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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贱人,还不跪下!”成母之前不过是强忍着,这会儿一拍桌子,又要过来。
“娘!”成方声音发沉。
“闭嘴!”成父也呵斥道——
自己这婆娘真是蠢得没边了!
回身亲自拉了把椅子,让成方坐下——
他这儿子可是进士老爷了呢,以后还会是虞阁老的孙女婿,说不得将来封侯拜相也是有的。这也就自己是他爹,不然这会儿说不定还得磕头呢。
这么想着又厌恶的看了虞秀秀一眼——
也就这样无知的乡野村妇,才敢这么棒槌似的杵在那儿。
成方可不也是这样想的?只成父不知道的是,在成方心里,根本是把他们老两口也归到了蠢货的行列——
十五岁考中秀才,从前的成方,哪个不夸一声翩翩少年郎?
结果就因为他患病昏迷了几日,一睁眼,身边就多了个小脸上横贯了条蛛网似疤痕的小媳妇。
成方这才知道,就在他昏着时,父母竟然听信游方道士的胡说八道,硬是花了几十文钱,给他买了个小媳妇冲喜。
想他成方这样的人才,要是这辈子守着这样的丑妇,那可真是要屈死了。也因此这些年来,成方根本就是拿虞秀秀当粗使丫头般使唤。
不对,应该说粗使丫头都比虞秀秀地位高——
除了挣钱养家操持内外,成方别说让虞秀秀近身,根本连自己的房间都不许她踏进一步。更甚者还要求虞秀秀,但凡他在家,就找块布把那张脸给蒙起来,说是瞧见她那张让人恶心的脸,睡觉都会做噩梦……
察觉到儿子怨念的眼神,成父后悔之余,又有些无奈——
当年他也是没法子了。瞧着唯一的儿子躺在床上,也就剩最后一口气吊着了,郎中都说让准备后事了,他能怎么办?
要是早知道儿子还有今日的造化,他怎么也不可能就给儿子买个媳妇啊。或者怎么也不会买了这么丑的小丫头。
越想越恼,手里的拐棍用力在地上捣了几下:
“虞氏,当年要不是我们把你买下来,你怎么能活到现在?不知道感恩,还做出这样不孝的事,但凡是个有心的,还有脸活在世间?早就拿根绳子自己吊死了!”
“感恩?”虞秀秀抬头,隔着幂篱和成父对视,“为在你们成家做牛做马感恩吗?”
“老爷子,当初你买我时花的是五十文……可自打我进你成家门,第一次上山,就采了一篓上佳的草药,给你家换了二两银子……”
别人瞧着,或者以为她一个没人要的小丫头,竟能嫁个秀才公的夫婿,根本就是前世修来的福气。
却没人知道,成方眼里,根本看得她和蛆虫相仿。若非虞秀秀供着一家人的吃喝,说不得成方早八百年就把她给赶出去了。
这些年来成家的日子越过越滋润,虞秀秀上山采药之余,还得操持内外——
成父和成方,全都是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又自诩读书人,心高气傲之外,根本连地边都不踩。地里的活计全都是靠着成母和虞秀秀。
两人一块儿干完地里的,回到家,成母也会立马加入躺平的行列,至于说虞秀秀则是烧火做饭,伺候一家人吃完饭后,才能窝在灶间吃点儿剩的。
可即便如此,虞秀秀也没有对成家怨过恨过,毕竟日子再怎么糟糕,她好歹不再四处漂泊。
甚至知道成方高中的消息后,虞秀秀也丝毫没有奢望过就做上成方正头太太的位置,唯一的希望不过是那家人去京城享福,把这个破旧的小院留给她,让她有个可以存身的栖身之地就成,靠着上山采药,她也能养活自己……
可结果却是连这点儿小小的愿望都不能实现,拖着病体奄奄一息时就被赶出家门,之后更是落得个尸骨无存的境地……
“……传胪老爷进京赶考的路费,是我从山上挖来的百年老参换来的……”虞秀秀语气淡淡,“传胪老爷应该也不知道,你进京的这几年,你爹娘轮番患病,差点儿不治……”
连郎中都说,不是有虞秀秀这个儿媳,成家二老早就魂归地府了!
