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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元母子出了阳安关,黄元在关前回望一眼关头,向身侧的阳群问道:“公友,记住这里了吗?”
怀中抱刀的阳群点点头,不知黄元何意?
黄元朗声说道:“终将有一日,咱们会打回这里,报杀父之仇。”
阳群没有说话,对于黄元,他从无质疑,只有从命,哪怕前面是刀山火海,拼死便是。
众人准备返回马鸣阁军营,一直抱着匣子不说话的庞氏突然说道:“元子,把匣子打开吧。”
黄元一愣,赶紧说道:“阿母,还是回去再打开吧。”
“现在要打开吧,早见晚见,总是要见的。”
黄元不知该如何拒绝母亲,只得轻轻将匣子放到桌案上,然后小心翼翼地将匣子盖打开。
匣子里面里面有一个青瓷瓶,碗中放着的是一个硝制好的人头,发须完好,正是黄元之父。
黄元顿时泪流满面,悲不自胜,他之前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自己竟然会是这般重见父亲的容颜。
天可怜见,自己当初与父亲的最后一面还是不欢而散,他被父亲的执拗气的无言,遂不等上元佳节,便匆匆回了绵竹,谁承想,这一别竟是天人永隔。
早知如此,他万不会这般。
“阿父!”
而庞氏则仿佛不知道黄保已死,用手轻轻给黄保的头发拢好,嘴里喃喃地说道:“你最是喜洁,年轻的时候每日都要沐浴,可后来每天行军打仗,从前的习惯也顾不上了。我知道你从来不喜欢做武将,振兴黄家的担子压得你喘不过气来,这次咱们回家,再也不用为难自己了。”
庞氏说着,将丈夫的头拿起抱在怀中,泪水早已不自觉的打湿衣襟。
一旁的黄元低声说道:“母亲放心,我必会继承父亲的遗志,光耀门楣,振兴我黄家。”
庞氏突然看向儿子,低声说道:“元子,我知你性格谦和,不喜争斗,其实你父亲年轻时跟你一模一样,他也不是一开始就是这般拼命。
你大父去后,他一心想着振兴黄家,违心地做着许多不喜欢做的事,最终将自己逼到了绝路。
元子,君子之泽,三世而衰,五世而斩,多少家族兴衰交替,不独黄氏一族,所以别再将振兴黄家当作自己的使命。这个使命已经害死了我的丈夫,我不希望再囚禁我儿子的一生,我只希望你以后平平安安。”
黄元想说什么,却又不知该如何说。
大父在的时候,父亲可以自由自在过想要的生活;父亲在的时候,自己可以自由自在过想要的生活。可现在父亲不在了,自己除了燃烧,又能如何,难道将这个责任交给弟弟们和自己的子孙?
总有人死在这条路上,前仆后继,至死方休。
母子二人坐在马车中,听着“隆隆”的马车轮声,谁也不说话。妻子失去了丈夫,儿子失去了父亲,无论如何,此生,再也不会有圆满了。
黄元母子一路赶回了马鸣阁,庞氏也在怀中将丈夫的头颅抱了一路。仿佛只要这般,丈夫就始终还在自己身边。
到了马鸣阁军营,众人见到黄元带回黄保头颅,也是颇为吃惊,皆是盛赞黄元机智、仁孝。
从敌军之中将亡父的首级要回,古往今来都不多见,假以时日,黄元可凭此名扬天下。
大汉以“孝”为基本国策不动摇,孝行是选官的第一标准,所以“二十四孝”多出于这个时代。黄元的祖宗黄香,就是靠着九岁时“扇枕温衾”,名震天下,洛阳众人盛赞他“天下无双,江夏黄童。”等黄香十六岁的时候,汉章帝都特别下诏让他到东观(皇家图书馆)阅览馆藏的典籍,还亲切地将他介绍给皇室宗亲。黄香本人更是在二十六岁做到尚书令,所凭借的就是闻名天下的孝行。
不过此时的黄元还顾不得这些,他现在心中,只有处置好父亲身后事这一个念头。
带回了黄保头颅,接下来便是要将黄保的头颅和身躯用线缝在了一起。黄元本来要自己来,但庞氏却坚持一同。
黄元并不希望母亲做太多事,他甚至希望母亲能够好好大哭一场,也比这个状态好,可是他不住。
庞氏告诉儿子,丈夫所有的事都是她经手,这次怎么能假手于人。
黄元没有办法,只能陪着母亲。
庞氏找来粗线,亲手给黄保缝合头颅、身躯。黄元不知道母亲此时在想什么,可第一针就扎破了她的手。
黄元赶紧查看情况,庞氏却轻轻说道:“太久没缝补了,手艺都生疏了。”
接下来庞氏轻轻将头颅、身躯的皮缝合在一起,她手中的针每在父亲的皮肉上扎一下,黄元的心便仿佛被刀割了一下。
黄元知道,母亲同样如此,甚至超过了自己。那不仅仅是缝的父亲破碎的身躯,还是在缝合母亲破碎的心。
庞氏将丈夫的身首缝好,将针放到一旁。
“元子。”
“阿母!”
“你父虽然不说,但是我知道,他想家,想回安陆(治今湖北省云梦县)。蜀中再好,到底不是真正的家。现在荆州比益州安稳,咱们回家吧。”
“阿母放心,我回去就准备。”
黄元本就想走,现在父亲去了,黄元对益州更无留恋。
“我之前跟你说的,你要记住了。不要把振兴家族当作必须要做的事,不要把自己逼得太狠。母亲从不在乎你们将来身居何位,只希望你们都能平安。”
“阿母放心。”
庞氏知道,自己这个儿子从小主意正,他一定会走上和其父一样的道路,她想拦着,却又不知道该如何拦着。
庞氏看着儿子,张了张口,却是没有说出想说的话,而是说道:“元子,你过来让阿母再看看。”
黄元不知母亲何意,但还是跪坐到母亲面前。
庞氏仔细地端详了儿子许久,方才说道:“元子,你出去吧,我一个人陪着你阿父一会。”
“阿母。”
“去吧,这些日子,你连日奔波,也是疲乏的紧,今夜就让我一个人与你阿父说说话。”
黄元没有拒绝,向母亲行了一礼,这才离开大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