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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家上一辈有兄弟三人,秦云何他爹排行老三,比两个哥哥小了十多岁。
秦父五岁的时候,哥仨便没了爹娘,之后是两个兄长共同抚养他长大。
兄长们教他认字,供他科举,长大后,又是两个兄长给他张罗亲事准备聘礼。
起初,兄弟三人都还未中秀才,既不能免徭役也不能免赋税,老大老二都还只是半大的孩子。虽有几亩田,但日子过得还是紧巴。
后来秦云何的二伯父提出让大哥在家读书考秀才,自己则入行伍。一个是因为二伯父自幼就有上阵报国之志,再一个,本朝入伍可以免全家徭役和赋税。
后来,秦云何的二伯父做到了小旗,却在一次对战中伤了腿,无奈解甲归家。
腿伤再加上身上有许多陈年旧伤,二伯父的身体一直不好,直到不惑之年仍未娶妻。便跟自己的兄弟提起想过继一个孩子。
当时大伯父家的三个儿子,最小的也已经十四了,所以就商量着从秦父这边过继一个孩子过去。
那时候秦云何才四岁,他哥九岁。
秦母看看哪个都舍不得,奈何秦父坚持必须要过继一个:两个兄长供养他长大,他怎么忍心让二哥无后呢?
秦思是长子,而且都已经九岁了,所以两口子商量决定,把四岁的秦云何过继过去。
却没想到,秦云何得知要把他给二伯父后哭闹不休,满地打滚,直嚷着爹娘不要他了。
寻常孩子哭闹一阵也就累了,秦云何愣是哭了一个多时辰。最后嗓子都哑了,浑身抽搐,晚上就发起了高热
两天后,高热稍退,秦云何又开始不吃不喝,哭闹不止。
秦母本就疼爱小儿子,见秦云何这样折腾,几天就瘦了一圈,更是默默垂泪心疼不已。
二伯父得知后很是过意不去,便说这事作罢吧,可秦父却不肯。
最后没办法,两口子只好再问大儿子秦思愿不愿意。
那时候秦思九岁,已经十分懂事了。知道父母为难,也心疼弟弟,于是便点了头。从此,秦云何的哥哥变成了四哥。
后来说起这事,四嫂开玩笑说“会哭的孩子有糖吃”。
二伯父解甲后生活富足,吃喝自然不差。只是他身体不好,又没有女人操持,日子过得很潦草。
秦思一向勤快懂事。原本二伯父是想过继过去好好养的,结果过继后倒是秦思照顾他比较多。
几个长辈看在眼里都夸他勤奋、懂事,性格好,不让人操心,都十分喜爱秦思。
二伯父更是感激弟弟给了他这么好的孩子。
只有秦母对此十分心疼。
即便大儿子从没有埋怨过,秦母还是觉着亏欠了他,连带也觉着亏欠大儿媳莲花。
再加上莲花勤劳利落,性格爽快,秦母对莲花非常喜爱和关照。莲花说点什么,她也更愿意听。
后来秦父和秦家二伯父过世后,不知什么时候开始,莲花改口喊秦母娘,还带着秦思一起喊。秦母原本歉疚的心都被熨帖了,更是看莲花越来越满意了。
虽然户籍上、家谱上、牌位上,秦思不能再是她的儿子,但是能再听儿子喊娘,对秦母来说也是很大的安慰了。
其实秦母并没有因为心疼大儿子就忽略秦云何,毕竟是幺儿。
只是秦云何觉着四哥说点啥娘都赶紧让照办,对四哥四嫂啥都满意,对玉茹却挑三拣四的,就偶尔吐槽娘偏心哥嫂。
有时也会觉着,如果当时是自己过继出去,娘对自己的话会不会也更听得进去,是不是就能省很多事?
不过,也许四嫂说得对,就算当初过继出去的是自己,日子也未必过得好。
他一直觉着,经过上一世,他已经彻悟了。在最后那些一个人孤寂的日子里,悔恨、徘徊,他想了那么多,想明白了那么多。
可原来,其实他还是什么都没想明白。
这一世他一心想着把玉茹找回来,好好过日子。想着好好的经营举业,不能再蹉跎岁月。
却原来,他要做的,要改的,还有那么多。
自以为这一世自己思虑周全,做事稳重了许多,怎么一见着哥嫂,一见着娘就总想着耍赖胡闹蒙混过去,怎么省事怎么来。
秦云何思忖着四嫂的话,进了家门。
秦母正等着他:“你四哥找你什么事?”
“哦,四哥作了首诗,喊我过去参详参详。”
秦母嘟囔着“大晚上的参详什么诗啊”转身回了房。
回到自己的房间,秦云何静静坐在书案前,继续琢磨四嫂的话。
“让娘心甘情愿的把玉茹接回来?怎么才能让娘愿意接玉茹回来呢?”
思索良久,秦云何下定决定:“光想躲着麻烦怎么行,豁出去了。”
秦云何想罢起身开门,走到他娘的窗户下,开口道:“娘,你睡了吗?”
“还没睡,怎么了?”
“我想了想,你明天去冬月家问问吧。”
不让娘碰壁,她是不会死心的。既然如此,那就让她去试试吧。
大不了也就是舅兄范峥再骂他一顿——这他倒不怕,他只怕玉茹难过。
唉,到时候再好好哄吧。
他知道这次岁试的考题,只要用心准备,中秀才应该是没有问题的。若像上一世,等到岁试后去问,结果又不一定了。
秦母在屋内听儿子答应了,一骨碌爬起来,声音都兴奋了几度:“好好!明天我就去给你说!一准儿能成。”
这事处理完,秦云何不再耽搁转身回屋,也该忙活点正事了。
下午抄录的东西,再不记下来恐怕就要忘干净了。
虽然只有一下午,秦云何却也抄了不少。他不可能全部记得,但是有些比较精辟和重点的内容,他都特意记过,记个大概应该没问题。
因为一边写,一边还要停下来回忆,所以速度不算很快,将近亥时才将将记录完毕。
秦云何站起身活动了一下身体,在屋里溜达了几圈,放松了一下,才又拿起了圣贤书。
以前的秦云何最不耐烦的就是背书了。
在他看来,诗赋才是一个人才华的代表,墨义稍逊。而纯粹考验死记硬背的帖经,更是入不了他的眼——其实是懒得花时间去背。
老师曾多次因此训斥他,而他却常常自得于自己在作诗方面有些小小的天赋,而不屑用心在背诵上。
直到后来,那多年的蹉跎之后,他才终于明白,于举业上,没有哪一分功夫是会白费的,没有哪一分功夫是能省去的。
没有扎实的基础,他所自以为的那一点点天赋,他那些取巧的功夫,一击就碎十分可笑。
夜色中的小院沉静如水,屋内只有小声的诵读声,偶尔翻动书页和衣料摩擦的声音。
秦云何沉浸其中,忘了时间。
直到听到外面传来三声梆子声,随后传来更夫遥遥的吆喝声:“子时三更,平安无事——”
秦云何才恍然:竟已经三更了。
背书竟然这样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