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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3.离群之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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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精灵族王都·格兰萨斯。

    群山林立,郁郁青青。虽然与魔族一样属于森林地貌,但看上去还是有明显差别的:这边的树木苍劲茂盛,透着一种浓郁的生命力,置身林间,空气新鲜的像是在初晨萌生的嫩芽,吸上一口整个肺部都仿佛通畅了几分。

    正因为有着这样得天独厚的环境,精灵族才能成为除上三族外最长寿的种族。

    如果没有任何外伤的话,精灵族的寿命可以超过千年。有些长寿的魔族虽然也可以达到这个程度,但魔族会衰老,精灵族却不会。他们会永远停留在18-30岁的某个模样,终生不会经历年老色衰这个过程。等到寿命结束的时候,也会维持这个样子毫无痛苦地死去,就像是睡着了一样。

    精灵族也是平均颜值最高的种族。简单来说,因为高贵又未曾被污染的血统,精灵族几乎没有长得丑的。无论男女,都是肤白貌美的存在,特别是嫡系王族尤其以盛产帅哥美女出名。能够得到某位王子公主的青睐,对于贵族们来说是天大的荣幸,因为这通常来说会是一件钱权色一同收入囊中的事情。

    当然,以上这些,说的都是纯血的精灵族。

    精灵族分两种,分别是纯血精灵与暗夜精灵,后者因为皮肤褐色,通常也被称为黑皮精灵或者黑皮狗。黑皮精灵的数量其实占据了精灵族的大多数,因为数千年前的那一次兽人族入侵,导致大量纯血精灵堕入黑暗,整个精灵族的血脉被污染的非常严重,多亏了当时的精灵王靠着铁腕政策肃清了王族被污染的血脉,同时定下规矩让大部分暗夜精灵都能活下去,这才维持住了精灵族根基不倒。

    数千年的演化,纯血的精灵被捧上神坛,暗夜精灵则沦为下等的奴仆。有了大量廉价的劳动力,纯血精灵不再从事生产,不再参与战争,只是身居高位,号令着暗夜精灵去不计生死地为他们服务。而经历了数千年中一代又一代的奴化教育,暗夜精灵一直以仆从的身份侍奉纯血精灵,对纯血精灵十分忠心,就算承受着无尽的折磨与压迫也很少加以反抗,虽说近百年来有不少暗夜精灵发动起义,但很快都被更多忠于纯血精灵的同胞镇压了。

    时至今日,精灵族的权力核心,依然在精灵王与议政大臣们的手中。

    今天的精灵王依旧按照惯例坐在了议政殿的上位,大臣们则坐在圆桌上,每个人的面前都有一碗茶汤,颜色红亮,晶莹剔透。大家一边喝着,一边谈笑风生,聊着一些风花雪月的事情——

    “这茶啊,叫余晖茶,是从江边断崖上采下来的。每逢夕阳西下,林间飞鸟四散而出,有乌篷快船从血色的江面上经过,天上地下一片血色。这等天地灵气,花上足足五百年才能养出一丛余晖茶。”

    “鲜叶让最曼妙的姑娘用唇采摘,一丛余晖茶不过出两三斤鲜叶,晒干了不到三两茶。今天翁大人侥幸得了一封余晖茶,分给大伙尝个鲜。”

    “确实好茶。灵气氤氲,品一口唇齿留香,仿佛菩提灌顶。难得,难得!”

    “晟大人,这茶也就是喝个新鲜。我听说你家那位琴娘,最近倒是又有长进,明天招待大家去你那听个琴如何?”

    “这事好办啊。我家那位琴娘,五十年前也是格兰萨斯首屈一指的。这些年呐,技艺不但没有荒废,反而愈发精进。像《春花秋月》、《霓裳羽衣》这些曲子不但娴熟于心,而且弹起来另有韵味。这十年里,她还谱了一首新曲子,已经有七八分火候,正好让她给几位弹来听听,也听听你们几位行家的看法。到时候,可不准藏私啊?”

    “岂敢岂敢。不过说起曲子,铭大人也是行家里手,不妨先让她介绍几句?”

    “咳,这有什么好交代的。既然去晟大人府上听曲,礼数是少不了的。我手上啊,还有一把好琴,回来送给那位琴娘好了。琴头呢,用的是天香木的树心三寸,琴弦呢,用的是月蚕丝。这月蚕丝又有三大好处,分别是声音悦耳、脆而不断,还有——”

    话音未落,忽然间听到茶盏落在桌子上刺耳的声音。

    就连王座之上昏昏欲睡的精灵王也一下子抬起头,大殿内所有人都看向一个方向。

    只见圆桌上缓缓站起了一名男性精灵。与其他阴柔的男性精灵不同,他蓄着短短的胡子,看上去像是个小三十岁的年轻大叔,方才就是他故意磕了一下茶盏,才导致现在满堂寂静的局面。而现在的他不但没有一丝歉意,反而沉着脸站了起来。

    “今日,前线下来战报,暗夜精灵战死超过十二万。龙族虽然退了,但这半个月来,已经有不下二十次暗夜精灵起义的事情发生。”

    他站起身,目光端详着面前红色的茶汤,忽然一甩手,将茶盏直接扫落在地上,语气加重了几分:

    “都这个时候了,我在这王殿内还听不到一句有用的言论。所见所闻,尽是轻歌曼舞,像什么样子?!”

