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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护士已经推着推车进来。
骆夏没耽误,直接朝向暖伸出手,嗓音低沉温和:“手给我。”
向暖往前递了递。
她的手指被他轻抓住的那一瞬间,向暖的心脏又不受控地猛跳一下。
他的手温温的。
“可能会有点疼,稍微忍忍。”骆夏的嗓音温柔。
向暖低垂的眼帘轻颤,声音如常地应了下:“嗯,好。”
在给向暖一点点取扎进掌心的玻璃渣时,骆夏微微弯着腰,凑近她受伤的手,轻轻地给她吹气缓解她的疼痛。
他温热的气息似乎从她掌心的伤口钻进了皮肉,顺着血管蔓延到身体各处。
向暖不自觉地微抿住唇。
他好像还是那个少年。
那个温柔绅士的少年。
取完玻璃渣,骆夏用生理盐水给向暖冲掌心,这才微皱眉心问她:“你这怎么弄的?”
向暖还没说话,从他们见面就发现了端倪的顾添率先开口说:“向暖为了工作熬夜甚至通宵好几次了,今晚又没吃饭,接水喝的时候低血糖摔倒,手就摁在了那片玻璃渣上。”
骆夏眉心的褶更深。
他抬眼看了看轻垂眸子的向暖,两个人的目光有一瞬交汇,旋即以他低头查看她的伤口结束了这个短暂的对视。
之后骆夏又用碘伏和双氧水给她冲洗。
虽然有那么一两个伤口略微有点深,但并没大碍,大多数伤口只在表皮。
骆夏帮向暖包扎好后给她开了个药单。
顾添急忙接过来,对他俩说:“我去取药,你们聊。”
向暖:“……”
骆夏似是没料到和她同来的男人会突然说这么一句,起初稍愣,而后就低笑了声。
向暖被他低促的笑声灼烫了耳朵,抬手佯装自然地往耳后拢了拢头发。
在顾添往外走的时候,小护士也推着推车离开。
此时科室只剩下他和她。
骆夏嘴角噙笑,问她:“他是你同事?”
向暖浅笑回:“算吧,合伙人,也是我师兄。”
骆夏了然地点点头。
再无言。
须臾,向暖打破沉默,没话找话般地硬聊:“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客套的语气像在对多年未见的老朋友疏离地寒暄。
“前不久。”
骆夏拉过椅子,让向暖坐下,自己倚靠着办公桌,双手插在了白大褂的兜里。
“谢谢。”向暖礼貌地道谢,随即坐下来。
骆夏的唇边漾着淡笑,继续接着他的话往下说:“本来想忙过这几天再联系你们出来聚聚的,谁想到……”
他的眸子落到她身上,又笑了下,“……会在医院提前遇到你。”
向暖眨了眨眼,半开玩笑地回:“那我保密,不跟他们说。”
骆夏的眉梢微抬。
他很意外向暖能这样跟他自然而然地随口说笑,有点新奇。
他记忆中的她很内敛,容易紧张,别说跟朋友开玩笑了,就连正常讲话的声音很多时候都小到需要他凑近去听。
骆夏垂眼望着向暖。
他眼前的女人杏眼雪肤,长发柔顺地披散着,隐约可见耳朵上坠的耳饰。
她穿着一套白色的小香风职业套装,修身的黑色内搭配着宽松收腰的外套,垂坠感特别好的阔腿裤下是一双黑色的高跟鞋。
看起来知性又干练。
她轻掀眼帘,发现他正瞅着她,长睫一眨,旋即冲他扬起笑。
也不会慌乱地不敢同人对视了。
她真的变了好多,现在的向暖自信大方,完全没了年少时的内向温吞。
除了工作到低血糖快晕倒这点,会让他联想到当年为了高考拼命学习甚至剪掉长发的向暖,其他地方都已经没了那个腼腆少女的影子。
“留个联系方式吧。”骆夏突然开口道。
向暖欣然应允,随后他就把手机递了过来。
向暖接过,在拨号键盘上摁下自己的电话号码,拨通。
待包里的手机响起铃声,她点了挂断,将手机还给骆夏。
“微信同号?”骆夏拿回手机时问向暖。
向暖点点头,“嗯。”
话音刚落,科室的门就被人敲了敲。
旋即,顾添推开门,对向暖说:“取完药了。”
向暖起身,在往外走前镇定自若地对骆夏道谢:“今晚谢谢了。”
骆夏淡笑,“客气。”
“那……有空聚,我先走了。”向暖的嘴角微微上扬,“再见。”
骆夏对她微一点头。
在向暖走到门口的那一刻,身后的男人忽而又出声,唤她:“向暖。”
向暖倏的停下。
正缓缓落地的心脏瞬间悬停在了半空,像个钟摆似的左右晃荡。
她扭过脸,神色自然地望向骆夏。
男人也正凝视着她。
两个人的目光交织,谁也没躲。
他的深眸灿若星辰,亮堂堂的。
骆夏温声道:“记得两天换一次药。”
向暖的杏眼轻弯,脸上漾开浅笑,点头应:“好。”
从医院出来,夜风吹拂过脸,向暖在迈下台阶之前,停下来深深地吐出一口气。
顾添偏头看她,笑说:“紧张了?还喜欢他?”
