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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元宵节,黄昏起街上市集就已经开了,吹糖人的吹糖人,唱戏的唱戏,喷火的喷火,还有卖绒花的、卖面具的,摊子要一直摆到四更天。各式各样的花灯沿街挂了两溜,灯罩上画了花鸟还题了字,在风里滴溜溜转,煞是好看。
唐十七买了个花灯提在手上,寻到一处破落的面摊子点了份元宵,坐下来慢慢细尝。游人都放花灯去了,摊子里没多少人,座位都空着。不多时身后也坐下来一人儿,背对着他,点了份水粉汤圆。
唐十七瞧着周围没人注意他,捋捋袖子,一个纸团顺着手臂滑到手里,他朝后一递,便送到了身后人的掌心。他把身子微微靠后,压低声音道:“伽蓝要动沈玦,时间地点都写在上头了,但保不齐会变,若有变我想办法通知你。”
路中间有个踩高跷的,密密匝匝围了三圈人在看,叫好声淹没了他的声音,只有身后人能听见。
夏侯潋的声音响起来,“几把刀?”
他低低答道:“三把,迦楼罗、紧那罗和乾达婆。迦楼罗好像是个快刀手,你要当心。”
夏侯潋的声音顿了一会儿,才道:“上次你跟我说书情,是怎么回事儿?”
唐十七挠挠头,道:“具体怎么回事我也不清楚。他之前叛逃,被伽蓝逮了回来,一回来整个人都变了。他现在挺怨你的,伽蓝逮你,他最积极,每天都磨着刀。”
“为什么?”夏侯潋问。
“因为……”唐十七嗫喏着道,“他说你当初杀弑心报私仇,让整个伽蓝万劫不复,让所有刺客统统陪你去死……就、就恨上了。”唐十七长叹了一声,“这也不能怪你嘛,当初他不是叛逃了吗,谁知道又被抓回来了呢。他要是在,你肯定就不会对弑心动手了嘛。”
这一次夏侯潋停了很久没说话,正当唐十七想要扭过头去看看他,夏侯潋却开声了,“不,你错了,我依然会杀了弑心。杀弑心,毁伽蓝,就是我原本的目的。”
唐十七不知道怎么说话了,低头吃了几口元宵,游人在他周围来来往往,花灯的光晕在他眼前明灭。他吞下一口元宵,用帕子捂住嘴,装成在嚼东西的模样,“还有件事儿要告诉你,那个沈玦……”
周围太吵,夏侯潋没听见他说话,他却听见夏侯潋说:“还想要吃点什么么?除了这汤团子,还有凉糕窝窝什么的,就是不知道你爱吃不爱吃。”
唐十七扭过头去,瞧见夏侯潋对面坐了一人儿,戴着幂篱,黑纱笼住了脸,正用汤匙往黑纱底下送汤圆。风拂过,吹开黑纱的一角,他看见那人白净的下巴。
是沈玦。唐十七悚然一惊。
“太多了,吃不下。”沈玦把汤匙丢进碗里。
“能吃多少吃多少,剩下的给我解决。”夏侯潋说完,压低声音问他,“你刚刚说什么?”
唐十七干笑着道:“没什么没什么。就是要你跟着督主好好干,人家让你往东千万不能往西,让你上床,咳,上天,决不能下地。”
夏侯潋拧眉,“什么乱七八糟的玩意儿,说正事儿。”他顿了顿,道,“之前查抄极乐果,我偷偷藏了一箱,够两个人下半辈子服用的量了。”
唐十七惊道:“老大那玩意儿你可不能碰!”
