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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出于什么原因,米哈伊尔用一种能感到伤口剧烈瘙痒的速度恢复了自如的行动,他现在又有力气弄出些乱子了。
他想让里拉把那把属于他主人的沉重大剑拿回来耍一下,但是想到这可能会提前给它原本的主人带来麻烦,就没说出口。柳斯卡娅让他好好等着阿列克谢自己动作,但他总觉得这个小巧的女人根本不在乎镇务官的死活。话又说回来,他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担心其他人的呢?
他只是隐约感觉到像阿列克谢这样的人对他的处境会有些帮助,并且愿意照着这样的感觉去行事。他跳出屋子,看到有人对他发出那种傻乎乎的笑,但他对此不以为然。他已经耽误了一些时间,不想再花更多的时间在搅动风云以外的事上。
在最初的决定中,柳斯卡娅要米哈伊尔用最坚决的态度离开这里去她所熟悉的地方。米哈伊尔则要留在这里。他知道人的信任捉摸不定但又踏石有痕。他能从这里拯救的每一个人都将是宝贵的,既因为人是宝贵的,也因为这些人在或深或浅的厄运中必然向着他靠拢。尽管不知道这些靠拢到底有什么样的用处,他仍然本能地渴望着。
“我愿意听你的想法,可是你打算怎么办?塔族人以为你死了,如果他们发现你,肯定要把村子掀个底朝天。你不能失去躲藏的机会。”
“教士,换作是你,你会觉得一个连尸体都找不到的人死得干干净净了吗?哦,我忘记了,这有时候也被称作奇迹,如果这个人原样回来了,你们宁可相信他是死而复生,也不愿承认自己是盲信的…你知道他们为什么要相信一件毫无证据的事吗,因为他们愿意相信。或者换句话说,他们愿意欺骗自己。人太会骗自己了,你应该比我更清楚这一点,不然你这教士算是白当了。”
米哈伊尔毫不客气地、刻薄地攻击着教士。他也不知道自己这种奇怪的情绪从何而来,思考这些思想中矛盾的来源对米哈伊尔来说还是有点儿早了。教士对他报以无奈而宽厚的微笑,这让米哈伊尔更恼火了。他知道自己不管从什么角度都不该冲教士发火,但他无法控制自己对这种宽厚的人的愤怒。他意识到自己在这样寒冷的天气里把任何宽厚都看做了软弱。
这也不奇怪,总有些人会把苦难挤压出的愤怒向同遭苦难却不甚出声的同伴宣泄——米哈伊尔同样无法逃脱这种陷阱。人群中总是温和的人承担更多的责任和伤害,整个世界都没有打算向他们作出任何解释和偿还,这就让人更加愤怒。
愤怒终将要烧尽一切,烧尽承受它的人,烧尽产生它的人,烧尽激发它的人,烧尽抵抗它的人。
米哈伊尔勒住撒野的情绪,向空气伸出一只手。教士向后退了一点,柳斯卡娅则把身子往前倾了一截。他冷静下来,没有向教士致以歉意,但是说话平缓了许多。
“我不可能一直装死下去,帕维尔,现在查德利诺村的场面没办法收拾,凭空多了这么多只吃不做的塔族人,只算粮食也熬不过这个冬天,更不用说他们本来就不怀好意。要解决这些,只有一条大家不愿意面对的路。你猜我最开始是为什么才来这个受诅咒的村子?”
米哈伊尔咧出一个凶猛的笑容。教士帕维尔在这种时候不说话,米哈伊尔也不在意,自己接着往下说。
“至少咱们现在得一起把阿列克谢弄回来。里拉,他是个好手,但是得护着他家里的人。把事情闹大点,我们才有机会救出镇长先生。这次没有熊帮咱们,而且咱们得赶在艾拉克的帮手回来之前办掉这些事。这些塔族人像兔鼠一样,弄不尽的。”
米哈伊尔往椅子上一仰,盯着屋子的正上方。
“谁都想活着,现在这个村子里塔族人活着我们就不能活。我们得到索万去,但是不是溜出去。那样是没用的。搞点动静出来,我来做这件事,柳斯卡娅会帮我。然后趁乱做所有我们该做的事,拿回财物,干掉想干掉咱们的人,去咱们想去的地方。重点是告诉所有人,无论是我带来的那些人还是村子里的人,有人愿意被看做是塔族人的敌人,而不是躲开这些异族,更不想在他们手下讨一口饭吃。既然要抢夺活着的机会,咱们总得从最富裕的人手里抢。”
里拉和教士把目光投向女人,柳斯卡娅把一只圆润的手向身侧一摊,示意她和米哈伊尔站在桌子的同一边。里拉脸上露出一丝狡黠的笑。
“早知道你要干这种事。不过你居然需要女人帮着你才能下定决心,比我想的要钝一些。”
“我还担心你会拿什么东西戳死我,里拉,我很高兴你没觉得是我搞得大家不得安生。”
“你把我当庄稼汉了,米沙。而且你是真的很啰嗦……”
“话总是要说得明白一点才好。我担心加利亚胜过担心你,还有他的儿子。”
“他们没什么问题的。你总要相信我的主人不是个蠢货。”
“当主子的人嘛,这个就不太好说了,如果拿主意的人是你,我会放心得多。”
“你可以放下心来。说实话,加利亚很乐意跟阿列克谢走,但是他担心他的哥哥。”
“我弄不明白他们之间这些,但是如果你说的是彼得罗的话,他只能靠他自己了。”
米哈伊尔对彼得罗没有特别的感觉,他是个聪明人,但是聪明人的确太多太多了。他曾经的主人几乎是他见过最聪明的罗克赛兰人,但这种聪明既给米哈伊尔们带来了苦头,也给他自己带来了暴亡。
凭他的想法,聪明这种东西只在一时、一地、一事有用,可以博取比蠢货更多的利益,但它和真正的智慧之间还隔着些距离。米哈伊尔其实不知道这种距离是什么,但是意识到它的存在本身就是很远的一步了。
只凭他身上这种站在人中间能够使身边人感到安心的莫名其妙感觉,虽然他出生时是个奴隶,但他终究不至于死的时候仍然是个奴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