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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新雪活动了下因为久坐僵硬的脖颈,倾身去拿宣威郡主面前的木盒,“我看看。”
如果图册上的按摩方式简单,正好可以拿给虞珩。
让虞珩出力为他按摩,弥补因为绯丝草口脂而产生的愧疚。
宣威郡主面上浮现犹豫,下意识的加大手掌压在木盒上的力道,“有长安的八百里加急送来,你先处理正事,等晚上无事的时候再研究秘按摩图册。”
她不介意亲自与安武公主言明按摩图册的妙处,可是安武公主稚嫩羞涩,经验也少,万一为图册上的内容害羞,她在这里岂不是碍眼。
纪新雪对宣威郡主的顾虑一无所知,顺势改变用力的方向,去拿宣威郡主从袖袋中掏出的信封。
信封内不是文书而是长平帝的亲笔信。
长平帝要求纪新雪暗中清点正在山南东道的所有京郊大营军卫,做到随时都能最大程度的抽调兵马压往山南东道和江南西道的边界。
信纸的最后写着四个字。
‘兵不厌诈’
纪新雪盯着这四个字看了许久都没想到长平帝是想‘诈’谁,只知道此次对江南出兵,几乎没有短兵相接的可能。
所以他只要虚张声势到极致,让隐藏在暗处的人相信长平帝要对江南出兵就行。
纪新雪沉思片刻,拿出几张空白的信纸平铺在桌面,依次写下要求各地京郊大营军卫即日起开始学习游水,十日内学不会游水之人皆调为火头兵的命令,盖以公主金印后分别装入信封以火漆封存,命金吾卫送往各处。
处理完这件事,纪新雪才惊觉宣威郡主已经被他晾在一边许久,正坐在不远处的宽椅上百无聊赖的望着窗外发呆。
他连忙收起长平帝的亲笔信放入袖袋,走到宣威郡主身边道歉。
最开始宣威郡主将八百里加急递给他,退开避嫌的时候,纪新雪还记得屋内有宣威郡主这个人。
等心思全都沉浸在长平帝的信中,纪新雪的潜意识理所应当的认为除了虞珩,不可能有人在他处理秘事的时候留在他的书房内,身边没人就是房间内没有人,将宣威郡主彻底忘在脑后。
宣威郡主脸上的笑容仍旧明媚灿烂,不仅不计较纪新雪的疏忽,反而劝纪新雪不要将这点小事放在心上。
她早就习惯莫岣处理起正事就将她忘在脑后的行为,自家亲爹都是这副德行,她怎么会怪纪新雪?
宣威郡主的善解人意让纪新雪更加愧疚。
正好有人来报珐琅窑为锅炉预热的时候出现点小问题,纪新雪见宣威郡主对珐琅窑很感兴趣,主动提出请宣威郡主陪他去珐琅窑看看。
两人离开书房前,宣威郡主指着仍旧摆放在纪新雪桌角的木盒道,“不用将按摩图册收起来?”
