人?
只知道自己待嫁的时候,委实缺失了那些忐忑的情绪。
纤手轻解长衫褪去,细而又长的白腿轻轻的跨入紫檀木做成的木桶,犹如凝脂一样,似雪般剔透的皮肤和紫檀木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莲藕一般的手轻掬水面,缓缓的撒入自己的肩膀,融入了松子的香味的水,便轻而易举的流到了肩膀处,顺着肩胛流了下来。
一点一点,杜小九面无表情的洗完了澡,洗走了所谓的“邪气”。
用架子上的白巾绞干自己的头发,擦净了自己的身子,在入画的伺候下穿好了新备的中衣。
轻描黛色的眉,点点胭脂上粉颊,红纸沾染朱唇,使得唇色如火一般妖冶,眉间刺着金色的百合,衬着杜小九秋水一般的翦瞳媚意更深,入画隔着铜镜细细的看着杜小九,眼神迷醉:“郡主,您长得可真好看。若是笑起来,想必更美!”
闻言,杜小九只是轻轻地笑着,隔着铜镜看自己,宛若精灵一样的五官在新娘的妆容下显得愈加的精致,美得惊心动魄。
寂若春水,肤若凝脂,眉如远山,眼若秋水,唇似花瓣,邀人品尝。
若要用一句话描述,那便是花容月貌,出水芙蓉,倾国倾城的姿色也不为过。
但却始终少了一份新嫁妇的娇羞。黛色的青丝尚未盘起,顺着她的背脊滑下,犹如瀑布一样垂着,波光粼粼。
轻抬手,站在一旁等候许久的侍女轻轻地为杜小九披上了大红色的嫁衣,杜小九双手一抬,大红色的嫁衣裹上的玲珑有致的身材,愈加的衬得身材窈窕,面若桃花。
红色的腰封束缚住了杜小九的腰,长长的裙摆拖在地上,伴随着杜小九的每一步走动,都如湖水一样,波光粼粼,似盛开的花朵,随着微风,摇曳生辉。绣在裙摆处的蝴蝶更是随着杜小九的每一步动作而翩翩起舞,栩栩如生。
绣着百花蝴蝶的大红外套缓缓的套上杜小九的手腕,杜小九不过轻轻的一拢,红色的外嫁衣便婀娜的披在了她的身上。
黛色的青丝和大红色的嫁衣,极致鲜明的对比,愈加的衬得她妖娆,但却眼神平静。
大荆最为有福的好命婆早已等待在外良久,随着入画的开门,颤颤巍巍的好命婆被人搀扶着走了进来。
年满八十的陈阿婆是大荆有名的有福之人,不仅年满八十高龄身材子依旧健壮。她出嫁之时,陈家人口凋零,家道中落。但如今,嫁人六旬,膝下儿孙满堂,子孙孝顺,家底殷实,宅顺家和。
因而,由她来念这梳头诗最是合适不过。
好命婆苍白的,枯老的犹如树皮一样的手轻轻的拢过杜小九齐腰的长发,为她顺了顺,紧接着拿起梳妆台上早已备好的“喜梳”,沧桑的声音里满是诚挚:“一梳梳到尾。”
红色的喜梳顺着杜小九黛色的长发发顶梳到发尾,很是顺当,特指由始至终。
“二梳梳到白发齐眉。”好命婆念着,喜梳过了发尾,并在杜小九的眉宇处轻轻的点了点,预指白发齐眉。
“三梳梳到儿孙满地。”
“四梳梳到四条银笋尽标齐。”
喜梳没有任何阻拦的再次梳过杜小九的发尾。
扁柏和红头系在杜小九的头上,杜小九在入画的伺候下咬住了一颗汤圆。
“高升”礼成。
好命婆鞠了鞠躬,满是褶皱的脸上溢满了笑容:“郡主,上头礼已经完成,好命婆预祝郡主日后的生活一帆风顺,顺顺当当,心想事成。”
入画从袖子里抽出了一个用红纸包裹的红包放在了好命婆的手里,脸上带着喜庆的笑意:“既是如此,我代郡主多谢好命婆的祝福。”
好命婆收着丰厚的红包,笑呵呵的被人搀扶了出去。
入画这才拿了梳子,雾风鬓,斜插金步摇,簪着鲜红的珊瑚钿,入画满意的看着铜镜里那个雍容娇媚的女子,点了点头,随即为杜小九盖上了大红色的红盖头。
恰好,新郎迎娶的轿子已经在外等候许久,门外的喜婆掐着时间喊道:“吉时已到,请新娘上轿。”
杜小九被人搀扶着,跨过了屋门处的门槛。
一个暖萌暖香的小包子扑入了杜小九的怀中,扯着杜小九大红色的嫁衣不放手,说出的话更是奶声奶气的,暖糯的几乎要融化了人的心窝:“干娘,听说你今天要嫁人了!”