“……还是说成老爷认为,我做了这么多,依旧不足以抵偿你们家当时出的那五十文钱?”
成方眼皮顿时跳了跳——
之所以会对虞秀秀的存在头疼不已,可不就是因为这个?
说句不昧良心的话,虞秀秀确实是他们一家的大恩人。而按照律例,就凭帮自己孝敬爹娘这一点,虞秀秀就不符合七出条例的。
之前还觉得虞秀秀好糊弄,这会儿成方却意识到,这个女人怕是早就打定主意,要赖死了他。
只这些就想难住他,那不是做梦吗。当下冷笑一声:
“就凭你不守妇道,还有何脸面赖在我成家?”
说着起身,逼近虞秀秀:
“好好地不在家呆着,却跑到这里来,说,那个野汉子是谁?你最好不要想着欺瞒,不然,我有的是法子让你生不如死!”
虞秀秀这点儿小心思,在他眼里根本不算什么。毕竟眼下是虞秀秀对他有所求,抛出这些,也不过是增加留在他身边的筹码罢了。
倒是那个把虞秀秀安置在这里的人,有些让人头疼——
把人偷偷从家里带走,还教唆着和自己叫板,足以证明,虞秀秀背后有个对自己衔怨甚深的人,为今之计,是先把这个人给揪出来,不然就是处置了虞秀秀,怕也会坏了自己的好事。
“我为什么会跑到这里来,成老爷不是最清楚吗?”虞秀秀缓缓抬头,却是看向成父成母,“之前你们是不是以为我昏迷着,就什么也听不到?呵呵……”
成方头皮忽然有些发麻——不会是他想的那样吧?
可偏偏怕什么来什么,那边虞秀秀已是咬牙:“当初我可是听得清楚,你在信中说,不但高中传胪,还入了虞家的眼,只要能摆脱我,你就能更进一步,做虞家的乘龙快婿……”
“闭嘴!”成方脸都绿了。
成父成母也是目瞪口呆——
当初收到成方家书时,因为虞秀秀昏迷着,他们老两口可不是根本连避避她都没有?
“所以说你还问我为什么不在家呆着吗?”虞秀秀声音更冷,“我怕啊……要是不赶紧跑,我这会儿说不定早就无声无息的死在哪个山旮旯里了……”
“你血口喷人!”成父呼呼直喘粗气,拐棍指着虞秀秀,恨不得把人给敲死。
“您老不承认的话,不然我们这就去报官,让县令老爷去搜查一番……那封信,应该,还在吧?嗯,我想想,应该就在堂屋二老床头上那口樟木箱子里压着呢吧?”
成父好险没昏过去——
儿子高中了,他的所有东西自然就全都成了宝贝。虽然那封家书里,成方嘱咐,看了后马上销毁,成父却是不舍得,时不时就要拿出来摩挲几下,本来准备着等一家人进京时再毁了呢,不成想却是成了虞秀秀的把柄。
即便成方不说,成父自己个就明白,真是那封信落到虞家人手里,后果有多严重。
成父都能想到的,成方何尝想不到,强忍着想要掐死虞秀秀的冲动,嘎声道:
“你到底想要怎么样?”
“我想要的很简单。”虞秀秀一字一字道,“我要和你和离。”
成方脸上的冷笑顿时一僵——
按照他的揣测,虞秀秀定然是想要以此作为要挟,赖在他妻子的位置上不肯挪位置。
怎么也没有想到,虞秀秀竟然说什么和离!
“和离?”成父成母也是失声道。
“不错!”虞秀秀脸上全是讽刺之意,“我虞秀秀是人,不屑和猪狗不如的畜生为伍!”