发丝被吹乱,向暖抬手拢了下,一边下台阶一边回顾添:“说不清。”
才上大学那两年,她对他的喜欢依然隐秘而浓烈。
她看不到其他男生,不管对方多优秀。
后来随着时间流逝,她对他的那份感情也在不知不觉中慢慢变淡。
从始至终,她都没有刻意等他。
也早已接受她的暗恋无疾而终。
但不知道是不是这场她独自经历的暗恋太过盛大炽烈,消耗掉了她所有可以用来支配爱情的精力和情绪,向暖此后对谈恋爱这件事毫无兴趣。
所以这九年来,她一个男朋友都没交过。
顾添是向暖在国外读研时的师兄,也是唯一一个知道她暗恋过骆夏的人。
曾经夏晚让向暖具体说说骆夏,向暖没有透露半分。
后来在国外的某一天,和顾添吃饭时说起各自的高中生活,她很自然地就提到了骆夏,说自己暗恋过他。
“其实我和他六岁的时候结伴玩了一个暑假,但是高三重逢后他已经不认识我了。”
“他特别优秀,让人望不可及。我去喜欢他喜欢的东西,偷偷地把关于他的一点一滴记录下来,他爱吃什么,爱喝什么,喜欢玩什么……我都知道。”
“我把他当作目标,每次考试成绩出来都暗暗计算我和他的距离还差多远,甚至高考志愿填了他被保送的学校和专业。”
“我的高三除了学习就是他,回过头来想,那个时候的我又傻又莽。”
……
也是那晚,向暖在对顾添说完关于骆夏的一切后,她才恍然意识到,自己好像不喜欢他了。
只有真的放下,她才能够这么坦然地把那段过往说出口。
而不是再独自抱着那些褪色的回忆不肯撒手。
可今晚再一次重逢,向暖的心脏久违地泛起涟漪,波澜阵阵。
她不知道这到底是因为心还记得她暗恋过他而本能地一紧一缩,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上车后,向暖开口说:“师兄你送我回工作室吧,车还在那边。”
顾添应道:“成。”
而后笑着揶揄:“今晚你还睡得着么?”
“睡得着啊,”向暖靠在座椅里,没精打采地懒倦回:“我很困的。”
.
向暖现在没住在家里,自己搬出来住,租了个两室一厅的房子。
她开车回家后,顾及着左手不能沾水,在浴缸里泡了个澡。
然后倒床上就睡了。
睡是睡着了,但一整晚她都穿梭在梦里。
向暖在梦中回到了高三那年。
又从头到尾把高三过了一遍。
酷热的夏天,吹冷气的空调,高三13班的教室,做不完的试卷,和那群少年少女……
久远的记忆不再沉寂。
她在梦里没日没夜地拼命学习。
因为他哭,也因为他笑。
他又一次成了她世界的天色,时时刻刻主导着她的喜怒哀乐。
那种少女青涩单纯的悸动再一次袭来。
他的一句话一个微笑都让她情不自禁地沦陷。
梦里的少年依旧那么温柔干净,阳光开朗。
阳光追逐着他的背影,而她追逐着光。
她低着头,沿着他的脚印往前走,在心里一遍遍地念:“骆夏,回头,骆夏,不回头……”
蓦地,走在前面的他转过身,唤她:“向暖。”
声音褪去清朗,变得低沉。
她倏的仰脸,看到穿着白大褂的成年男人双手插兜,正冲她笑。
“好久不见。”他说。
向暖睁开眼,眸子怔怔地盯着头顶的天花板。
室内的空调还在运作着,发出很轻微的声音。
神思慢慢归位,向暖沉沉地吐出一口气来。
胸腔里的心跳也渐渐地脱离梦境的桎梏,平缓如常。
她摸过手机,想看时间。
然后就看到微信有条新朋友添加。
向暖戳进去,对方的头像是一只可爱的猫咪抱着一瓶养乐多的照片,昵称叫:LX。
向暖点了验证通过。
.
清早。
下了夜班的骆夏迎着朝阳和微风开车回到家里,第一件事就是去洗澡。
洗完澡换上干净清爽的衣服,再捞起手机,骆夏就看到他昨晚申请的好友被向暖通过了。
他戳进去,两个人的聊天页面有一条消息。
[2019年6月12日07:13]
[我通过了你的朋友验证请求,现在我们可以开始聊天了]
骆夏什么都没发,点了退出。
他放下手机,下楼去倒水喝,看到姥姥秋翡出现在了客厅,但却穿着睡衣想要往外走。
家里的佣人正在做早饭,父母和爷爷奶奶都还在各自的房间,这会儿没人照看她。
骆夏急忙跨步下楼,跑到姥姥面前,拉住她的手,温声问:“姥姥,您要干嘛去啊?”