杜小九被这暖糯爱娇的声音逗笑,勾出了今日里最发自内心的笑容:“恩,阿俊乖,过几天干娘就回来看你!”
入画也在一旁爱怜的看着阿俊:“俊俊乖,你郡主干娘今天大喜的日子,俊俊不要耽误了郡主干娘的吉时,不然被你娘抓到了,可是要打屁屁的!”
“哦。”被唤作“阿俊”的小包子依依不舍的放开了紧紧的揪着杜小九的衣服不放的手,如葡萄一样的眼睛转了转:“干娘,阿俊可不可以跟你一起去?”
“这可不行!”入画说着戳了戳阿俊的小额头。
阿俊捂着小额头不屑的撇了撇嘴:“入画姨姨就会欺负人!阿俊只喜欢干娘了,最喜欢干娘了,最不喜欢的就是入画姨姨。”
“哦,就连你娘我也不喜欢了吗?”华姑阴测测的声音在软萌的包子后面冒了出来,吓得小包子浑身一哆嗦,竟是差点哭出声来:“没有,阿俊最喜欢娘亲了,第二喜欢的才是干娘!”
“哼,”华姑轻轻地一个冷哼,吓得小包子往杜小九那里缩了缩。
这时,喜婆再次高喊一声,“吉时已到,请新娘上轿!”
阿俊嘟了嘟嘴巴,葡萄一样水灵的眼睛咕噜噜的转着,似乎还要再说一些什么,却被华姑一把拎住了耳朵:“臭小子,再耽误时间,你干娘还怎么上喜轿!”
阿俊被华姑这么一喝,顿时小声的抱怨着,“娘亲总是这样子,对阿俊最凶了,怪不得阿俊不喜欢娘亲!”
华姑对于阿俊的抱怨恍若未闻,倒是看着被红盖头罩了个严实的杜小九小声的劝慰道:“小九,我知道,你这婚嫁的不是很开心,可是说真的,除了我和阿晟,又有几个人嫁的是开心的?”
杜小九隔着大红色的盖头,看着自己的脚尖没有说话。
华姑见状,不由得叹了叹气,她和李晟在昌平县的时候,收到杜深带来的消息,这才知道有了小九的消息,高悬了两年的心,在那一刻终于放下,没多久,却又被杜深告知了杜小九的婚事。
思及杜小九对她们一家人的恩德,虽然李晟忙于帮助杜小九打理酒楼根本没有时间赶过来,可是华姑却还是带着自己两岁的儿子阿俊千里迢迢的从淮海镇赶了过来,只为了替杜小九送嫁。
本是抱着为杜小九开心的心思,华姑来到了京都,却不知杜小九的这门婚事原来竟是这样子的不愿意。
心结在杜小九的心里头,能够解铃的想必也只有杜小九自己了。
想到这里,华姑不由得再次的叹了叹气,却是只字不再提这件不开心的事情:“知道你要嫁人,杜深托我送了礼过来。本事前几日便要给你的,可是看你也不大上心,现在你也没什么时间看,这样子吧,等你回门的时候,我再给你,你看可好。”
闻言,杜小九轻轻地点了点头:“华姑,你和阿俊切莫要急着走,在这里多住几天。”
“恩。”华姑伸手抱起搂住杜小九小腿不放手的阿俊,“走吧,切莫耽误了吉时。”
因着没有兄长的缘故,所以杜小九是被人牵着入了轿的。
……
十里红妆,千担聘礼,如水流一般的嫁妆。吹吹打打,喇叭唢呐的声音布满了京都上下的每个角落。
无人不知,今日乃是荣一郡主和楚宁大将军的婚礼。
荣一郡主和楚宁大将军的婚礼,盛大而又恢弘,不知道羡煞了多少人的眼。
街头处,人海涌动,其中不乏有许多尚未出嫁的黄花闺女,打扮的漂亮而又隆重,相互挤着,依依不舍的看着一身红衣,即将娶亲的楚宁。
楚宁骑着白的没有一丝杂毛的吹雪,大红色的新郎服衬得他的肤色愈加的晶莹,本就妖孽不已的五官因着这大红色的喜服和他发自内心的笑意而更是迷人,真不知道迷倒了多少少女的芳心,但这鲜艳至极的红色喜服,也不知道揉碎了多少少女的春心。
一路上,唢呐敲敲打打,最后停在了将军府的门外,鲜红的喜轿被轻轻地放在地上。
挥舞着小手绢的喜婆喜气洋洋的扭着腰上前,“将军,该踢轿门了!”