纪新雪摇头,想起木盒中都是宣威郡主割舍给他的爱物,解释道,“除了凤郎,没人能进我的书房。”
宣威郡主脸上的犹豫更甚,她觉得安武公主应该先看过所有的图册,再决定要与襄临郡王共同研究哪本,但人家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感情肯定与她和她的房中人不同。
人之交往,最忌交浅言深,她还是不要讨人嫌为好。
纪新雪已经在两天前仔细检查过珐琅窑中的各种细节,窑中的匠人也都是他扒着安业的匠籍册亲自挑选的人。
因为他要烧制的珐琅是铜胎珐琅,特意选了些炼铜坊的匠人,余下的匠人分别来自瓷器坊、画坊
后日就是正式开窑的日子,今日匠人们不仅要预热纪新雪专门设计的新锅炉,还要提前准备铜胎。
如今已经将近午时,预热锅炉却出现问题,很可能会耽搁后日正式开窑的时间。
好在导致锅炉总是无法预热到目标温度的原因并不复杂,纪新雪在锅炉周围观察了会就找到问题所在,没有耽搁太多的时间。
进入珐琅窑的宣威郡主像只充满好奇的猫儿似的转动目光,不仅在看到专门烧珐琅的锅炉和绘制图案的平台时觉得有趣,连看各种没见过的奇形怪状的工具时眼中都充满好奇。
纪新雪本就是因为歉意才提出带宣威郡主来珐琅窑,他耐心又仔细的为宣威郡主解释她所见的每样东西都有什么用处,还领宣威郡主去存放绘制珐琅图案所用的特殊颜料的地方。
想要烧制出漂亮的珐琅,最重要的便是烧制珐琅的原料,其珍贵程度不亚于虞珩专门为纪新雪寻来的各种绘画材料,几乎都是用各种可以充当宝石的矿石所制。
纪新雪曾在烧制珐琅所需的所有原料就位后,仔细的算了笔账。
光是珐琅窑最后的改造、准备珐琅需要的铜胎原料、加上寻找各种可以绘制珐琅的矿石颜料,他已经耗费八千两银子。
如果现有的材料都消耗完也没烧制出真正具有观赏性的珐琅,他就再也没有资格嘲讽虞珩漏勺
与此同时,虞珩正踩着沉重的脚步前往安和院陪纪新雪用午膳。
他这几日只在用膳和有正事的时候才出现在纪新雪眼前,不是故意躲着纪新雪而是不知道该如何面对纪新雪。
只要眼角余光看到纪新雪的身影,他就会被无穷尽的愧疚吞噬,心中总是生出‘是他害了纪新雪’的想法。
因为他,歹人才会知道纪新雪正用以绯丝草为主要材料制作的口脂,生出用碧丝虫粉末害纪新雪的主意。
虞珩知道纪新雪从未因为这件事责怪他,但他仍旧过不去自己那关。
知道是绯丝草和碧丝虫粉末害的纪新雪精神萎靡、逐渐无法控制脾气的那天晚上,虞珩做了个梦。
梦中他只能闭着眼睛躺在床上,身边有很多的人正对他指指点点。
‘他怎么如此命硬,还没出生就克死襄临郡主,如今连他母亲都不放过,还好他姓虞不姓祁。’
‘姓虞的人都被他克完,可不就轮到姓祁的人了?怪不得虞瑜刚死祁六就要外放,肯定是怕被他克死。’
‘这种天生的祸害就该送走,真晦气。’
由于梦境过于真实,虞珩醒来后甚至无法确定这只是个梦境,还是他曾经经历却忘记的事。
虞珩对梦中听到的指指点点升起强烈的怀疑,见到纪新雪时的愧疚变本加厉,几乎要压的他喘不过气。
已经离开寒竹院跟在虞珩身边的青竹觑到虞珩难看的脸色,小心翼翼的劝道,“郡王若是与公主有矛盾不如先给彼此时间冷静?”
郡王顶着如此难看的面容去陪公主用膳,不仅郡王不开心,公主也未必会领情,说不定两人见面后反而会争吵,何必呢?
虞珩默默放缓脚步,“我们没有矛盾。”
是他和自己过不去,与阿雪无关。
青竹默默闭上嘴,作为跟在郡王身边已久的人,他也算是看着郡王和公主从不熟到熟悉,再到感情深厚,水到渠成的定下口头婚约。
在他的印象中,郡王从未有过接连数次去见公主时都沉着脸的模样这都不算有矛盾,他还能劝什么?