秋翡呢呢喃喃地说:“惟常要回来了,惟常今天回来。”
秋翡嘴里的“惟常”是骆夏的姥爷夏惟常,和姥姥一样,是位人民教师,但已经去世四五十年了。
姥姥等了大半生,再也没等到姥爷回家。
骆夏还没说话,秋翡就仰头看着他,浑浊的眼中泛着泪光,抬手要去摸骆夏的脸,声音哽咽:“惟常……”
骆夏也是从国外回来后才得知姥姥这几年身体不好,患上了阿尔茨海默症。
他知道现在姥姥错把他当成了姥爷,也并不拆穿,配合地哄道:“我回来了,来,我们过来这边坐。”
秋翡被他牵着手领到客厅的沙发上。
骆夏给姥姥倒了杯水,陪着她。
秋翡一直念叨:“你送我的耳环我一直在等你回来给我戴,我去拿来,你给我戴上。”
说着,老人就跟个小孩子似的步伐加快地回了房间,拿回一对金耳环。
骆夏被姥姥塞手里一对耳环,有点不知所措。
对给女性戴耳环这事儿,他实在是没经验。
秋翡不断地催促,骆夏被赶鸭子上架,把姥姥耳朵上的耳环慢慢摘下来,小心翼翼帮她戴这对金耳环,动作格外生涩僵硬。
终于戴好,骆夏如释重负。
他沉沉地吐出一口气,温和地说:“戴好了。”
“好看吗?”老人问。
骆夏笑着回:“好看,您最好看了。”
他陪着秋翡聊天说话,又帮她活动了下筋骨,待家里佣人做完饭能够照看姥姥,骆夏才上楼去休息。
再醒来,已经是下午。
骆夏洗漱完,下楼吃了点东西,又陪姥姥呆了会儿,然后回房间往包里装了套运动服,开车去健身房。
他办卡的健身房在丰汇大厦21楼。
这个楼层基本都是些健身房和舞蹈房。
骆夏乘坐电梯到21楼后,正拎包沿着走廊往健身房走,忽然看到向暖正在前方倚靠着墙打电话。
女人的长发被扎成了高马尾麻花辫,她穿着露肚脐的白色短款半袖和一条黑色的舞蹈形体阔腿裤,白皙的腰腹平坦薄瘦,双腿笔直细长,身材曲线玲珑有致。
她在的位置,是一个舞蹈房外面。
骆夏无意但刚好听到了她讲电话的内容,是关于工作的。
他虽然没读建筑系,但从小就对这个专业感兴趣,加上爷爷之前也总会跟他谈论建筑设计,骆夏对这方面多少有点了解。
对方大概是和向暖在设计方案上产生了分歧,向暖很耐心地聆听对方的意见,并时不时地给回应表示自己在认真听。
直到对方说完,她才开口,清晰又不失委婉的表达自己的观点,告诉对方哪里可以商量着改动,哪里不能听取意见并给出合理的原因。
眼前的向暖自信从容,有自己的主见和原则。
她不会因为甲方一句话就轻易改变方案,也没有不听对方意见一意孤行。
而且,她从始至终都没有一丝不耐,全程耐心又温和。
向暖和客户通完电话,刚挂断,就听到一声低唤:“向暖。”
她蓦地扭过脸,目光诧异地望着出现在自己面前的骆夏。
只一瞬间,向暖就掩去了眼底的情绪,语气微微意外地笑道:“骆夏?好巧。”
曾经胆怯不敢宣之于口的名字,她现在能够稀松平常地喊出来。
骆夏走近她,嘴角噙笑问:“没上班?”
“嗯,”向暖莞尔说:“师兄给我放了一天假。”
“你来这里是……”向暖注意到他手中拎的包,抬手指了指舞蹈房旁边的健身房,疑问:“健身?”
骆夏点头,随即问她:“手怎么样?”
向暖摊开还被包扎着的左手掌心,嘴角轻翘道:“还好。”
随之而来的是几秒沉默。
须臾,低头摆弄着手机挂坠的向暖掀起眼来,神态自若地笑说:“那你快去吧,我也要进去了。”
“好。”他应。
待向暖回到舞房,骆夏抬脚离开之前隔着透明的玻璃看到她已经迅速进入状态,身体跟着音乐很有节奏的律动起来。
跳起舞来的她莫名飒爽又性感。
他偏头挪开眼,迈步往前走,拐进了旁边的健身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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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时分,向暖结束最后一段舞。
她收拾好东西,单肩背上包从舞蹈房走出来。
下一秒,向暖倏的停在舞蹈房门口,杏眼中闪过一丝错愕。
骆夏同样单肩背着包,立在舞蹈房门外的墙边。
男人穿着运动服,双手插兜,身材挺括颀长。
在向暖出来的那一刻,他似有若觉得轻抬眼皮。
看到她后,骆夏那双桃花眼中浮出浅淡的笑意。
向暖被他这一笑微晃眼睛,呼吸轻滞。
“练完了?”骆夏自然地随口问。
向暖一时没缓过神,讷讷地点了点头。
骆夏目光坦然自若地注视着她,声音低沉温和道:“周五晚上有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