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箭落如雨,凌乱地朝着四面八方飞射。
几道如烟灰似的影子不知何时出现在高台上,像是风一样旋转了几圈。
不过数个吐息,所有带着傩礼面具的人都倒在血泊中。
唯有那和尚,从始至终,脸色平静。
像是这纷扰浊世的唯一亮色。
沈清瑜拍手笑。
“看,有人来救他了。鬼见愁也害怕乱箭飞射啊。”
他话音未落,乱箭朝着他们所在的方向也飞射而来。
射箭的也不知是什么人,这是无差别攻击吧。
沈清瑜一个利落的滑跪。
用石柱挡着自己。
还不忘对阿焉笑。
“姑娘医术果然了得,现在我的力气可算回来了。”
台上的戏已经烧到台下来了,再看戏可就不明智了。
沈清瑜也不等她,待飞箭间歇,把衣服蒙在头上,猫着腰从地上滚出去。
他看似是个贵公子,对乱战中如何逃命,倒是颇有心得。
阿焉看了眼戏台上的西戎人,脸色冰冷。
没用的废物。
既然这样,也唯有她来帮他们一把了。
眼看着羽箭乱纷纷再次射进亭舫,阿焉跟在沈清瑜身后,撤了出去。
烦躁,躲在暗处射箭的人到底是谁?
她一边躲箭奔走,一边从脖颈上扯下骨哨,吹了一下。
尖锐刺耳的哨声在半空中炸开。
眨眼间,从竹园的方向飞过来一个带着獠牙青面具的人。
这人轻功极好,脚尖在树枝上几个点踩,瞬间到了眼前。
阿焉脸上的笑意还未扬起,便凝固了。
那道身影居然是冲着她来的。
距离很近,已经能看到抬起的手臂上,那散发着寒光的乌黑弓弩!
阿焉惊骇之下,下意识拉拽旁边的沈清瑜挡箭。
但那人反应可比她灵敏多了。
不仅没被她抓住,反而还狠狠推了她一把,把她正推到那弓弩之下!
噗的一声闷响。
她的胸腔里开出一朵红色的花。
方才看那西戎傩女被弓箭射杀,她并没有什么感觉。
原来,被箭弩射穿,是这样的滋味。
她被弓弩的力道带的后退了两步。
身边的沈清瑜嫌恶地离她更远了些。
像是怕被血溅到衣服上。
对面戏台上,白衣和尚静默地看着她。
神色悲悯。
真是,虚伪可笑。
…
道慈衣袖一拂,两只飞箭被他搅入袖中。
下一瞬,锋锐的剑矢调转方向,带着风声呼啸着刺入水池中。
伴随着汩汩的血色气泡,有两个人从水下翻浮上来。
池底居然还藏了人。
大师做完这一切,双手合十。
默念了一句佛号。
灰色人影从戏台角落掠过来。
“主人,北庭女已中箭。但,并不是我们安排的人。”
白衣僧人眸光凝了凝。
他在清音阁戏台上,站的高,看得远。
方才已看到那獠牙青面具的人一箭射中阿焉。
竟不是他们的人。
那人轻功很好,一箭得中,并不恋战。
踩着竹梢,早已轻飘飘消失在占地颇广的宋园之内。
。
很快,得到消息的人纷纷赶来。
绣衣使差役,秦商,宋家家主,其它宾客。
阿焉躺在树下,奄奄一息。
金属的弩箭从她胸口穿过,血把身上的衣服都打湿了。
她像是被雨淋湿的花苞,苍白虚弱,瑟瑟发抖。
秦商脸色铁青,飞掠而来,把她抱在怀中。
“快去,找大夫,找大夫——!”
齐酥挤进人群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生离死别的画面。
原书中阿焉死于羽箭。
一箭当胸而过,从城楼上坠落。
成了男主心中永远的白月光。
现在是死于弩箭,总归都是箭,倒也死得其所。
只是没了城楼坠落,这凄美的爱情故事,到底少了几分缠绵悱恻。
齐酥双手握在一起为她祈祷。
愿你死后归入地狱,尝遍所有因你虫蛊而死的人的痛楚。
愿你此生此世,永生永世,永远被困在这苦痛中,无法解脱。
阿门。哦,她现在还没嘎。
不过没关系,很快就会嘎了,不差这一时半会的了。
静合,看到了么?她死了。
她会为你承担所有痛苦。你不会再难受了。
…
阿焉靠在秦商怀中,伸出带血的手,想要摸摸他的脸。
最终,视线移开,落在人群中那抹白色身影上。
嘴唇翕动,说了几个字。
眼圈通红的秦商朝四周环顾了一圈。
“道慈大师,请近前来!”
齐酥:……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白衣僧人俯身,靠近将死的少女。
阿焉口角渗出血沫。
“大、师,”她费力地开口,眸中迸发出奇异的光彩。
“黑水蛊,被盗……
宋园……不是我……”
“要小心……小心她……”
她瞳孔慢慢放大。
右手捏住左手上挂的珠串,在临死这一刻,用力一握。
木质珠串碎成齑粉,伴着奇异的香气,破碎的木屑洒落在道慈的袈裟上。
阿焉双手无力垂落。
瞳孔半睁着,已经毫无声息了。
“囡囡——”秦商发出一声悲鸣。
把失去生机的少女尸体,用力抱在怀里。
鲜血染红他的衣服。
他紧紧抱着,双眸呆滞,仿佛他们的血能融为一体,永远不分离。
他还记得第一次在北庭边境见到她的时候。
他和她都是私生子,都有着所谓高贵的血统,和低贱的出身。
日子过得都很苦。
那时候的她远远不像现在这么沉得住气。
她敏感自卑,很容易就会被激怒,像只小兽一样伸着爪子嗷嗷乱叫。
后来再见,她戴上了那副娴静的面具。
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不会改变神色。
可是,在他心底,她永远是初次见面的那只,敏感纤细的小兽。
无论外面是多么恶劣的天气,也无论明天能不能找到食物。
他们两个人永远可以靠在一起取暖,永不分离。
不知过了多久,秦商破碎的神情慢慢的恢复如常。
他抱着怀里已渐渐冷去的少女站起身。
幽暗眸色,静静掠过道慈的脸。
最后的时刻,她的遗言却是对他说的。
。
秦商抱着少女离开,没再说一句话。
原地,被染了一身血的僧人,面色苍白。
宋长史把僧人从地上拉起来。
“大闹了这么一场,你的目的可达到了?”
“绣衣使都去追那鬼面人去了,宋家也派了不少高手过去。黑水蛊你不用担心,已经传下去了,府上这几日所有的吃喝用水,全都会煮沸之后再用。”
殿下早跟他说,要宋园放松戒备。
结果可好,今天这宴会,漏得像筛子一样。
西戎派了人安插进来,北庭派了人安插进来,还有绣衣使。
直接在宋园内一场血拼。
却见被他搀着手臂的年轻僧人,紧紧攥住他的手掌。
“宋公,带我去,休息。”
吐息间,他口齿内隐隐带出血腥之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