青竹自认无话可说,虞珩却不肯轻易放过青竹,他停下越来越慢的脚步,目光定定的望着青竹。
虞珩觉得他应该找个有本事的大师,看看身上除了天生聚财命还有没有诸如孤星之类的命格。
确定不会妨克到身边的人,再出现在纪新雪面前。
“你觉得呢?”虞珩仿佛自言自语的道,眼中浮现他自己都没察觉的期待。
青竹被问的满头雾水,恨不得能时间倒流,回到半刻钟之前,他一定立刻给自己十个嘴巴子,保证什么废话都说不出来。
“您说什么?”青竹硬着头皮反问。
虞珩眼中闪过失望,继续朝着安和院迈步。
算了,阿雪说的对,道士、和尚都是骗子,他已经在绯丝草口脂的事上愧对阿雪,绝不能再因为‘漏’钱惹阿雪生气。
阿雪独自处理不完马煜让人送来的文书,也不喜欢自己吃饭,他一定要去陪着阿雪。
虞珩第九次成功的说服自己,不仅沉重的脚步陡然变得轻快,紧绷的嘴角也略见缓和。
青竹默默加快的迈步的速度跟上虞珩,心中产生‘果然如此’的安心感觉。
郡王刚才的问题根本就不是在问他,是自言自语!
虞珩暂时缓和的心情在得知纪新雪不在公主府,已经和宣威郡主去珐琅窑时候瞬间回到谷底。
早知道阿雪要出府,他就不会卡着用午膳的时间才来找阿雪。
“嗯。”虞珩神色如常的对着晴云点头,转身就要回玉和院。
晴云提着裙子追上大步流星的虞珩,“郡王?公主说今日小厨房有活虾,让您多吃些,顺便给他剥盘虾仁留着。”
虞珩闻言,脚步不停的绕了个弯,前往平日里用膳的偏厅。
晴云和青竹面面相觑,眼中皆是相同的茫然。
公主特意留下的那句话究竟妙在何处?
居然能立刻哄好郡王。
看着整齐摆放在玉盘中的红色虾仁,虞珩有些烦躁的心情逐渐变得宁静,他又剥了盘虾仁才开始用午膳,暗自犹豫用膳后立刻离开还是留在玉和院等纪新雪回来。
最后是马煜派人送回来的几件‘巧器’,成功帮虞珩做出决定。
虞珩轻而易举的破解‘巧器’的机关,命人将‘巧器’内隐藏的消息分别送往各处,顺便处理桌面上散落的几本文书。
原本凌乱堆积的文书变为整齐的罗列在桌角,虞珩的目光自然而然的落到另一边的桌角处。
他记得他上午在书房核对账目的时候还没有这些木盒,难道也是哪处送来的文书?
虞珩拿起最上方的木盒打开。
嗯?不是文书。
《花儿秘籍》
虞珩望着以绫罗包裹的书皮和书皮上用粉色丝线绣出的四个大字陷入深思,忽然觉得鼻子发痒,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阿雪要养花?
虞珩困惑的低下头轻嗅,发现他的感觉没错,刺激的他打喷嚏的幽香确实来自手中的秘籍。
什么花的味道这么怪?
一点都不像草木香,像是以多种中药混合出来的味道。
虞珩抱着提前为纪新雪搜罗花苗的心思,翻开手中的《花儿秘籍》,眼中的茫然更甚。
《花儿秘籍》里面的书页也是绫罗,上面的图案和文字都是绣纹。
入目并非虞珩想象中的花苗而是将头发尽数束在脑后的俊俏郎君和戴着繁复头饰的女郎,二人身上皆穿着婚服,看向彼此的目光含情脉脉。
短暂的茫然后,虞珩眼的情绪逐渐复杂。
知道阿雪是郎君前,他曾无数次想象他和阿雪成婚时会是什么样子,如今虞珩心头浮现怅然,回翻到《花儿秘籍》的第一页,顺着第一张‘初遇’图往后翻,脸上的表情越来越僵硬。
虽然他已经提前看过后面二人大婚的图,但前面的图二人只是相识不久,郎君怎么能如此轻薄女郎?
