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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冷的月色下,青石板铁青着一张脸,仿佛它从来没有感情,没有温度。
薄相思没有推开月菲白,嘴角扬起了一个标准得体的笑容,被破坏后的沙哑的嗓音如同魔咒,一字一句环绕在月菲白的耳畔:“我不推开你,因为我们这是朋友的拥抱。月菲白,从此时此刻起,那些在宁国的日子,便是过眼烟云。日后再见,我也不会忘了你,因为你是那个在皇宫中帮衬了我很多的银月公子。”
银月公子,这是世人对月菲白的敬称。可当这个称呼由薄相思叫出来时,他的心里莫名生出了凄凉悲哀的感觉。
“银月公子,适可而止吧。天色已晚,本宫要回去了,否则皇上该等得很急。”薄相思的声音清清冷冷,仿佛那些在宁国的日子真的从未存在过。她只是上官权的凰墨妃,就像他一直都是银月门阀家主一样。
她这次说话可真绝啊……月菲白忍不住想。连“本宫”的自称,她都用上了。就连上官权,她都搬出来了……
心中似乎又千万只蚂蚁在啃咬,他的皮肉被撕下来,鲜血淋漓,再被尖利的牙齿一口一口地咀嚼掉,然后吞进肚子里……可是,他是月菲白啊!什么痛苦没有经历过?倘若现在的苦痛,真的只是皮肉的话,他眉头都不会皱一下,也能挺过去。可是,这偏偏,是心痛……
“相思,”月菲白如她所愿,缓缓放开。狭长的眼眸紧紧盯着薄相思,仿佛这一眼,就是永久。他的声音依旧低沉,蕴含着几分冰冷,几分悲伤,几分哀求,“薄相思,你好狠啊……可是月菲白,也从不是永远跟在你身后摇尾乞怜的人。这是我最爱一次问你,跟不跟我走?如果,你再选择上官权的话,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了。”
有些事情就是这么搞笑,这段感情中,明明背叛者是月菲白,他却说“他不会原谅”。
薄相思脸上的笑容终于有些瓦解。月菲白是个说话算数的人,他今日既然说出了这番话,那么,如果她再拒绝,他们就真的没有转圜的余地了……可是,她为什么要跟他走?为什么要原谅他!她薄相思本就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也从来没有想过委屈自己的感情,接受男人的三妻四妾!
她潇洒地一转身,轻快的语气像锋利的刀,凌迟着月菲白的耳膜:“好,这是你说的。那就连朋友也不要做了吧,从此以后,天涯各路,相见不相识!”
为了使自己看起来更有底气,薄相思优雅地迈着每一步,背脊挺得直直的。。看起来她似乎真的不伤心,真的如此潇洒……可是晚风知道,她的脸颊,挂上了多少的泪珠。
月菲白的眼底有什么东西在破碎,他傻傻地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不去追,却也不舍得离开。他是月菲白啊,怎么能一而再再而三这样作践自己呢?不是为了所谓的面子,而是,他从小就被伤害惯了,有些东西,不顾一切地付出过一次,那就已经够了。
冷风呼呼地吹,原本挨在一起的两片枯黄的落叶,因为这风,便天南地北地飞去。
安靖在这里买了处小院子,尽几日,上官权他们都是住在这里的。薄相思抱着沉重的酒罐,满脸泪痕,神情恍惚地回来时,药采篱已经在门口张望很久了。
药采篱也来了。据说,上官权这次是微服出巡,恰好在路上遇到了她被那萧麟欺负而已。药采篱的身体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他与上官权依然能够相处自若,仿佛断他筋脉的人,并不是上官权似的。
既然药采篱都已经不再耿耿于怀了,薄相思也就不再打算质问上官权关于药采篱的人。而且,她现在自己都已经自顾不暇了,又还有什么资格去管别人的事?
上官权本是在与药采篱下棋,后不知怎的,突然想喝虬龙酒,便让薄相思去买。薄相思本以为,这么久没见到月菲白,这下肯定也不会遇到,谁知在酒楼里,还是遇到了。
院子前悬挂了一盏灯笼,里面放了一支正滴着蜡泪的红烛。在通往院子的这条小道上,摆满了夜明珠,即便薄相思在这样夜深的时候回来,依然能够看得见路。
也正因为有些夜明珠与蜡烛的照明,药采篱清清楚楚地看见了薄相思红肿的眼睛,自己未干的泪痕……还有,恍惚的神情中的支离破碎。
药采篱身体虽然恢复得差不多了,但他那个爱玩闹的个性再也回不去。,也不会总是装傻充愣,心思更加细腻了几分。放下他便拉过薄相思,皱紧了眉头,沉声问道:“怎么了?”