闻言,楚宁利索的从马上翻身而下,大红的衣袖在半空中飞扬着,裙裾翩然。
“叩叩叩。”三声踢叫声声落下,隔着红色的绸布,楚宁牵着杜小九入了将军府。
将军府内,管家正忙碌的和前来观礼的客人们赔笑。
厅堂的正中间,硕大的喜字贴在上面,无时无刻不在提醒在场的所有人,今日是个喜庆的日子。
喜婆一边搀扶着杜小九跟着楚宁的脚步进了将军府。
楚宁乃是孤儿,所以此刻高堂之上并未坐人。而原本赐婚,最该坐在高位的皇上则因着身体不舒服的缘故,所以今日并未亲自前来,而是派了贴身的大太监小安子前来。身为太监的小安子哪怕是代表皇上前来,可是他的身份却使得他不能坐在高位之上,只能在高位的侧下位置重新给他置了个凳子坐着。
而本来用来给新郎的双亲坐着的位置,此刻不由得空了出来。
但所有的人多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因为,案桌之上,楚宁双亲的灵牌正被供奉在上面,犹如双亲亲临,在此观礼。
喜婆也不是第一次见到这种情景,所以半分的惊讶也无。
等到楚宁和杜小九站定,两人一身大红的衣衫,男的身姿挺拔若松竹,单看一个背影,也让人看着觉得玉树临风,很是俊挺。女的虽然穿着宽大的嫁衣,可是步履前进时,裙摆摇曳拖拽于地上,犹如水波荡漾,带起阵阵的波纹,很是雍容华贵。
且新郎刚刚好高新娘一个头不止,适宜的身高合拍的气场,使得他们两个不过才站在一起便让参加的客人们觉得新郎新娘金童玉女很是登对。
可愈是登对,就愈是显得没有长辈祝福的新郎和新娘很是怪异,当即不少夫人们便窃窃私语了起来。
“倒是个可怜见的,小小的年纪便没了父母,如今连个拜堂都没有人坐台。”
“你懂什么!没了父母,郡主嫁了过来以后便不用伺候公婆了,也不用日日早起请安,这日子才潇洒呢!你可不知道,我当时刚刚嫁到陈家的时候,可是被婆婆立了不少的规矩呢!”
“你说的也有道理!”
“岂止是有道理?按我说,没了婆婆也好,不然估计到时楚宁的后院可不会少被塞人!莫不是我说,你看看那林家的夫人,家里就是有个强势的婆婆,林大人的后院不知道有多少个侍妾!林夫人想管,可有心却无力!如今林家的后院妻妾争风吃醋,后院不合,林夫人被妾揪着尾巴骂,跑去跟婆婆说理,却硬是被那婆婆骂了回去,如今丢脸丢的都不敢出门了!”
“我道是什么原因林夫人最近不爱出门,若是出了门也不敢说话,但凡提起家里的那点子事情也是支支吾吾的,原来如此啊!”
