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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半时分。
楚扶摇在练武厅里练习《归海水灵诀》，面前摆着一个大木盆，里边一大一小两条锦鲤来回游动。
催动口诀之后，如他所料，大的那条吐出了黑气，但小锦鲤没能反抗，将一缕黑气吸入了肚中。
片刻后，小锦鲤的双眼里黑气萦绕，将一双眼完全填充成黑色，静静的停在水中。
楚扶摇有了一种十分奇妙的感觉，仿佛身体之上多了某件东西，他心发一念，小锦鲤随着他的心思游动起来。
它成了可以御控的生灵！
成了，成了！
楚扶摇欣喜不已，控制它在木盆里行动。
但没多久，小锦鲤眼中黑气逐渐消散，慢慢的摆脱了御控。
楚扶摇意犹未尽，再次诵诀，眉际间又冒出一缕黑气，窜向小锦鲤。有了成功经历，这一次，很容易便御控了它。
反复数次之后，他发现黑气由弱不可见的细线，变粗了几分。可是小锦鲤眼中却冒出血水，浮起肚皮死掉了。
楚扶摇呆呆的看着小锦鲤的尸体，他没料到会有这种事情发生。以杀生修炼，是魔道做法！
人以生灵为食，天经地义，可是如此杀戮，却是过于残忍。等他修炼到能御控水中妖怪，得要杀死多少生灵？
他忽然感觉难受，黯然的坐到地上，没了继续修炼的心思。
门口传来了敲门声。
楚扶摇站起身，走到门口。
马俊方手拿斗笠，一身破布衣，满面风霜站在门口。他追查黑道悬赏榜的幕后之人一月有余，风餐露宿，与草莽之人打交道，估摸着没曾洗过澡，身上散发着怪味。
“是谁？”楚扶摇问道，既然马俊方回来，肯定是有所收获。
“元承志。”马俊方报出人名。
“难怪他对我武道恢复一事这么清楚……”楚扶摇暗道。只是，为何他会针对自己？
马俊方继续说道：“据属下所查，连带其他三大家族的家主也在刺杀之列，不过，他分别请了不同的杀手。”
楚扶摇心中疑惑顿消，“此人真是愚蠢至极，为了一家独大，却不怕引火烧身！”
手段虽然卑劣，但还在情理之中，可惜，要杀家主岂会那么容易，如今，连一个家主也未摆平。只要把这个消息传给他们，就能彻底的毁了元家。
马俊方提醒道：“属下为了查出幕后之人，杀了不少杀手组织的任务发布人。但杀手组织历来严谨，有开弓便没回头箭的说法，即便杀了发布任务的人和元承志，任务还是会继续。国婿一定要小心……”
楚扶摇对这种事早有领教，现在看来，东山豺派出的杀手，是为了完成陆常正的委托。他冷笑一声，说道：“也就是说，要完全毁了杀手组织，才能根除后患了。”
马俊方点头，“除非他们判断以自身实力无法杀死目标人物，才会将委托任务撤销。杀手行当，讲究信誉第一，金钱第二，就算我们用钱去撤销委托，他们也不会同意。”
楚扶摇已然明白，黑道悬赏榜和杀手委托并不一样。黑道悬赏榜是公开悬赏，任何对赏金有兴趣的人，都可以出手。而杀手委托，则是杀手组织派人。
元承志之前肯定是以为他武道尽失，所以只花了五百金悬赏，想讨个便宜。
如果直接花大价钱请杀手，那他不一定能侥幸活下来。
可谓是时也，命也。
马俊方离去之后，楚扶摇开始思索下一步行动。
楚北游带来的消息，让他多了几分压力。
不论虎家意欲何为，江南城，他们肯定是上眼了。
就算他拿下了江南，当了城主，虎家可能也不会善罢甘休。