他还不知道薄相思与月菲白的关系,更不知道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事。
薄相思缓缓垂下头,光影打在她的脸上,使她看起来有些虚幻:“没什么……我进去,进去把酒给皇上送去……”
月菲白和药采篱是好友,而他是药采篱的师妹。薄相思不想因为她和月菲白尴尬的关系,而影响到药采篱。更何况,她也不想他担心。
幽幽说完这句话,薄相思便提步要往里走。猝不及防地,手肘再次被人拽住。
“师妹,”药采篱凝了凝神色,一脸沉重地道, “等会进去时……小心点。”他没再纠结刚才的事情,说完这句话,便松开了手,转身走了。
小心点……薄相思皱了皱眉,心道有什么可小心的?里面不就住着上官权么?再说了,还有安靖贴身保护着上官权所住的房间,难道还会进来什么歹徒不成?
思及此,她摇了摇头,将药采篱的叮嘱全都抛之脑后,推开门走了进去。
此时上官权还未入睡,坐在床边翻看医术,似乎在特意等她一般。
“虬龙酒。”薄相思面不改色地将酒罐放到桌上,转身欲走。说来也。怪,这酒罐本是极重的,可自从刚刚与月菲白分道扬镳后,一路上都是薄相思一个人抱着酒罐,竟然不觉得丝毫吃力。大概是,心太痛,所以其他任何感觉都会消失于这巨大的痛苦之中吧。
上官权淡淡地抬了一下眼,却没有看向薄相思,只是盯着虬龙酒,缓缓说道:“据说,虬龙酒不仅能把人醉死,还能把死人醉活……这样的事,你知道么?”
薄相思顿下了脚步,依然保持着原来的表情,回答道:“生死有命,岂是单单虬龙酒就能决定的?如果想要一个人死,相信所谓的虬龙酒还不如相信一个杀伐冷情的杀手来得好。若是想救人,还不如将希望寄托在大夫身上。”
大抵是最近受得刺激太多了,所以薄相思说起话来有板有眼,丝毫不风趣,竟多了几分迂腐的味道。
可是上官权完全没注意到这些,他紧紧地盯着薄相思,终于问出了这么久以来,一直都想问的一个问题:“你也是大夫,那你觉得,将救人的希望放在你身上,可靠么?”
若是一般的大夫,听到这问话,只怕早已连忙吹嘘起自己来了。可薄相思面色不惊地转过身,自嘲呃笑了笑,摇头:“不能。我自己都是一个要死不活的人,还有什么资格去治疗别人?”
“我想,我今生大概都不会再治病救人了……所以我,也不再是个大夫。”因为这次来宁国救人,她赌上了自己的身心,赔上了自己的一生,最后输得一败涂地。她怎么还敢去救人?她不过是个只会在救人中,把自己深陷泥潭的废物而已!
上官权的脸色明显地变了一下,脸色有些苍白不安:“你说,你永远都不会再救人了?”
“是。”薄相思回答得干脆,就像她的态度一样,没有半分转圜的余地。
这一夜,上官权宿醉一宿。他的酒量确实好,虬龙酒也当真是适合他的酒喝了一大半时,才勉强醉过去。别人莫说一大半,有的人就是只喝一两杯,就已经醉得快要半只脚踏进地狱了。
谁也不知道上官权为什么会心中烦恼,闷闷地喝了一个晚上。连薄相思也不知道,她虽然陪在上官权旁边,但心思早就不知道飘忽到哪里去了,心不在焉的。
上官权似乎念了一下宿儿的名字,隐隐约约的,并不是很真切。待上官权真的已经醉得不省人事了后,薄相思才站起身,准备回自己的房间去。
刚刚上官权喝酒时,硬是不让她走,要她陪在旁边。
窗棂在木桌的右侧,一站起身,便能看见。薄相思站起身地那一刻,看到窗外的情景,突然就愣住了。
月菲白在那里!
薄相思不敢确定当她看向窗棂时,月菲白是不是也正看过来。但为了掩饰内心的惊慌,她还是连忙将头撇了过去。
上官权醉得不省人事,嘴里迷迷糊糊呢喃着什么。若站在远处听,倒更觉得这像是呻吟。
薄相思久久凝视着他,脑子里突然冒出了一个想法……
窗外人影绰绰,并不只有一个人的身影。只不过月菲白一向喜爱穿白色的衣裳,所以在夜色中,格外显眼,一眼便能辨认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