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观日峰头日方出,听风观前云自舒,是凌波府远近闻名的景色。
观日峰,三面峭壁高达百丈飞猿难渡,山腰白云朵朵盘旋不定变幻无穷,另一面山壁豁开一线天,仰望去但见石阶层叠而上,旁边山溪聚流成瀑宛若铺开的洁白纱幕。
登临峰顶,四周精舍散布,近看孑然独立宁静典雅,远观横竖成景深邃奥妙,所谓观日峰中藏仙苑,听风观里有洞天。
黄昏,听风观后苍云亭,老者旧帽破袍手托茶杯低头闻茶香,中年锦袍玉带手捏黑棋难以落子,两人的对话无关风月而隐含杀机。
老者抬头,见中年还在皱眉沉思,悠悠叹道:“当年帝国布下这棋局,数千载难倒了多少豪杰,你何必再执着?”
“那布局人又是谁的棋子?”中年屈指弹飞黑棋子,展眉舒颜端起茶杯,嘴角露出一丝嘲讽:“标营主事,位卑不忘天下事,呵呵。今天我既然来了,你以为那几个棋子,还能从这罗网逃离?”
“今天我既然找到这里,你又何必多问。”老者放下茶杯,缓缓从石台边站起:“你说的对,我一个标营主事位卑命贱,陪几个孩子死在这无所谓,可你那些天潢贵胄,嘿嘿,不知有几个要陪葬。”
中年神色微变:“相交几十年,你真要如此做!”老者轻笑道:“是相斗几十年,虽说老是我在败,可你也没胜,呵呵。”
苍云亭下云卷云舒,苍云亭中心思电转,老者站着不动,中年端坐不语,亭子外快步跑来一个身披铁甲的武士,站在外边对中年点头示意。
“看来是他们来了。”中年脸色阴沉下来,起身间随手将茶杯抛向亭外,茶杯尚未落地,铁甲人手中烟花冲天而起,听风观前骤然传来喊杀声。
“看在老朋友份上,我给你机会,若是你的暗卫,能在铁卫手下护住人,以后我不再刻意难为你,你也别跟我捣乱。”
“从你派人刺杀那一刻起,我们就只有再比一次了。弈棋,你输了。斗气,你也赢不了!”
苍云亭起了风,风不大,连老者和中年的衣袍都未掀起,可重檐瓦顶在檩木断裂声中从石柱上脱离,犹若莲蓬随风旋转,将椽子间经年的灰尘扑簌簌抖散,光秃秃的石柱没有了屋盖,唯剩下几层薄薄的尘雾。亭外的铁甲武士如身中巨锤,七窍流血身体软绵绵倒在地上,就在那铁甲触地发出沉重的闷响,风停了,亭子顶轰然散开,坠向悬崖下的云层迷雾深处。
“你若不反,朋友还是朋友,我又何必捣乱。我走了,不会再出手。”老者缓步往亭台外走。
中年脸色铁青,手按在腰间剑柄,似乎恨不得将镶嵌的玉石也捏碎,沉声问道:“你就不怕我出手?”
“你不会,也不敢。”老者头也未回。
老者对四下的喊杀声充耳不闻,看起来走得不快,转眼却已转过山崖,飘落山峰时隐约可见嘴角流淌出殷红的血。
苍云亭台,中年盘膝坐起,神色变化间时敬时恨时而也有迷茫,良久才闭眼入定。只有流窜的风,听见了他方才的自语:“我调养十来二十年当可复原,老朋友,你比我年长二十四岁六个月另十二天,又能硬撑多久呢。”
高垣几人到茅屋后,再没有遇到风险,穿林越岭来到观日峰前拾阶而上,无不为瑰丽的景色所迷倒。
梅英深恨身着劲装,若是换上精美的衣裙,将绝美的风姿融入佳境,想必会让高垣为之倾倒膜拜吧。梅英脸色发红,华岳扭头嫣然一笑却没有说话,淡淡的酒窝藏着少女的心思。
秦如风一路紧绷的神经终于松懈,英俊的脸上又浮现出那久违的坏笑,有意快走几步堵在高垣身前,将他和两女挡在身后排成一线。
“眼前美景如画,身旁佳人相伴,高垣,哈哈哈。”
梅英脸色更红,心中暗自感激秦如风,这坏蛋原来并不完全令人讨厌,惟愿他的话能将木头般的高垣点醒。小酒楼擦拭水珠移开酒壶酒杯那天起,高垣的影子就潜伏在少女心间。三年没有几次单独接触,影子却变得逐渐清晰,当高垣从湖水中冲出,开始展露头角那一刻,梅英终于知道那种情愫不只是同情和怜悯。
秦如风嘴中打趣脚下却飞快,高垣逃也似紧跟在旁,身后空留下一种思春的情怀,满腔不解风情的恼怒。梅英下意识地加快脚步,到把华岳拉在队伍最后。
“高垣这傻瓜,准能将梅英气死。”华岳看着眼前一逃一追的身影,芳心莫来由有些复杂:“相伴长生路,高垣嘛,呵呵。”
“沿途景色下山细看,佳人常在,高垣,早览峰顶风光要紧。”
秦如风心中没有牵挂,只盼望早点观看峰顶风光,脚步如飞领先带路,三人各怀心思唯有紧追慢赶,黄昏时分终于走到听风观前。
“杀——”观门,一群铁甲武士,手举长刀呐喊,冲散了观前游人,朝高垣他们迎面扑来。院墙,长箭从硬弓射出,铁甲人又飞快抽箭搭在弓弦。
“快退!”秦如风方喊出口,身前多了几个游人,手持短刀的游人。短刀劈砍,快如闪电奔雷,布下严密的刀网,将院墙上射来的长箭纷纷绞断,一人趁机扭头下令:“如风,带他们冲下山,有人接应。”说罢扬起短刀:“缠上去!”