成父成母好险没给气晕了:
“你混账!”
“贱人,看我不拔了你的牙!”
“爹,娘,你们冷静!”成方已经回过神来,忙抬高声音道。
上下打量虞秀秀:
“倒是我小看了你,现在,是不是可以让你的野男人出来了?”
竟然被自己从来看不上眼的贱人骂畜生,成方的怒火更在父母之上。只是眼下最重要的是揪出幕后之人,只要能找到那人,自己有的是方法让他们闭嘴。
甚至成方已经开始在脑海里排查人选——
会认识虞秀秀,定然是他们成家村的人,还得有一定脑子……
“没有什么野男人。”虞秀秀嘴角挑了挑,漫不经心道,“是我从山上挖了两株牡丹……养着养着,那两株牡丹,就养成了重瓣牡丹……”
牡丹,重瓣牡丹?
成父毕竟见识少,听着就有些云里雾里的,不就是棵花吗,和她现在住的院子又有什么关系?
要说草药能卖钱,可别跟他说随便挖棵花也能卖钱的。
毕竟山旮旯里可多的是野花,要是卖了就能租个院子,那他们成家村的人可不全都发财了?
成方却是倒吸了一口凉气,颤声道:
“牡丹?重瓣牡丹?在哪里?”
他可是在京城生活了好几年,如何不知道重瓣牡丹有多稀少?所谓物以稀为贵,寻常也得上千两银子。甚至听说有位仁兄,官场失意多年,硬是靠了一盆重瓣牡丹,敲开了睿王府的门,轻而易举就得了个清贵的差事。
要是他能有一盆,不拘是奉给虞家,还是送人,必然于官场大有裨益。
“卖了啊,”虞秀秀笑容讽刺,“这不换的银子,看了病,租了这个小院,又买了新衣服……”
“蠢货!”成方一口气险些上不去——
看病、租院子、买衣服,能值几个钱,竟然这么容易就把重瓣牡丹卖了出去?!
转而一想,又松了口气——
也罢,没了就没了吧。关键是现在已经能确定,虞秀秀身后却是没有其他人——
刚才他也留意了,这房间里根本就没有任何男人生活的痕迹。
想想也是,这么个让人看了就会做噩梦的丑妇,有谁会看上眼?既然如此,那就好办了。
确知了虞秀秀背后没人,成方也就没了忌惮,抬手就去抓虞秀秀的胳膊——
如今最要紧的是先把人带回去,等问清楚重瓣牡丹是在哪里挖的,再做处置……
虞秀秀明显没有想到,成方会突然出手,忙往旁边闪了一下,人倒是躲过了,头上幂篱却是被拽了下来,怒声道:
“成方,你要做什么?真当我是个孤女,可以任由你欺负吗?”
却是有些纳闷,周秉林在里面,应该把所有的话都听进去了,怎么到现在都没有反应?电光火石间想到一点,不会是周秉林觉得,那两盆牡丹不是她培育的,而是挖过来,就这个样子吧?
殊不知里面的周秉林可不就是这么想的?
可他之所以一直不肯现身,倒也不是为了这个。而是想到了其他——
虞家大小姐差点儿被个厚颜无耻的人渣给骗了,这样的事怎么看都是好说不好听啊。
真是他插手的话,有风声传出去,虞家那边必定不喜。倒不如回去跟兄长商量个主意,想个万全的法子给虞家送信,如此既不伤虞家的颜面,也能让虞家感激周家……
就只是外面这小娘子,确然是个可怜的。要真是见死不救,周秉林能够想到,后续这小娘子不定过得如何悲惨,甚至说不好,小命丢了都是有的。
正自天人交战,却是正好瞧见因为被成方拉扯,虞秀秀脖子那里一个香囊滑了出来,周秉林顿时一激灵——
老天,他家兄长的香囊,怎么会挂在虞秀秀的脖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