“不是给我的,是给你和书情……算了,先保你,他再说吧。”夏侯潋道,“等伽蓝刺杀督主这事儿过了之后,你就到东厂来干活儿。东厂能保住你,不必害怕伽蓝。”
唐十七感动得直想哭,眼泪汪汪地道:“老大,下辈子我要投胎当女的,嫁给你报恩。”
夏侯潋直犯恶心,“滚你丫的。”
唐十七抹抹眼泪,吃完元宵准备走了。临走时丢了块铜板在桌上,余光往边儿上一瞟,沈玦正撑着脑袋等夏侯潋把汤团子吃完,那般慵懒的样子着实不像他平日里所听闻的杀伐果断的厂督。
他打了个寒战,脚底抹油溜了。罢了罢了,他看他老大还挺享受的,反正沈玦是个太监,还长成如此的天仙儿模样,谁占谁便宜还不知道呢!他老大不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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持厌望着几案上的灯,琉璃罩子罩住了火焰,几个在寒冬里幸存的小青虫扑着翅膀往灯上撞,打得罩子啪啪响,仍不死心,还是撞。段九在嗡嗡地说着什么,他一个字儿也没听。他看向轩窗外面的小雪,那雪花扑扑地落,像在空中乱飞的白蛾。他想还要好多事情没做,弑心交代他的,小潋想要做的,还有他自己想要做的,可是时间快要来不及了。
今天是元宵节,外面在放烟火。云仙楼格外热闹,男人们不愿意回家对着黄脸婆,更愿意来这个地方听曲儿找乐子。处处都是女人的娇笑,又甜又滑,像丝绸上的蜜。他侧耳听着外面的声音,思绪又渐渐飞远了,像一只小小的蜉蝣,飘荡去迢远的云山。
“持厌。”段九在喊他。
他懵懂地抬起头,应了一声。
“这次刺杀你来主刀,紧那罗和乾达婆是你的副手,听候你的差遣。”段九指了指持厌的卷宗,“翻开卷宗,持厌,它会告诉你你的猎物是什么样的人。”
持厌低下头,视线落在面前的卷宗上,卷首用朱笔写了两个字:沈玦。
乾达婆磨了磨牙,恶狠狠地道:“你该让我来主刀,持厌并不可靠。”
“失去刀的刺客犹如失去獠牙的猛虎,倘若连没有牙齿的虎都不能驾驭,又如何驾驭你们这些嗜血好杀的豺豹?”段九慢慢说道,“更何况,你还不是伽蓝最强的刺客,乾达婆,你至今没有学会如何掌控牵机丝,然而持厌已经会操控三根了。”
乾达婆像被踩到了尾巴,额上猛地一跳,“牵机丝算什么,刀术才是正途!你们就这么信任夏侯潋那个小子弄出来的玩意儿?”
段九摇头轻笑,“一两根牵机丝当然不算什么,可若是一张网呢?”
“一张网?”乾达婆低声重复。
“不错,”烛火在段九面前的几案上跳动,照得他的脸明暗不定,“你们没有见过夏侯潋为弑心布下的杀阵,可我见过。那是一个天罗地网,整整用了五十六根牵机丝。诸位,你们中的任何一个人走入其中,包括持厌,都会变成黏在蛛网上的苍蝇。你们会被牵机丝切成肉块,每块肉只有拳头这么大,即使你的亲友找到你,也无法把你拼回原来的样子。”
“这就是弑心的死状么?”一直站在阴影中的紧那罗走出来,露出一张苍白的脸。他的脸侧多了一道疤痕,被刘海遮住,影影绰绰地看不分明。他已经是个男人了,看到这张脸,没有人会想起当年那个懦弱的书生。
紧那罗转过头来望着持厌,持厌依然木着一张脸,没有表情。
“是啊,真是凶恶的复仇。”段九长叹一声,“可惜这个杀技虽好,门槛却太高。牵丝成网,丝丝相连,牵一发而动全身,网阵变幻无穷,诡谲莫测。故要修此杀技,必定通习‘九数’,知数法衍变,玄机万化,才能织出如此复杂的杀阵。可是你们连《算经》都没有读过,我又怎能要求你们结网成阵。”
乾达婆冷哼一声,道:“只用刀,我也能杀了他。”
段九轻轻笑了一声,嘴巴上稀疏的小胡子动了一下,看起来像是嘲讽。
“不要小看沈玦,孩子。他的名字在伽蓝击杀榜上待了八年,没有一个刺客能够带回他的人头。然而,自八年前他登上东厂厂督之位起,他的鹰犬在大岐各处猎杀我们的暗桩和刺客。这八年间他不断向伽蓝内部渗透他的爪牙,四年前我们的暗巢大半被连根拔起,差点毁于一旦。如若不是极乐果令他的爪牙甘愿归顺伽蓝,我们必将被赶尽杀绝。”
“我一个人去。”持厌道。
段九蹙眉,“我的话才刚刚说完……”
“持厌,你怕我们给你拖后腿么?你在小看我们么?”乾达婆眯着眼望向他。
持厌没有应声,只默默把耳朵捂住。
“你!你什么意思!”
