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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位更迭,于权贵人家又是一场收获或失落,平民百姓带几天白布条表过孝心,继续为柴米油盐而奔波。边陲战事停歇,京都戒严解除,公侯子弟以奔丧为由接连从封地回京,尘封三年的院落客来客往依旧一片繁华景象。
王陵早就备好,依礼停丧三月,国王领百官送灵车启行,在司仪官员搀扶下,扶着灵柩三步一哭五步一停,哀伤之意让官民感动。
灵车前,两条白绫数丈长,王后臂挽白绫立于右侧首位,睿王妃隔开几步随在身后,十几名皇族女眷一字排开。左侧白绫首位,独孤英肩膀套着白绫,双手抱着曦渺郡主,有意将绳头系在小女孩身上,在学部礼仪官拉长的腔调中,或走或停脸色木然,自老国王病重,她的泪水几乎已流完。灵车后,英王带一众皇族男丁护灵,目光不时越过人群落在独孤英身上,心中不知是何滋味。
按清辉礼制,在灵车前拉灵之人,本应王后执一端,睿王妃执一端,学部照例将拟出的顺序名单先呈翠华宫,不料数月不理政务的清辉郡主看过后大怒,撕碎名单将礼仪司郎中责打五军棍赶出宫门去。学部要员聚在一块商议,实在看不出顺序有何不妥,学部大臣亲笔重写一份进了皇宫,想要请旨定夺,他不敢去翠华宫,梅林的血腥至今犹萦绕在梦中。
太子看后不置可否,让高林拿去请王后裁定,说是皇族家务事。学部大臣在殿外没等多久,高林回来复旨,王后以送灵排位牵扯爵位荣辱为由,扫眼学部名单就扔回来了。
“学部,清辉郡主既不准又不说缘由,你且先去与睿王商议。”
学部大臣进了睿王府,先将事情经过原原本本诉说一遍,才把名单呈上去,睿王也没察觉有何不妥,沉吟间想起王后曾看过,让人去请王妃来参详。睿王妃仔细询问过高林回传的王后原话,将手中名单放到桌上。
“老大人,先王在日,在朝班中清辉排于何处?”
“回禀王妃,文臣以太子为首,清辉郡主排于睿王殿下之后。”
睿王回过神来,清辉郡主开府仪如亲王,英王已去,在朝中爵位仅次于他,灵车前的位置怎能位于睿王妃后!
“糊涂!王后送灵,皇族儿媳于其后自成一列,本王之妃岂敢与王后并行。另一行皇族女子,理应以清辉为首,按亲疏爵位排序,不得以辈份年齿相论。若非国丧,礼仪司郎中的人头早已落地。”
学部大臣如大梦方醒,王后母仪天下,国王外谁有资格与她并肩,清辉郡主先王时已位同亲王,而今与储君无异,在朝中论爵论官论亲疏,睿王爷也得退后半步,以国法而论,学部名单实属大逆不道。
“多谢殿下和王妃教诲,老臣这便去翠华宫请罪。”
“算了,清辉不发一言,在给你留脸面。国丧大礼仪使诸事繁杂,未能事必躬亲,论起来不过小错,你去请罪岂非让她为难,若不重罚威严何在。以后学部大事,奏本前先报翠华宫,不管清辉理也不理,文书程式切莫出错。”
礼仪司郎中跛着腿重返翠华宫,独孤英在名单上签个名退回去,让他给学部大臣传话:“朝中元老无几,望凡事以国法礼仪相处置,老大臣德高望重,何须挤权门以求子孙富贵,皇家何曾亏待过重臣。”学部大臣听过后百感交集,传话既是警告也是劝慰,往日之事不再追究,以后若再参与王位之争,子孙别说得享富贵,性命能否保住还在两可之间。
皇陵安葬了老国王,独孤英不顾众臣劝阻,领小郡主留下守陵,睿王妃见状将一对儿女托付于她,姐弟四人每日在灵前或哭或笑,老国王如泉下有知也当欣慰,英王总算留有血脉,孙儿辈的感情不像太子兄弟般形如陌路,独孤皇家子孙不知多少代未有过此亲情乐趣。
皇族嫡系孙辈全留在城外守陵,国王想调禁卫右营保护,军部以三卫拱卫京都不能轻离做借口,请旨准许调动两营骁骑,六千最精锐的骑兵守在王陵外,护陵卫兵和姐妹四人的卫队又不止两千人,内外巡逻队往来不绝,或曾有人起过歹心恶念,见此也只能另做打算。
老军政大臣接到命令涕泪交流,星夜兼程赶回京都,朝拜国王参见郡主,奉旨重掌军政部,看得开国公侯们目瞪口呆,猜不透皇家此番布局意欲何为,纷纷约束前方部队忍让为先,切不可与帝国军队再起冲突,派人催促王子们快些去与清辉郡主商议。
“回破军营去,温家子弟不得在三卫任职!”
老军政大臣上任第一件事,先把孙儿温轻寒的禁卫标长免职,接着又把仇星辰调去骁骑营,京都三卫绝不容许温家人掌握兵权。第二件事拿秦如风开刀,华岳离去前要辞掉所有职务,但没有旨意免去其翠华宫使,既然如此,秦如风就得走人,兄妹两人不得同营掌兵,调到军政部任职。第三件事将火烧向三卫各营校尉,凡任职满五年且考功合格者,全部升职调离三卫,各校尉亲卫队每年调换一队新人。
细看过军政大臣报来的方案,独孤英召来军令和民部两大臣,两人翻阅后脸泛苦色,军令大臣笑道:“殿下,老臣总算明白,秦国公和武圣做军令,他为何都能与两人多年分庭抗礼,军政得其人矣。”
“老大人,我心中谜底也才得以解开,老军政大臣从没想背叛皇家和帝国,当年做错事,大概是父王太令他失望了,唉——我进宫请旨去。”
国王与王后皆在梅林,独孤英方要跪下行礼,王后一把拉到身旁坐下,国王浏览一遍军政部整顿方案,沉吟道:“你爷爷尚未入陵,莫要引来大臣私议,人亡政息于皇家不大好看,三卫将校是否缓些时日再做调整?”