要在一个地头立足，光靠武道实力还不行，还得有治家、行商的才能。一个家主的培养，需要不少年。九雷山与魔道众生一役，损失的不只是武道高手，更是族中精锐人才。好些分家新上任的家主，能力不足，导致在当地丢了根基。
宗主看清形势，采取龟缩策略，让分家族人回归九雷山，倒也合情合理。
只是，放弃基业容易，再要夺回来，可就难了。
对于楚扶摇来说，江南是他自小生活的地方，虽然练武成痴，但他到处都曾踏足，早已习惯了这里。
楚北游觉得九雷山好，而他，偏偏不舍得江南，因为这是他的家。
未来如何会如何，楚扶摇无法掌控，他只能不改初衷，将江南城主之位收纳囊中再说。
但在此之前，他还有一件事要做。
他来到了黄泥住处，黄泥闭着眼睛，发出轻微的鼾声，似对他进门毫不知情。
可是，以楚扶摇的耳力，又岂能听不出她的呼吸有那么一瞬间的凝滞。
她在楚扶摇进门的那一刻就醒了，之后便是佯睡。
楚扶摇在她床榻前坐了一会儿，视线落在她面目之上。恬静，稚嫩，如同一个婴孩。谁会愿意相信她，竟是一个心狠手辣的杀手，用残酷的手段刺杀他！
即便对她如同亲妹，甚至为了她，安排董悲去追查她母亲的下落，毫无疑问，追查下来，只是另外一个谎言。
楚扶摇点亮了房中的油灯，走近床榻，轻轻的摇晃黄泥。
黄泥迷茫睁开眼睛，疑惑的问，“大哥哥？”
楚扶摇看着她清澈如水的眼，“能陪我去一个地方吗？”
黄泥抿了抿嘴，郑重点头，楚扶摇拿过床榻旁的衣衫，替她穿上，就像过去替楚啸云穿衣一样。
黑夜，天空中没有一颗星辰。
楚扶摇手提灯笼，牵着黄泥的手，走向后山。
黄泥的手在出汗，很湿润，她不发一言，顺从的跟着。
两人一直走到楚家墓地。无数坟冢此起彼伏，墓碑林立，更远处，似有鬼火漂浮。
黄泥停住了脚步，颤巍巍的说：“大哥哥，我怕。”
楚扶摇却没理会，一直往前走，在一块新地旁停下来，“这里，是为我留的墓地。等我死了，会被埋在这里。”
黄泥浑身在抖，小手冰凉，眼眸闪过惊恐，“大哥哥，我怕黑，更怕鬼，我们回去吧。”
楚扶摇俯视着她，眼神中没有任何表情，“你怕死吗？”
黄泥嘴角蠕动，闭上了眼睛，一副引颈就戮的模样。她明白，她被识破了。为了寻找机会下手，她不惜牺牲了同伴，潜伏在楚扶摇的身边。她很后悔没有在第二次失手之后，离开这里。
楚扶摇松开了她的手，坐在一块墓碑原材上。他轻叹了声，“你或许不怕死，可我很怕。十五岁之前，我一点不怕死，好几次，我都差点死掉。我那时的念头是，老天让你死，你反抗又有什么用，从容点接受就行了。但现在天让我死，我也不乖乖就范了。”
“你不想死，那就只能我死了……”黄泥声音稚嫩，她扬起嘴角，在笑。
“我知道东山豺的杀手实力很强，可是，要杀掉我，你们需要付出难以承受的代价，甚至，就此从中府地界除名。而就算杀掉我，雇主陆常正已死，你们拿不到任何酬金，如此亏本的生意，你们为何还要做？”楚扶摇说。
“陆常正是因我们处置不当，才会牵连而死，一条人命换一条人命，这就是对等交易。”黄泥眼神里，依然清澈明亮。
“看来，你们是不会善罢甘休了？”楚扶摇说。
“你杀了我，东山豺会撤销这个任务。”黄泥说。
“你是东山豺里最强的杀手？”楚扶摇说。
“实力并非最强，但连我都杀不掉的人，其他人也休想杀掉。”黄泥说。
“呵呵。”楚扶摇笑了，“说得也是，谁会想到你是杀手呢。如果当天街上被我抱着时突然发难，兴许，你已经成功完成任务了。”
黄泥含笑，不置可否。
那时节，忘了杀人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