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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 不信男儿一世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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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生天地间,如白驹过隙,忽然而已。

    十几日转瞬即逝。

    今日,九月初八,黑云翻墨,大雨。

    无名草木年年长,不信男儿一世穷。

    可。

    美人一笑千金易,壮士穷途一饭难呐。

    很少有人知道。

    当年横扫南方诸国,将大乾的军旗插遍七十九州的镇南将军。

    从前不过是个要饭的小乞儿。

    人穷七分彻骨寒。

    只要端起了这个碗,朝人伸过手。

    再要翻身,要往上走,比登天难。

    所以呀,其实他行过不少恶事。

    杀人啊,放火啊。

    还给人当过狗。

    就是汪汪叫的那种。

    时至今日。

    镇南将军手掌大军三十万,一声令下,南蛮无人敢多言。

    如今再看。

    何对何为错?

    都说时势造英雄。

    器不利可借,术不精可练,法不强可学,道不通可悟。

    虽命由天定,但运由己作。

    都说成事在天。

    可镇南将军的故事讲的却是。

    谋事在人呐。

    这不今日。

    赶巧。

    镇南将军白起,要封王了。

    南平三州之地,也将改姓白。

    从打今儿起,明王季云,便不再是大乾唯一的异姓王。

    镇南将军白起,也早立下了不世功勋,按说本该和明王一样,裂地封王。

    可神皇陛下,一直拖着。

    镇南将军白起不急。

    神皇陛下更不急。

    不过,白起有个闺女,名叫白灵儿。

    女大不中留,越留越成仇。

    眼瞅着白灵儿相思成疾,人比黄花瘦。

    一门心思,非要嫁那季玄龙。

    他就这一个女儿。

    从来都是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口中怕化了。

    但明王坐拥极北冲州,麾下铁骑二十余万。

    他手下也统领着三十万大乾儿郎。

    这门亲事。

    拿脚指头想,神皇陛下都不会同意。

    他也没什么好法子。

    前儿个,白起只得厚着脸皮,去找神皇陛下。

    苦着脸,说要解甲归田,告老还乡。

    只求陛下应允,能叫白灵儿与那季玄龙结个亲事,他也算了却夙愿。

    可谁知神皇只听了一半儿,就一口回绝。

    这位陛下,人前温文尔雅,敦厚可亲。

    从来都是出言有尺,心中有余。

    君王做派,光明磊落。

    但白起可是知道。

    从前神皇陛下行事,不说心狠手毒,起码称得上雕心雁爪,不择手段。

    先不说是如何坐上的这皇位。

    单说十几年前,天都鹅毛大雪纷飞,却掩不住街上血海的蒸腾翻涌。

    他可没敢忘。

    如今大衡蠢蠢欲动,望北城的黑甲,已屯积了十数万。

    估摸着不出半年,战事将起。

    南胜首当其冲,要挨上第一刀。

    南边儿,自然得有人顶上。

    白起不得已,扯出了手下带了好些年的偏将军。

    赵琼。

    赵琼领军多年,甚至征南军的好些胜仗,都是他的功劳。

    他曾率一千八百骑,大破数万南胜重甲军阵。

    若是他接替这镇南将军之位,绰绰有余,军中想必无人不服。

    可神皇陛下只说一句。

    赵琼勇武足,但谋略不及。

    没办法,白起又提起了他的军中总参事,魏正。

    神皇笑骂着,说魏正不过是一优柔寡断的腐儒罢了。

    还比不上彪悍些的大乾寻常妇女行事利落。

    白起实在是有心归隐,想把朝中的将军挨个点上一遍名儿。

    神皇陛下,却摇了摇头。

    “后天上朝听封,你也该当王爷了。”

