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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的燕京,没有腊月的朔风呼啸和暴雪肆虐,没有柳絮雾霾沙尘暴,若是没有那让女真人和契丹人,奚人难以忍受的酷暑,定然是个极好的季节。
燕京城东南,铜马坊的延寿寺,座这座位始建于东魏,改扩于隋唐,重建于辽代的大寺,如今却引来一群从来自南方的“贵客”。
月上中天,夜凉如水,延寿寺深处的一处院落中,有一颗百年银杏树,一道清癯的身影此刻正负手立于树下,在他的面前立着一方五、六米高的石碑,石碑通体黑色。
披着一身单薄中衣的男子,虽已人过中年,鬓角也有些微微发白,清癯儒雅的面容看上去却依然温润如玉,料想年轻的时候也是不可多得的风流倜傥,温文儒雅的俊美男子一个。
月光透过树枝之间的的空隙,稀稀落落的洒在石碑上,愁容满面的中年人借着斑驳的月光看着石碑上刻着的文字,眉头紧锁不发一言,眉宇间透着一抹悔恨。
良久后,一声长叹幽幽响起,回荡在安静的院落中,哀怨、无奈而委屈。
回忆着自己眼下的处境和亡国以来的各种际遇,中年人恍惚间触景生情,薄唇轻启,悠悠吟诗。
“九叶鸿基一旦休,猖狂不听直臣谋。甘心万里为降虏,故国悲凉玉殿秋。”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南朝的道君皇帝,太上皇,青楼天子,瘦金体的开创者,北宋的亡国之君,“端王轻佻,不可君天下”的赵佶!
那个腊月的寒冬,在大宋的官家正式向金人投降后,这位太上皇也和大儿子一同沦为亡国之君,随同众多亲王、太子、公主、王妃、贡女和工匠等,被押往陌生的北国。
不提一路上艰辛,磨难和屈辱,在金军北上经过中山府的时候,当时中山府还有宋军将士坚守不下,金军先派万余兵马前去进攻中山府,久攻不下,于是那位“菩萨太子”完颜宗望要求赵佶出去劝降,赵佶不敢违抗,在城下用优雅而细腻的汴梁口音对着城头喊话,凄凉而不失高雅:“我道君皇帝,今往朝金帝,汝可出降。”
守将在城上痛哭道:“臣知圣上今日为金人所逼出诏,并非情愿,臣誓死为大宋守城,请恕臣不敢奉诏。”这个场面,有壮烈,有尴尬,实在不可名状。有这样精忠的臣子,赵佶不敢出声赞扬,连竖竖大拇指也不敢吗!
前日里,赵佶一行到了燕京外郊的平顺州停下,进了驿站,张眼便见金军纵酒行乐。赵佶在一间酒肆里,见一胡妇领女子数人,个个秀丽俊美,正在持酒劝客,歌舞奏乐随人指使,得到赏钱尽送胡妇。稍微迟延无客,则以杖击打。待金人给赵佶上酒,胡妇不知是大宋皇帝,也派一吹横笛女子过室来侑酒。那女子见赵佶泣不成声,吹不成曲。赵佶也看出她是中原人,便问道:“我与你是同乡,你是东京谁家之女?”
女子见胡妇去远,才敢回道:“我百王宫魏王(秦王赵廷美,赵佶改封魏王)女孙也,先嫁钦慈太后(赵佶母)侄孙。京城陷,被掳到这个地方,卖与豪门作婢,遭主母诟骂鞭挞,又转卖到这里。每天不分昼夜求酒食钱物,不及则垂楚随之。”又问赵佶道:“官人也是东京人,想来也是被掳至此。”
赵佶泣下无言以对,皇室宗女,又嫁给他姥姥家,因为自己落到这个境地,能说什么呢!只好掏钱遣之使去。
赵佶眼前的这块石碑,乃是宣和五年,“收复”燕云后,他分外得意之下,自以为建立了不世之功,便宣布大赦天下,又命王安中作“复燕云碑”,树立在燕京的延寿寺中,以纪念这一丰功伟绩。
好吧,说是收复,其实是宋国两次攻辽惨败告终后,与金国几经交涉,攻占了燕云地区的金国最终才答应将后晋割给辽朝的燕京及其附近山后六州之地归还宋国。
不过世上没有免费的午餐,人家金国也不是国际主义者,不会无偿的帮他人收复失地。
作为补偿,宋国除每年把给辽的岁币如数转给金外,另添每年一百万贯的“代税钱”,即金人规定的由宋朝缴纳燕京地区的租税,实际上是一种赔款。并在撤退前,将燕京一带的人口、金帛一并掠走,只留下几座空城还给了宋朝。
嗯,在正常人眼中这等条约简直就是不折不扣,丧权辱国的不平等条约!