乾达婆大怒,挥着拳头想要上前,紧那罗前进一步拦在他身前,厉声道:“不要命了?段先生面前也敢放肆!”
段九摇头道:“你们这样不和,届时如何去杀沈玦?给你们三天的时间,我要看到你们亲如兄弟,否则明年的极乐果将不会再发到你们的手里。好好看卷宗吧,孩子们,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
紧那罗和乾达婆俯首恭送段九推门离开小屋,段九临走时回头看了持厌一眼,那个孩子仍然望着窗外飘扬的雪花,目光空寂,仿佛除了那飘扬的白雪,这里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紧那罗和乾达婆都走了,屋子里只剩下持厌一个人。这间屋子其实是云仙楼池塘上的一座水阁,池子已经冻住了,月光下沆砀一片白。云仙楼老鸨很有主意,她在冰上摆了铺面开了宴席,男男女女便在那冰上追逐打闹,女人不怕冷似的,半拉衣袍褪下露出白皙的肩膀,流淌着月色的冷光。
他其实不太懂他们为什么那么高兴,好像喝了酒抱着女人就拥有了世间最大的欢乐,可明明酒很难喝女人也很丑。他想要是小潋在就好了,小潋会告诉他一切的由来。
“持厌哥哥!”
窗子底下忽然冒出一个人来,持厌眸子一缩,显然被吓了一跳。
百里鸢笑盈盈地撑着下巴瞧他,她今天打扮得很漂亮,黑鸦鸦的鬓边插了金蝉玉叶银脚簪,耳下垂着金镶玉葫芦坠子,衬着雪白的脸蛋儿,像一个精细打磨的瓷娃娃。就是眼睛过分黑了些,看人的时候总有种森森的冷气。
“哥哥,我们十四天零五个时辰又三刻没见啦,你想我了吗?”
持厌摇头,“没有。”
“你说错啦,你要说‘想’。”百里鸢捡起一个雪球打他,“那你这几天过得好么?”
“挺好的。”
“你又说错啦!”百里鸢揉了一个更大的雪球砸在他的几案上,一字一句道,“持厌,你该说:‘不、好’!”
雪球在卷宗上碎了,屋里有炭火很暖和,雪球融化成水,洇湿了卷宗上的字迹。持厌默默地想,他还没有来得及看呢。
“哼,哥哥是坏蛋,不理你了!”
百里鸢吐了下舌头,转身跑出去,忽然听见持厌在她背后叫她,她欣喜地转过头,见持厌站在窗子后面,呆呆地看着她。
她冲他招手,“哥哥出来玩儿!”
“百里,你流血了。”持厌说。
“啊?”百里鸢愣了一下。
“脚。”
百里鸢低头看,有血从裤管里渗出来,雪地上落了星星点点的血迹。血还在流,她后知后觉地感觉到肚子痛,有什么东西在肚子里绞似的,一阵一阵疼。
她呆呆地走到轩窗底下,和持厌两个人一高一矮大眼对小眼地望着。
“我要死了吗,持厌?”她的嗓音很细,仿佛要散进风里。
持厌头一次看到她不知所措的模样,像一个正常的孩子。
持厌摇头,“我不知道。”
她呆了一会儿,忽然笑起来,“哥哥,你高不高兴?弑心让你来杀我,现在我要死了,你的目的达到了。”
标题好难取==
我已经迫不及待想要开车了,以前没有开过车,有一种下海的感觉……唉我咋还没有完结,其实这个故事在我脑子里已经结束了,前几天跟基友说了一遍结局,感觉自己已经写完了(安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