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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父亲当年不过是个落魄王爷,先帝极其看重康怀太子,他也的确称得上少年英才,未至而立之年已三次征战平乱皆大胜而来,先帝年老而无力时,康怀太子就已开始解决朝中宦官势力。
只是终究棋差一着,宦官们被逼到绝境竟真的刺杀了重病的皇帝又诬陷康怀太子谋反率兵诛杀。那场风雨可是让整个京城一月未曾安生,两党相争,康怀在城内兵力不足不得已远逃,却还是在京郊被追上的军队斩杀马下。而后宦官们就扶持了先帝子女中显得最为怯懦无能的谢铭做了皇帝,康怀太子的势力也被宦官们诛杀殆尽。
“当年宦官矫诏,英国公接到诛杀康怀太子余党的旨意时本不愿作为,但全家性命皆系于此不得已带着长子去查抄了林尧升的家。或许是念林尧升年少,加之其母不过是一个胡人侍妾,英国公与其子便放过了他们母子,他们也才得以逃回平州。”
谢梓材恍然道:“怪不得他要去招惹乔蓁。”
“也算不得招惹吧,据他说,自乔荡死后他便每年都会往英国公府送些名贵东西,也知道府上所有状况,甚至老夫人和那些个娘子们长什么样子每年都有画师画了寄他。所以那一日他在京郊才能认出乔蓁,也才能伸出援手。”
这倒是解开了谢梓材心中的困惑。
“这就是当初你要挟他帮忙的真正筹码吧。”谢梓材倒是未曾意想。
方才知道林尧升真正秉性之后她就觉得奇怪,当初拿他做歪道生意要挟他并不该有用处,原来真正的原因在此啊。
“不止,臣还答应了他,太女会替他洗清身世罪过。”
“我何时答应过?”谢梓材怒道。
柳微之自知理亏便轻声道:“殿下不必忧心此事,到时臣来安排就是了。”
你安排,倒是什么都安排个齐全了。
“你这消息又是从哪里打探来的。”
柳微之想了想,还是将覃大夫的事讲了出来。覃大夫的祖籍便在平州,也是平州大户,族中有行商之人自小就与林尧升相熟,打探了他母亲的事,隐约知道他生父曾是京中官员,又去他母亲家中打探了一番,将那些年份连起来看了看便都能猜出来了。他三言两语,林尧升的话也就证实了其中猜测。
说起来当初林尧升和其母还暂躲在乔府几日,打探时,那老夫人都还记得当日那落魄小子,却也认不出面前的林尧升了。
时间已晚宫门关闭,今日他们还得先宿在薛邈府上,待那马车缓缓压过街道石板,在那吱呀声中柳微之才问起今日究竟发生了何事。
谢梓材本赌气不愿理他,但柳微之始终和气询问,她被磨得皱眉才开口。
薛邈的确带来了皇帝的旨意将她从傅集远手中解救了出来,旨意上是让他与谢梓材共同去审理另一个犯人。而傅集远走时奇怪地对薛邈说了句:“琼国公果然忠君大义啊。”
“国公恐怕是放了个鱼饵,没成想傅集远还真咬上来了。”柳微之大抵领会了他的意图。
谢梓材和林尧升今夜偷进刑部的事早就被人知道,薛邈来得这么及时就证明他也知道,多半消息就是他透露的。傅集远那么急忙而来就是想抓谢梓材一个把柄,若是她与沈全私下交集,许多罪名祸患都会引上她的身,恐怕也是想玩一个围魏救赵。
“不过为何傅家的人会信?”他接着问。
谢梓材仍旧把玩着带钩道:“表哥。”
能拿来妖邪薛邈的东西一定是万分要紧,要紧到他们敢信薛邈会因此背弃谢梓材。
外人看来这么多年薛邈不过是个平庸官员,靠着姐姐留下的人脉保住了地位,这些年总是默默无为。而为了自家不争气的儿子与谢梓材的关系这些年也是时好时坏。
“只能是为了他。”柳微之喃喃道。
高家和傅家能赌的就是薛邈爱之如命的这个儿子了吧,也唯有因为薛琅,他才有可能害谢梓材。
“他们想借舅舅的手处死沈全,今日我进刑部大牢是为了坐实与沈全私下结交的罪过,但他们早已偷梁换柱,只等我到牢房里去便能将我一举擒获。而沈全早被带出刑部,他们要舅舅即刻斩杀沈全。到时候便成了我放跑沈全,他被追兵击杀的事实。”
若不是今日送来的丹药里,薛邈藏下一纸条,嘱咐她随机应变,莫要多疑,今日她恐怕早就盛怒了。
沈全今夜也是在鬼门关走了一遭,薛邈将他放走,刑部的官兵受傅集远指使便跟着他,差点便要击杀了,还好城中宵禁巡逻的青龙卫出现反倒扰乱了他们就地击杀的计划。青龙卫统领曾是柳仁的部下,他受薛邈所托将沈全救下护送回了大牢,这才与林尧升相会。
他们相会的时候傅集远只顾着抓谢梓材,倒是忘了时候。
“你们才一进去这外面就喧闹起来,我无法近前,原是如此。”柳微之回想起那一刻街道上的喧闹当下才出了一身冷汗。
“方才傅集远一到刑部大堂就见到青龙卫统领,脸色都差点绿了。”谢梓材想起那一瞬却是想笑也笑不出来。
只是这一宗事暂且落下,薛琅的事却显得岌岌可危了。