“军政乃先王时重臣,怎会引来非议。朝中大臣三五成群,已让陛下够烦心,军务听由英儿处置吧。”王后轻描淡写几句话,国王看向她:“算不算后宫干政呢?”王后指向他手中文书,低语道:“一眼未看,升何人贬何人皆不知情,心向自家女儿有错嘛。”
“心向女儿,她今年多大?国丧后,该筹办婚事了。”国王让内监拿来笔墨,在方案上写了两行字:“准。日常军务听清辉处置。”交给她时叮嘱道:“你师傅当日也是一番好意,有空常去看望。”王后闻言侧脸望向梅林,父母和师傅的恩怨多少有些耳闻,独孤英不敢乱接话,捧起文书快步出林。
“唉,过去事,何必在女儿前摆脸色。”
“政务军机,以后皆不问。皇宫,她如进来,我出去。”
军部奉旨整顿骁骑营和京都三卫,独孤英在翠华宫坐镇三月,四家王子相继入京,卓越进宫见了她一面,其他人全挡在宫外,传话待国丧后商议战事不迟。王子尚且不见,回京的公侯子弟更不消说,翠华宫似乎不愿参与帝国政务,郡王和公侯猜不透谜底,大军还在前方对峙,每日耗费钱粮甚巨,帝国耗得起,联军就有些困窘,战时尚能一致对外,停战后谁也不愿多出力,何况边境还有强国虎视眈眈,催促的书信使节来往不停,王子们却唯有苦笑等待。
在皇陵停留七七四十九天,独孤英姐弟挥泪辞陵回京,曦渺郡主与睿王幼女玩得起兴难以分离,见到翠华宫景色更不愿回府,独孤英没办法,只好又给她腾个院落居住。没几天头就大了,两个小女孩在宫中横冲直闯到处捣乱不说,每天还要缠着她玩耍,堂堂帝国郡主变成了哄孩子的宫女,常常得扔下文书陪两人嬉闹。
睿王妃过府探望,恰看到姐妹三人玩耍打闹,独孤英蹲在地上跳,脸上身上全是泥土,两个小女孩还不停追着扔泥巴,独孤英蹲在地上跳,脸上身上全是泥土,小女孩还不停追着扔泥巴,她几乎不敢相信眼前景象,心说怪不得儿子总吵着要来翠华宫。
见到母亲,睿王幼女跑过去撒娇,曦渺郡主见状哇地一声哭起来,独孤英不及与王妃见礼,忙将她抱进怀中,眼角也滴下泪来,幼年去标营前,她何尝不是眼泪涟涟,不愿离开母亲身边。睿王妃在宫中停留到天晚,走时没有带走女儿,回府后立即令人给曦渺郡主准备院落,一应物品只能比自家女儿好,妥当后将两个小女孩一同接过去住了几天,耐不住哭闹又一同送回来。
“清辉,此非常远之道,王叔有个想法,供你参详。”
睿王得知详情后,苦思几日方进了翠华宫。皇家子女长在深宫,每人身边环绕一大群宫女太监,看似尊贵其实与关在笼中无异,本就很难感受到兄弟姐妹间的亲情,长大成人又有了权位诱惑,亲情变得更为单薄,血脉至亲不如路人。
“在各地办学,无分贫贱富贵,适龄皆要入学,贫穷人家,官府补其费用。王子郡主,公侯儿孙,如你当年例,隐姓埋名与平民无异。撤销民部学兵司,童营子弟官府依然供养,但不要再将烈士子女培养成烈士,贵族子弟更应先去沙场征战。”
独孤英早有此意,却知实施起来困难重重,王子郡主的安危就难彻底解决,当年她差点都死在翔云王手下。
“王叔,我意先不动童营,由学部在京都试办几所,曦渺兄妹也暂时莫要入学,皇家嫡系人丁单薄,我担心遭人暗算。”
睿王摇头道:“子弟安危,王叔亦曾细思,今日与它时不同,谁会冒灭族之险,去行刺几个没希望继承大位的孩子。倒是你和翠华宫务须要加强警戒,王叔多说两句,宗门中人不可靠,其对帝国和皇家的忠诚,远不如对修炼那么热衷。”
爷爷禁止师傅入宫进府,母亲宁将她送去标营,也不让留在幻剑门学艺,端皇妃死前的话意有所指,如今睿王叔又提说宗门,言下之意似乎说曦渺等人留在翠华宫,还不如入学安全,独孤英沉吟会有所决定。
“王叔,贵族子弟与平民儿女同堂求学,我怕会有所欺凌,不妨先让学部在京都专为贵族办所学,但设施不能比平民优越,曦渺姐妹稍年长些再入学,免得受人哄骗。”
睿王想想确实如此,战事还未完全停歇,在全国难以推开,京都试办几所,将来好为典范,当下笑道:“好,就如此办,王叔去请旨。呵呵,曦渺两人不可太宠溺,来时看到缠着宇文洁要出宫呢,让王叔训斥回去了。”往门口走几步又停下,轻叹道:“清辉,你英王叔如见此情,大概也会三思而行吧。唉,为权势,王叔也没少做错事,唯独从不敢同室操戈,祈求列祖护佑,皇家惨剧再莫重演。”
“王叔,削藩必行,对皇权更要制约,没有太多的权势,谁还愿用生命做代价,冒险去谋夺王位,独孤子孙方可既有王位又享亲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