可笑童贯、蔡攸等人接收燕京还朝后,上了一道阿谀奉承的奏章,称燕京一带的百姓,箪食壶浆,夹道欢迎王师,焚香以颂圣德云云。赵佶闻之大喜,即令班师,并对参与此次战争的一帮宠臣加官晋爵。
只是他怎么也不会想到,有朝一日,自己会以一个亡国之君的身份,立身于这块为自己歌功颂德的石碑前。
或许是金人为了羞辱他,就将他监禁在这延寿寺中,看着石碑上刻着的伟业歌功颂德的文字,赵佶面容凄然,只感觉真是无比辛辣的讽刺,一时间心中顿生无地自容之感!!!
自己如今落得与南唐李后主一般的下场,甚至比之李后主还要凄惨无数倍。
“唉,只愿九哥能早日将我接回去”
赵佶轻叹一声,又开始自我安慰了起来。
在真定府歇住期间,他见金人的守卫松懈,便曾经出御衣衣衬三件,拆领写字于领中曰:“可便即真,来救父母”又复缝如故,秘密付予近侍曹勋,让他潜逃回故国,交给当时唯一幸存的皇子赵构,让赵构派人来救援。
那个平日里不被他所重视的儿子,如今却是他能回到故国的最大希望。
望着北国的夜空,心中惆怅万分的赵佶也有疲倦了,转身回到自己的厢房,关了门窗,躺在床上正要入睡,忽闻院子里传来一阵窸窣的摩挲声,接着是一声熟悉的通报声响起,“太上皇,臣妾有要事禀报。”
“是乔娘子!”
刚刚阖眼的赵佶顿时心中一惊,忽然想起这个声音是乔贵妃,原为郑皇后阁中侍女,后得以侍奉赵佶,因姿容姣好、善察上意,曾颇得赵佶的宠幸,一路由宫女升至贵妃,也是此次随赵佶北狩的妃嫔一百四十三人中属于妃位的五人之一。
“乔娘子进来吧”
赵佶从床榻上起身,面露惑色,又朝着门外轻声唤道。
“嘎吱”一声,厚重的屋门被推开,逼仄的厢房中隐隐烛光闪烁,一位妇人宽宽步入厢房中,俯下身子朝赵佶行了福礼。
“臣妾见过太上皇。”
这妇人年约四旬,头挽朝天髻,身着宫装襦裙,眉如远山,目若秋水,形态妍雅,姿容婉媚。
“乔娘子,这么晚了还来见朕,究竟是为何事?”赵佶看着眼前的乔贵妃,不解的问道。
“臣妾打扰太上皇歇息了”乔贵妃礼节性的朝着赵佶赔笑道,又朝着门外轻唤了一声。
“二十五姐,你进来吧”
一袭月光作幕,一位身形隐于暗处的女子轻轻走入屋内,朝着赵佶道了个万福。
“二十五姐,你怎的会来此?”
赵佶看着眼前这位辫发盘髻,一身女真妇人装扮的少女,赵佶微微一怔,旋即认出这位少女是他膝下第二十五女,已经成为宝山大王侍妾的惠福帝姬,赵珠珠。
“爹爹”赵珠珠看着这位当日亲口将她许给宝山大王为妾的父亲,神色凄然,轻启朱唇,发出的声音娇柔无力,“韦娘子,十四姐和二十姐一行,可能已经获救了。”
“你说什么?”