就算薛邈能证明那户人家有挑唆之罪,薛琅的刑罚都不会轻。
“若真最后要流放充军,便直接送到西北我叔父那儿去吧,”柳微之轻轻道,“再怎样也能多一份照料。”
谢梓材微怔,这一日下来柳微之的气性倒像是磨平了。
这男人还真是对他凶狠了才能对她温和几分。
再差也就只能如此了,大不了再等几年,或能寻到个机会免除薛琅的罪行再接回京中来。
她又观察起柳微之的神情,她将这事情全然道出也是想让柳微之知道,若有人谋划了一切却不曾告诉他任何,害他在这情景里平白担心是什么样的滋味。
只是面前的人是神色平淡根本一副不在乎的样子,她又觉得自己自作多情不免心头又难受起来。
魏桓生最近与柳休走动得更勤了,为此柳仁和柳休又吵了好几次,这消息都已经传到京中各府邸了。
魏桓生偶尔来看覃泉柔和覃容皓,也让覃容皓给他调配一些药材调养身体。
只是覃容皓未曾注意,自己给柳微之开的药和画的健体方法的册子被人摸了去,第二日才送了回来。
“这太女君还真是命大,当日与虎搏斗,如此凶险的场面不仅捡回了一条命,现在这腿竟然也还能康复。”他身旁的侍卫叹道。
的确是命大。
“看来柳微之连皇帝都不信啊。”所以连御医他都未曾告诉实情,唯有一个覃容皓是他完全放心的人。
魏桓生笑了笑,柳微之啊柳微之啊,万般小心,你到底在防谁啊。
等到和柳休将婚事敲定,他也能回去了,魏桓生暗忖。
次日午时薛邈在宫中处理完政事却也少见要到东宫来用膳。
还未等到时候薛邈便坐在堂中与谢梓材说笑着,看上去也是一副舅甥和睦的样子。秋吟不多会儿唤谢梓材前去更衣堂内便剩下了他二人。
薛邈喝了口茶便听到柳微之开口道:“昨日多谢舅舅了。”
“我自己的外甥女还轮不着你来谢我。”
“只是沈侍郎一事终究是我将诸位扯下来的,这声谢我非说不可。”柳微之行礼道。
薛邈叹道:“你救沈全,我却是为了他手头的物证和人证,我薛家忠良的冤屈必得昭雪,也不算是因为你。”
薛邈对他的态度始终淡淡的,谢梓材跟他提起若是薛琅流放的事,他也显得不那么同意。
在这柳家之中,或许只有一个柳仁还算的上坦诚,无论喜恶都能直言道出。至于剩下的这些人,都是脾气心性古怪难以把握的。
思及柳仁,薛邈问道:“你妹妹的婚事,你父亲可曾与你说过了?”
柳微之错愕:“什么……婚事?”
“你父亲有意将柳徽许配给励王。”
薛邈倒也奇怪了,他与柳仁也有近十年未曾相互来往,他都将这消息告诉他,还叫他能跟李皇后提一提,怎么反倒没告诉柳微之。
而方才薛邈跟谢梓材也提及此事,她也知情,怎么偏偏柳微之什么都不知道。
他略坐一会儿便起身离开,谢梓材将他送至门口便听到柳微之叫奉壹将柳徽唤来的声音。
可未曾想到,柳徽来是来了,身旁还跟着谢梓柏。
二人有说有笑,却也发乎情止乎礼,让人看了也没什么可指摘的地方。
谢梓材看柳微之神色不对赶紧拉着谢梓柏到园中一侧去赏景,谢梓柏不明就里还回头看了看柳徽。
“进来。”柳微之的声音如同一片死水,旁人听来或许不觉得什么,柳徽从小就最害怕自家兄长用这样的语气说话。
未等柳微之说什么,她先开了口:“这事情父亲事先已然跟我商榷过,我亦是同意了。”
“倒不用我来说是什么事了?”柳微之淡淡道,“父亲是为什么我倒是能猜到,那你又是为什么?先前我再怎么劝告你和你的情郎,你都敢直接跟我嚷嚷,现下听话了?”
柳徽低着头心中虽也委屈但也不想显出可怜的样子。
“兄长你明白,我与他,若是就这样拖着,还不知要到什么时日,他若是运气差些,恐怕这一辈子都没有出头之日了。”
依柳仁的性子,必得要那人入仕为官有了些身份,他才会松口。
“明年便是春闱,他若是有本事不过三四年也能有些长进。若是你怕父亲相逼我即刻便能将你送到江南去,在那远处等上几年也不是难事。”柳微之眉头开始皱起,柳徽见了便知道他是真的生气了。
她咬着下唇吸了吸鼻子:“别问了。”
“是他有把柄?”柳微之声音渐冷。
柳徽六岁上学的时候,便没少被柳微之教训过。那时候她的功课每日都要给柳微之看,若是有什么错处,这看上去冷淡疏远的兄长也绝不留情,她从心底里是惧他的。
见她不语柳微之便明白个大概。
“别哭了,把事情都说个清楚。”他从怀中拿出拿出手帕递给柳徽。
她颤颤接过便坐在一旁低泣起来。
谢梓材没说几句就将谢梓柏给赶了出去,而后她便趁着无人靠近一直靠在那房间的窗边听着里头的动静。
她是第一次听柳微之用这样的语气说话,那教训却又有爱护的感觉,让她莫名想起了曾经的薛遇。
只是当年薛遇筹划颇多本就没多少时间能陪她,又每每对她要求颇多。也正是如此,她亡故了之后,谢梓材莫名不喜功课起来,不过被太傅打了几回也就老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