……
杜小九红色的盖头戴了良久,入目之处全是一片红色。整个大厅内很是吵杂,论理,杜小九应当是听不见别人在说什么的,可是偏偏奇怪的是,她却把那些人的声音全部都统统听在了耳朵里。
杜小九扯着红绸的手,不由得紧了紧。
那端的楚宁感受到了杜小九撕扯红绸的力度,以为杜小九是在紧张,不由得伸手隔着红绸轻轻的握住了杜小九的手:“别紧张,有我在,你若是累了,便靠着我的手,这样子轻松些。”
闻言,杜小九盖在红色的盖头下的嘴角不由得勾了勾,勾出一抹嘲讽的弧度,原本被楚宁握在手心里的手也从楚宁的手中挣扎了出来。
恰逢这时,唱礼的人已经烧完了香,整好了姿势,正准备开唱,原本在身后陪伴杜小九的喜婆此刻也不由得朝前一步,搀扶着杜小九。
杜小九原本被这厚重的喜服压着,不只是脖子,腿也有些酸软,喜婆的这一跨,先是差点儿撞得她摔倒,但好在喜婆反应的快了一些,连忙伸手扶住了杜小九,卸去了杜小九的力量,使其依靠在自己的身上。
“一拜天地!”浑厚的声音从唱的人口中吐出。
楚宁和杜小九转身,或欣喜,或不甘,正准备弯腰行礼。
但一声清丽的声音,却从将军府外传来:“慢着!”
原本观礼的客人们,不由得被这一声阻拦引起了注意,纷纷朝着外面看去。
就连弯腰正弯到了一半的楚宁却被这一声喝止声而引得抬了抬头。精致的眉峰微微的皱了起来。
原本便有些不甘愿,但被皇上派来的喜婆按着将要强行行礼的杜小九此刻在喜婆也发愣的时候不由得缓缓地挺直了自己的背。隔着满目的鲜红看向了出声处。
……
将军府的大门处,两排年轻朝气,容貌清丽的丫鬟列在门口,正缓步有序的朝着将军府入内,一字排开。
因着今日将军府成亲的缘故,为了表示与民同乐,所以将军府的大门是开着的,但是也料定是绝对是不会有不长眼的人进来。
谁知,此刻,出现的,却是众人都难以预知的情况。
宾客们顺着门口看去,只见那些丫鬟清一色的碧绿华服,一致的容貌出众,看起来,竟是半分也不输给一些大家闺秀。
而那些清丽的丫鬟昂着头,眼神倨傲的进来,也许是因为这么多人一致的动作吧,莫名的气场蕴绕在院子里,一些身份卑微一些的,只能坐在外头的宾客们不由得纷纷的侧了身子给这些人让位,几下子,便开出了一条通道。
这条通道的尽头,一边是正在行拜天地之礼的楚宁和杜小九,另一边则是空无一人的将军府大门。
楚宁见状,皱了皱眉,正要上前吩咐管家处理好这些前来砸场的人,谁知原本空无一人的大门处,缓缓的出现了一个人。
白色的披风包裹着紫色的华服,却难掩她凹凸有致的身材,迤逦的五官,在眉心处一点梅花妆勾勒的她的眼睛妖冶而又不失尊贵,若非眼尾处淡淡的鱼纹,很难看出,这是一个已经年近四十的女子。
那女子不过一出现,便有一些人的声音低低的呼了出来:“是章华夫人!”伴随着的是接下来不大,但却一直在窃窃私语的话语。
章华夫人打从一出现的时候,神色便是淡淡的,看不出喜怒来。
她脚步轻缓的朝着将军府内走来,她的步履很是从容,清一色的碧绿丫鬟立在两旁,随着她闲适而过的姿态,更加衬得她似乎游走在树林中欣赏春色,不紧不慢的穿花扶柳而过,不曾有丝毫的不适。
“将军要结婚,岂有长辈不在的道理!”章华夫人语气轻柔的说着,可是出口的话语却是不容置疑的强硬:“今日我章华便代表楚宁的高堂,受了这长辈礼,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