    白起只得叩头谢恩。

    神皇陛下喜怒,难以捉摸。

    可白起总觉着这些年,也算是能猜出陛下的一些脾性。

    说这话时,陛下的右手食指在鎏金椅把上,一下一下的叩着。

    不轻不重。

    但是白起晓得,他不能再多说一句了。

    于是今日清早,白起从南四街府中出来,坐进马车,顶着哗哗大雨,直奔中皇城。

    听着豆大的雨点砸在车顶的噼啪声,他难免心绪纷扰。

    不过昨夜,白起就安排夫人领着白灵儿,住进了公主府。

    白灵儿与三公主情同姐妹,他自然知晓。

    所以此举也不算太过唐突,毕竟又不是头一回。

    他那夫人,倒是恐慌万状。

    可在白起的再三保证下,将军夫人才勉强笑着,没让白灵儿瞧出端倪来。

    白起并非谨慎过头。

    前天,陛下才刚预备着,今日授封白起为镇南王爷。

    而当日,明王季云便领着麒麟儿季玄龙,回了冲州。

    说的是极北邪魔生乱,要领儿子上阵杀敌,叫这不成器的小子见见邪魔血。

    巧的是,也是同一天。

    徐亲王领着世子李建成,往徐州避暑。

    梁亲王则携着全体家眷,到梁州地界射猎游玩。

    还有年迈的柳相国,当即抱病在床,眼瞅着就要不行。

    翌日上朝,文武百官缺了近一半。

    白起心里清楚。

    有些人呐,不想叫大乾再多一个拥兵自重的王爷来。

    他可以是当年的叫花子,可以是当年的马前卒。

    甚至可以是不可一世的镇南将军。

    但,就是不能当王爷。

    因为他发自市井。

    因为他黑道起家。

    他曾经给人当过狗,自然被真正的大人物们瞧不上。

    直到他在南边儿打下了一片天。

    抱紧了大乾最粗的一条大腿。

    可还是始终碍着许多人的眼。

    所以白起心里真的清楚。

    既然昨日安然无事。

    今日,就一定会出事。

    偏又恰逢大雨。

    饶是长街上惊天动地,到了也留不下一丝痕迹来。

    所以白起,做足了准备。

    他的车夫,是五转修为,眼瞅着就快要破境入半圣。

    并且,跟了他快二十年。

    轿旁左右,各随着十人。

    都是军中最近的亲卫。

    四转五转皆有。

    他们一直都是兄弟相称。

    如今整个天都,白起能信得过的,只有他们。

    而来之前,白起与他们说过,此行凶险,怕是有来无回。

    谁知这些兄弟,一人捶了他一拳。

    白起,未曾修行。

    鲜有人知,这个令南蛮闻风丧胆的大乾杀神,其实手无缚鸡之力。

    就连骑马久了,都要气喘。

    所以挨了这二十一拳,他其实挺疼。

    却在笑。

    今日天还没亮。

    季离就打着伞,冒着雨,出了门。

    腰间佩剑,身后没带侍女。

    这段时间,他开了间医馆,起名青仙医馆。

    就在青仙楼边儿上。

    门口儿,还立了块牌子。

    写着,只医女子,万金一人。

    如此,自然是没生意的。

    可他如今也算是财大气粗,陈圆圆在医馆后院,房间的榻下,藏了万两黄金。

    整张床榻,等于是用金子堆起来的。

    所以季离还真不在乎无客上门。

    他这会儿一袭青衣,还用黑巾蒙着面。

    打着伞,阻着漫天大雨。

    一身煞气。

    他要去杀人。

    这十几日,他拢共杀了七人。

    还有罪不至死的四人,被他断了经脉,送去了东城府衙,等候发落。

    这些人,都是悬赏榜上,犯了重罪的修者。

    但不知为何,都察院不管,刑部和羽林军的大人们,也不问。

    所以他才想着要管一管,问一问。

    季离与东城府衙里的一名姓段名玉的捕快讲好了。

    段玉负责查探,有消息就会到青仙医馆通知季离。

    季离自然是负责上门。

    是杀是抓,随罪过定。

    悬赏的银子,季离分文不取,段玉得三成,另外七成,要分给家人亡故的百姓。

    今日,该杀第八人。

    就是那悬赏榜上的青衫老人。

    他专杀孕妇,取腹中婴孩。

    据说,是用来练什么歪门邪法。

    为求长生,益寿延年。

    大概,已有二十名孕妇命丧他手。

    算上腹中还未出世的孩子。

    四十人。

    季离心想着。

    无论谁罪不至死。

    这青衫老人,都得死。

    天刚蒙蒙亮,季离已站在南城一间小院的门口。

    脚尖轻点,身影一动,就进了院。

    落地时,积雨都没溅起半滴来。

    他可算是再不用像上回那般,还要抬脚踹门。

    身法惊鸿,他早已融会贯通。

    如今不光潇洒飘逸。

    骤然发力,身形更是犹如惊鸿一闪。

    三转修者,大多望尘莫及。

    而刚进了院子,他就嗅到了一股子怪味儿。

    像是……

    有人在眼前的房里,熬着什么药。

    大雨都隔不住刺鼻的味道。

    恰好此时,房门开了。

    一名白发的枯瘦老者,手里拎着染血的布包,瞅着应该是用破烂衣衫包起来的。

    许是要埋起来。

    抬眼,他就看见了季离。

    青衣,黑剑,蒙面。

    老者眼神阴鸷,却不是故意如此。

    反而像是杀生过多,再加上……食人。

    才会浑身自带一种阴冷狞恶的气息。

    “你是……那个青仙?”

    季离收了伞,丢在一旁,任凭大雨淋着。

    “是我。”

    老者脸上已看不见几两肉。

    偏偏还要笑。

    干巴巴的面皮扯起,焦黄尖利的牙齿露出来。

    这一笑,实在是让人毛骨悚然。

    “没想到,你还真敢来寻我。”

    季离看了看他手中的包裹。

    这会儿,正滴落了一滴血。

    心中一沉。

    “我该早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