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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打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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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季离又回到了青仙楼门前的茶摊上,与圣人同桌,对面而坐。

    羊倌儿当然还在。

    他这一会儿,想过了很多很多。

    山水到不了一块儿,可世上的两个人总有相逢之期。

    今生今世。

    他只想着,要是能和聋娘再续前缘,解开那些误怨心结,说上几句掏心窝子的深情话。

    哪怕今天做到了,明儿个就死。

    他都认。

    所以之前季离所言,便是他心中最殷切的念想。

    刚巧,羊倌儿黄金甲,无意间抬头瞧了一眼季离,却发现他正血意翻涌,满身煞气。

    “你方才……杀人了?”

    季离看着他,神情木然。

    “嗯,杀了一个。”

    “该不该杀?”

    “该杀,只恨不能再杀他一回。”

    黄金甲看懂了季离眼中的苦涩。

    他虽然是早过了季离这个年岁,可那种心有余力不足的,让人厌恶至极的虚弱无力,他深有体会。

    “那便没事,哪怕人至凌云处,只要心中不忘本,就走不岔道儿,也行不了恶事。”

    黄金甲并不了解因由,但他却相信,季离所说,绝不会有错。

    季离点点头。

    不过,他离着凌云处少说还有十万八千里。

    “黄前辈,我想跟您学学怎么打架。”

    季离说完,直视着圣人的双眼。

    可黄金甲却没回答,而是反问道:“我想喝酒,你喝没喝过?”

    他觉得,季离现在大概需要喝点儿酒。

    “没有。”

    季离摇摇头。

    养父嗜赌欠债后,手里常常拎着壶酒。

    尤其是几天不着家,一回家就醉醺醺的,浑身酒气。

    所以季离打小儿就讨厌酒味。

    黄金甲看了看茶摊老板。

    茶摊老板无奈的摊开双手。

    意思便是,您也知道我这儿是茶摊,哪来的酒给您喝?

    季离则回头看了看仙儿和刘治容。

    两个小侍女立刻会意,转身往楼里跑。

    黄金甲目光赞许,心说这小子调教侍女倒是有两下子。

    就是仙儿那丫头,还真是不争气。

    等着的这会儿,黄金甲又问起:“你为什么想跟我学打架?”

    季离想了想,认真说道:“我想做挺多事,身手不好,便做不到。”

    黄金甲嘴角扬起,问道:“想管一管世间不平之事?”

    季离闻言诧异。

    “您……如何知晓?”

    “我也曾如你一般年纪。”

    他也曾是少年。

    常以为双肩可撼千重山。

    也曾心怀青云之志,妄图改一改世间那些不合眼,不顺心的龌龊事。

    不料流光逝,步蹒跚。

    回首只盼,天下老少安。

    刚好此时,仙儿和刘治容一人捧着一小壶酒,摆在桌上。

    季离把两壶酒都放到黄金甲面前,真诚说道:“请前辈教我。”

    谁知黄金甲起身去拿了两个大茶碗,把他之前用来喝茶的那个推到一旁。

    随后,他倒了满满的两碗酒。

    递到季离面前一碗,自个儿又端起另一碗。

    黄金甲潇洒言道:“干了这碗酒。”

    我们就是兄弟?

    这句话季离没敢说出口。

    不过虽说他十分不喜酒味,但是眼下这情形,若是不喝,恐怕黄金甲也不会答应教他。

    于是,季离便端起了茶碗。

    刚凑到嘴边,还没等张口,那股浓烈辛辣的酒气就直冲进鼻子,熏的他差点流鼻涕。

    没办法,他只好伸出手捏住鼻子。

    随后,张开嘴,咕咚咚几下,就喝完了一大茶碗的酒。

    季离撂下茶碗,刚想开口说话。

    却没张开嘴。

    这会儿,他直感觉喝下的酒像是燃起来的一团炽热火焰,在胸腔里不住的升腾灼烧。

    随后一点一点顺流而下,到了肚子里更是好一阵的翻江倒海。

    直到他呼出了一口重重的酒气,才算能张口说话。

    就是腹中还难受着。

    可此刻,他却是觉得,心中积压的不甘与苦楚,被酒烧过了这一阵,竟感觉好些了。

    季离的脸红了。

    “前辈,我干了,请您教我!”

    季离仍能清醒的看着黄金甲。

    黄金甲没想到季离的酒量还不错。

    他的那碗酒自然也是一饮而尽,却像是没喝一样。

    “你想学什么?”

    季离想了一会儿。

    终究还是少年意气。

    “我想学能追得上所有贼人的身法,还有能敌得过所有恶徒的剑法!”

    黄金甲哑然失笑,却是摇了摇头。

    “我能教你的,只有普通的身法和剑法,但是学得到多少,又能用来做什么,还是要看你自己,你还学吗?”

    季离闻言,毫不犹豫的应下。

    “好!我学!”