    议政大臣们中便有一个精灵族笑着说道:

    “诚大人,今天怎么这么沉不住气。那些黑皮们起义又不是一天两天了,癣疥之疾,至于这么大动肝火?诸位大人都在呢,自然会有办法。”

    被称作“诚”的男性精灵扭过头看着精灵王,哂笑一声,说道:

    “办法?把公主殿下送给魔族,就是你们的办法?”

    方才那位谈琴谈到一半被打断的女性精灵阴阳怪气地说道:

    “诚大人,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讲。黛丽丝殿下是被绑架的,这一点朝野上下早有公论。怎么到你这,就变成了送出去的了?莫不是诚大人勾结魔族,策划了这一起绑架案?”

    诚没有搭理她,而是低着头,平静地对精灵王说道:

    “黛丽丝那孩子,老臣看着她一点一点长大,看着她被自己信赖的侍卫打昏送给魔族做新娘,又探听到路上出了变故,蛇瞳翻脸不认人,公主殿下也是下落不明。这事情,一大早就传到议政殿来了……”

    说到这里,诚猛地转过身,对坐在圆桌前悠然自得的大臣们咆哮道:

    “而你们,一个个的,都像是瞎子聋子,对她的下场就没有一句过问之词!你们是不是觉得公主殿下失踪了,这件事就再也没人提起,你们也可以松口气,继续过你们的逍遥日子?老臣忍你们很久了!从兽人之乱到现在数千年,我们纯血的精灵族,就还没受过这等的耻辱!”

    他指着那位阴阳怪气的女精灵,恶狠狠地说道:

    “谈琴,你谈的头头是道,国家大事呢?你懂什么?我算明白了,王殿议政的身份就不该交给你们,你们就不配坐在这个位置上!嫁出去一位公主,确实能带来短暂的和平,但治标不治本,精灵族数千年来的隐患不在外面,就是在你们这些尸位素餐的废物身上!”

    话说到这个份上,就连精灵王也不得不从王座上站起身,打了个哈欠,从一旁的侍女手里接过茶,品了一口,说道:

    “来人呐,再给他上杯茶。诚啊,消消气。我们精灵族长寿的秘诀,不是跟人置气,而是得有养气的功夫。这万里森林,美不胜收,在这里发脾气,岂不是大煞风景?道个歉,坐回去吧。抬头不见低头见的,都几百年了,有必要这样不留情面吗?”

    没想到诚猛地一挥袖子,长长的耳朵颤了两下,指着精灵王说道:

    “若是没有黛丽丝的事,老臣可以再忍个几百年!……但现在我不得不说。陛下、老臣,还有你们这些王族与大臣们,我们这些纯血的家伙们攫取了绝大部分资源,却只知道延年益寿,只知道在空中楼阁上沾沾自喜,从头到尾就没把那些牺牲了性命的暗夜精灵当人看过!”

    “我精灵族,数千年前就立国不正,如今更是病入膏肓。今日嫁五个,明日嫁十个,然后得一夕安寝。早晚有一天,把公主们嫁个干净,这精灵族也就彻底亡了算了!”

    话音一落,站在国王身后的一位精灵族的公主,面色发白,浑身一颤。

    她的名字是奈萝丝,黛丽丝的亲姐姐,与黛丽丝容貌上有七八分相似,不过没有那种盛气凌人的架势,是个看上去非常温婉的年轻女子。

    诚没有留意到这位公主面色有异,只是叹了口气,沉声道:

    “各位,同殿为臣数百载,都好自为之吧。老臣今日起,辞去王殿议政的身份,黛丽丝公主若是还活着,老臣便是寻遍天涯海角也要找到她。若是死了,老臣也不愿意独活。精灵族的荣耀,得有人守着,王族的公主,不能孤身一人客死他乡!到时候,老臣给她陪葬!你们啊,就好好享受剩下来的漫长岁月吧。什么时候想清楚了精灵族的根基在下不在上,什么时候这个国家才有一条活路。”

    说完,诚站起身,孤独地向大殿外走去。没走一步,就把身上名贵的袍服饰品丢一件到地上,走出大殿的时候,只剩下一身单薄的衣衫。

    晟大人斜眼看着站在后面的侍女,哂笑一声,说道:

    “来人,把这堆碎瓷片打扫干净了,上壶新茶……这世界上啊,谁也别把自己看的太尊贵了,精灵族少了谁,都还是一样地运转。几千年都这么过来了,这点风浪,算不了什么。”

    侍女们提了一壶新茶过来,给每位议政大臣添了茶,一时间又是一阵交口称赞声。

    铭大人喝了茶,吐出一口浊气,回想起刚刚诚指着自己鼻尖骂的场面,低声骂道:

    “神经病。”

    马上有人笑着劝道:

    “哎,别生气了。铭大人,你还没讲完,这月蚕丝,除了声音悦耳,脆而不断,还有什么好处啊!”

    “就是啊,还有什么好处啊?”

    铭大人见这么多人眼巴巴地盯着自己,不由地一阵虚荣心满足,啜了口茶,慢悠悠地说道:

    “还有啊,就是弹出来的曲子里自带一种月华笼罩的空灵之感,越是听,越是内心纯净,怒火全消,血气渐冷,与世无争。可以大大的……延年益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