“暗卫!”秦如风瞬间明了游人身份,长刀扬起不退反进,紧随暗卫迎向铁甲武士。“滚!”说话的暗卫扭身抬腿,一脚将秦如风踢倒在地向后滚动。高垣忙把长枪扔给华岳,从靴筒拔出短刀,纵身挡在秦如风身前。院墙上又一轮利箭迎面射来,再次让暗卫的刀网拦住,漏网的几支也被高垣短刀击飞。
“下山,高垣。”秦如风从地上弹起身,扬刀杀向上山的路,那里,五个暗卫与一群铁甲人厮杀成一团,边战边后退,向华岳和梅英靠拢过来。
华岳长枪护在身前,掩护梅英用短弓阻拦铁甲人,就见秦如风突然从身后杀出,嘴里边冲边喊:“随暗卫下山,你保护,我开路。”说话间就要冲进五个暗卫中间。
“杀!”低沉的喊声中,后退的暗卫身形突变,三人成锥形迎向身前的铁甲武士,另两人紧随在锥尖后。长刀与短刀相撞,血肉与钢铁较量,领先暗卫格开长刀,扑进铁甲人群,短刀划过血光崩出,身旁几个铁甲武士咽喉中刀倒地,而两旁的长刀也只是稍微慢了半分,便相继斩落在暗卫身上,领先的暗卫成了地上的断肢肉块。
“杀!”锥尖后的暗卫方拾起地上长刀,伙伴已成了尸体,怒喝声中扬起长刀发起冲锋,顶替了伙伴的尖峰位置,长刀气势如虹,接连将数个铁甲人斩杀,锥形阵紧随着朝山下移动。
“混蛋,快放箭!”殿后的暗卫短刀脱手飞出,射进右侧一名铁甲人面颊,扭头怒骂一声,夺过秦如风的长刀,又紧追在锥尖后。
胆大如秦如风,先前也让暗卫的悍勇惊住,一味地跟在身后移动,听到暗卫的喝斥,心中羞愧交加涨红了俊脸,忙解下长弓搭上利箭抽冷子射出,一箭将锥形阵前的铁甲人射杀。
梅英手中一直拿着短弓,跟在华岳身后边冲边扭头,担忧殿后的高垣安危,不料高垣紧追几步赶到身旁,劈手夺过她手中短弓,短刀一闪割断腰间箭囊绑带,浑然不觉已将梅英劲装割裂。梅英还没来得及呵斥,高垣已在张弓搭箭。再看身旁,华岳的短弓接连射出短箭,箭箭射向拦路的铁甲武士,梅英心中失落无比:“他还是比我强,也许只有学姐才和她般配。”
一长两短三把弓箭加入战团,近距离下箭箭夺命,冲杀的暗卫更是悍不畏死,锋锐暗卫又倒下了,殿后的暗卫补了上去,两侧暗卫虽有弓箭掩护,可也是满身血迹,挥舞夺来的长刀拼命减轻锋锐的压力。
观门前,几名暗卫是完全不同的战斗风格。一个个不求杀人,旨在拦截铁甲人追杀,相互配合着在人群中游走袭杀,依仗灵活的身法拖延铁甲人的速度。双方混战在一起,院墙的弓手不敢放箭,最后也弃长就短,拔出短刀从观中杀出。暗卫尽管悍勇,可铁甲武士终究人多,观前混战中暗卫一个个战死倒地,最后一个暗卫刺穿了敌人小腹,可也让长刀砍在胸前,倒地前艰难地扭转头,后面已看不见伙伴身影,嘴角才有笑意,头颅就被羞怒的铁甲武士斩落。
暗卫的锥形阵包裹着高垣几人,终于从铁甲武士的拦截中冲出,带着几人冲进山道,随着山势转弯,从追杀的铁甲人眼前消失。
狭窄的山路藏不了多少人,暗卫掩护着高垣他们下山,沿路将几拨拦截的劲装武士击杀,三名暗卫仅剩下两个人,一个后背长长的刀痕血流不止,一个断去了右臂单手持刀。
山路又一次转过弯,眼前是端直的台阶,已能看见峰下的林木。背部中刀的暗卫停下脚,将手中长刀扔向秦如风,冷漠地吩咐道:“将弓和箭全留下,带他们沿着来时的路走,有人会暗中保护你们。”秦如风正要开口道谢,断臂暗卫不耐烦地骂道:“快滚,这是暗卫的任务,用不着你来说些废话。”
留下弓和箭,在两名暗卫冷漠的目光中,秦如风带着高垣他们下了山,回去的路无惊无险,几人却再也没有了谈笑的心情。
标营一队暗卫,听风观一战死了两哨,减员几近一半,这是暗卫成立以来最惨重的一次损失,为了保护几个学兵,为了引出暗藏的奸细。高垣几人没有伤亡,暗卫完成了他们的保护任务,至若奸细是谁又是怎样的结局,他们不想知道也无法再知道,那是凌波标营首脑们的任务,或许答案又将掩埋进标营尘封的书简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