    黄金甲见他如此,也是暗自点头。

    “不过,你得先叫我进楼。”

    季离倒是早料到会如此。

    “前辈莫急,今夜天河花船争艳归来,定会叫您如愿。”

    黄金甲疑惑问道:“为何非要是今夜?”

    季离说道:“月黑风高……”

    黄金甲惊疑:“杀人夜?”

    季离摇头,纠正道:“好办事。”

    黄金甲眼里尽是鄙夷。

    “你该多读读书。”

    季离却不以为意,起身拱手:“前辈,我先回楼了。”

    “嗯,去吧。”

    黄金甲把剩下的酒都倒进了他的茶碗里。

    季离转过身,领着两个侍女往楼门口走。

    许是才喝了一碗酒,身上总觉得燥热,仙儿和刘治容又跟他走的太近,胳膊上传来的柔滑触感都像被无限放大了。

    季离刚想快走两步,可却在门旁不远的红柱后,瞥见了一道熟悉的倩影,于是停住脚步。

    只见南玲珑正捧着一个丝帕包成的小包裹,穿着粉红罗裙,身姿曼妙的站在一名白衣公子的对面。

    却看到那公子哥儿满脸的不耐神情。

    “我娘都生病了!叫你拿些银钱怎还推三阻四!”

    白衣公子说完,一把便夺过了南玲珑怀中的包裹。

    不想却没拽住,里面的金银珠宝撒了一地。

    “真是败兴!”

    公子哥赶忙蹲在地上捡。

    南玲珑咬咬嘴唇,也提着裙摆蹲下身,帮他把金锭银锭都拾起来。

    “兴哥儿,今夜……你能不能来冲船?我到时定会求过少主,放你上船的!”

    一边捡着,南玲珑一边抬起头,眼含期盼的看着面前的情郎。

    “你方才是没听见?我说我娘生病了!我不在家照顾我娘,和你冲哪门子的船!”

    此时白衣公子重新包好丝帕,担心再散开,还使劲系了一下。

    随后他才站起身。

    “我要去给我娘抓药,下回再说。”

    说过这句,白衣公子便头也不回,脚步飞快的走了。

    南玲珑靠着身后的红柱子,看了一会儿,轻叹一声,随后转过身来,打算回楼里。

    可刚走两步,便见到了才喝过酒,面色潮红的季离。

    季离把一切都看在眼里。

    他还记着娘亲说的那句,此子绝非良人。

    不过就算是没有聋娘提醒,他也瞧出了许多东西。

    “见过少主。”

    南玲珑愣了一下,施了礼,就想绕过季离进楼。

    “玲珑姐姐,那便是你心爱之人?”季离指了指已在远处的白衣公子。

    南玲珑带着些许心虚,轻声问道:“少主……何出此言?”

    我又不瞎,自然看得见。

    “玲珑姐姐,我敢与你打赌,他此番得了那些钱财,绝不是为他娘瞧病的。”

    南玲珑轻捋秀发,语意坚定道:“少主,他是出了名的孝子,绝不会骗我。”

    季离却是摇了摇头,正色道:“玲珑姐姐,敢不敢与我打赌?”

    “赌什么?”

    “我敢说,他现在抱着你给的那些金银,正直奔赌坊而去。”

    季离这句话,并不是空穴来风。

    方才那白衣公子的眼神,动作,包括得了钱财后的那种急切。

    都与他养父当年一般无二,如出一辙。

    他看了养父这副模样整整十年,总不会看走眼。

    谁知南玲珑却一口咬定。

    “不可能!他绝不会是嗜赌之人!”

    季离也不与她争辩,而是回过头说道:“仙儿,你跟着去看看吧。”

    “好,少主等我。”仙儿说完,便快步朝前追赶。

    南玲珑见状,轻声念起:“少主……”

    季离没去听她要说些什么,却自顾着说道:“玲珑姐姐,若是我赢了,你便答应我,不再与他往来。”

    南玲珑仅仅听完,眼中就满是不愿。

    “……少主要是输了呢?”

    季离看了看她,朗声说道:“我和娘亲说,放你离去。”

    南玲珑听到此处,眼中的神采再也掩藏不住。

    “当真?”

    “千真万确。”季离点头。

    南玲珑思虑再三,终是一咬牙。

    “好!”

    于是青仙楼的门口,季离问茶摊老板借了张长凳,坐在台阶下。

    刘治容站在他身后,为他揉着肩。

    南玲珑则站在季离身前,望着长街,翘首以盼。

    茶摊上,黄金甲又喝光了一碗酒。

    管什么闲事。

    没酒了的羊倌儿,瞥了一眼季离。

    还不叫你那侍女再送一壶来?

    没个眼力见儿。

    如此想着,他刚巧和茶摊老板对视。

    谁知老板又朝他摊了摊手。

    意思便是,我这儿真没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