赵佶如遭雷击,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听错了。
韦娘子一行早已被押往北国,献给那金国国主,现在自己的女儿却跑过来告诉自己,他们已经获救了。
赵珠珠不敢隐瞒,在赵佶诧异的目光,将自己所知晓的信息如数告知了赵佶,没有丝毫的隐瞒。
她自从被被宝山大王纳为侍妾以来,在宝山大王身边侍奉已有数月,这段屈辱的日子里也学会了些女真语,对于金国贵人间的女真语谈话,也多多少少也能听懂些。
数日前在一次陪酒宴席上,无意间听到了宝山大王和盖山大王间对话的只言片语中,隐约知道押送韦太后一行的队伍似乎遭遇了不测,不但那位真珠大王殒命,众多落难的姐妹更是被人救走了。
震惊之余,赵珠珠回到愍忠祠将这个消息告知赵桓后,又在赵佶一行被押到燕京后,向宝山大王请求去延寿寺探望自己的父皇。
因兄长之死而心烦意乱的宝山大王,不耐烦的应许赵珠珠的请求后,赵珠珠便来到了延寿寺面见赵佶。
赵佶静静地聆听着赵珠珠讲述着事情的大致来龙去脉,不禁是目瞪口呆,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神色。
自己的妃子,女儿,儿子和儿媳等人居然会在关外的金国腹地,被人给救走了。
若非这些信息是赵珠珠从金国贵人的谈话中获知,赵佶定然将其视作胡言乱语。
一旁的乔贵妃虽然这之前已被赵珠珠告知这等惊天消息,但此刻脸上依然带着一抹愕然,“二十五姐,你此言当真否?”
赵珠珠沉静的漆黑眸子被长长的眼睫覆盖,轻轻抖动着,银牙紧咬,道,“姐姐,那日珠珠在宴席上也只听到这些,其他的就不知道了。”
“若是韦娘子和富金,嬛嬛是在海边被救走了”
赵佶捋着胡须,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很快就察觉一个重要的细节,顿时得出一个结论。
“定是我大宋的水师泛海而来,救下韦娘子一行。”
如今能指挥得动大宋水师,除了那位被任命为天下兵马大元帅的九哥,有还有谁办得到。
赵佶现在也是感慨那个以往不被他待见的儿子,还真有几分能耐。
“若真是如此,苍天保佑,韦娘子等人不日可还故国。”
乔贵妃听完后也是发自内心地感慨道,眼中流露一抹羡慕。她和韦太后当日同为侍奉郑皇后的侍女,情如姐妹,两个人曾相约,只要我们两个人有一个人富贵时,不能忘记对方。结果乔贵妃信守了诺言,当她得到赵佶的宠幸时,她就向赵佶推荐了她的好姐妹韦氏。
一想到韦太后可能已经重回故国,重新做回那个无忧无虑,享受着荣华富贵的贤妃娘子,但自己还身处这遍地荤腥的北国,屈辱的活在虏人的脚下,她心中煞是羡慕。
自己当日若被选入押往上京的队伍中,此刻想必已然获救。
赵珠珠默然不语,脸上表情又是欣慰,又是羡慕。欣慰的是自己的兄弟姐妹能脱离苦海,羡慕的是为何自己不是那个幸运儿。
赵佶长叹一声后,又悠悠的念叨起来,“韦娘子,十四姐,二十姐和二十三哥等人能在绝地脱险,真是祖宗保佑啊!”
自己的妃子,儿子,儿媳,女儿和孙女能侥幸脱险,可为何他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呢?
“太上皇不必担忧,太上仙君保佑,我等定能等到重回故国的那一日。”
乔贵妃柔声劝慰着赵佶,心里却想着自己明日定要去佛堂礼佛,求佛祖显灵保佑她能重回故国……
“娘!儿终于见到你了”
应天府虞城县的一处驿站中,年轻的建炎天子此刻满脸泪水,看着面前气质成熟的妇人,看到那年冬天自己再度出世金营后,已经半年没见的母亲时,昔日两人在宫中相依为命的一幕幕又在他的脑海中重现,泪水顿时模糊了他的双眼。在周围的内侍,嫔妃,侍卫的目光下,赵构浑然忘却了自己皇帝的身份,冲上去将年近四旬、面色略显憔悴的母亲紧紧抱住,嚎啕大哭。
韦太后看着这个已登临天子之位的儿子,想起这半年来的辛酸苦痛,也跟着流下泪来,双膝一软,跪倒在地,抱着赵构泣道:“九哥,九哥……为娘以为,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