脚滑刚好贴上女郎的唇,不是故意就是废物。
看到二人在园中私会,郎君单手揽着女郎,另一只手探入女郎衣内的图,虞珩猛地合上书册。
是谁将这种不堪入目的东西送到阿雪面前?!
虞珩涨红着脸将图册丢回敞开的木盒中,“晴云!”
守在门外的人不是晴云而是碧绢,她顾不得走快就会显得坡脚的腿,快步走到虞珩面前,“郡王有何吩咐?”
这是她头一次见到虞珩发这么大的火。
虞珩在碧绢靠近时眼疾手快的合上装着《花儿秘籍》的木盒,冷着脸道,“这是谁送来的东西?”
见到碧绢后,虞珩心中的恼怒已经平息了些。
他想着木盒也许是谁从江南商人或者罪臣处搜到的东西,送错了地方才会出现在纪新雪这里。
况且这里远不止一个木盒,也许其余木盒中都是重要的物证,只是不小心混入异类。
碧绢不敢隐瞒虞珩,立刻道,“这是公主托宣威郡主找的东西。”
虞珩尚未彻底缓和表情彻底僵硬,望向碧绢的目光如寒刀般犀利,勉强忍住几乎要摧毁理智的怒火,“莫要污蔑阿雪。”
碧绢没想到虞珩会说如此重的话,吓得立刻跪在地上,“奴婢不敢。”
宣威郡主来求见公主的时候,是她守门,亲眼看到宣威郡主捧着木盒对她说来送公主托她找来的东西。她将这句话说给公主听的时候,公主也没有反驳。
难道盒子里的东西要瞒着郡王?
碧绢懊悔的捏住衣摆,咬紧牙关不肯继续解释,悄无声息的跪伏在地上。
早知道郡王会为桌面上的木盒生这么大的气,她就该在公主离开的时候将这些木盒收起来。
虞珩移开放在碧绢身上的目光,改为盯着桌角剩下的木盒。
碧绢不敢用会被轻易戳穿的谎言欺骗他。
这些木盒真的是阿雪专门托宣威郡主找来的东西。
他突然起身绕到桌角的另一边,颤抖着手打开第二个木盒。
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阿雪怎么会专门找这种东西?
木盒中仍旧是以绫罗制成的册子,这本是黄皮绿字的《春暖帐》。
虞珩定定的盯着这三个字,半晌后才鼓足勇气掀开封皮。
‘啪!’
只瞟了眼图册上模糊的轮廓,虞珩立刻反手拍上册子,连穿着衣服还不如不穿,正被牢牢束缚在床上的人是男是女都没看清.
纪新雪带着宣威郡主参观珐琅窑时送了宣威郡主块可以作为珐琅上色材料的蓝色宝石,婉拒与宣威郡主同去安业内极出名的酒楼共用晚膳的邀请。
宣威郡主眼中闪过了然,小声提醒纪新雪,“我特意将最入门的秘籍按摩图册放在最上面,你一定要先看最上面的那本。”
万事都要循序渐进,她怕没有经验的安武公主上来就看格外劲爆的秘籍,受到的冲击力太大。
纪新雪懵懂的点头,要是宣威郡主不说,他都要忘记按摩图册的事了,他急着回公主府是想快些知道,又过去一天,虞珩的心情有没有缓和。
“辛苦阿姐。”纪新雪客气的对宣威郡主道。
宣威郡主握紧手心的蓝宝石,拍着胸口保证,“你放心,我保证那些东西能满足你和襄临郡王的所有需求。”
她特意在‘所有’两个字上加重咬字的力道,脸上的自得忽而变成羞涩,小声道,“你别忘了告诉我,用别人给你们按摩的时候是什么感受。”
话毕,没等纪新雪开口,宣威郡主便大步跑向等候在旁边的骏马,夺过马奴手中的缰绳飞身上马,顺着城内专门行马的小路疾驰而去。
纪新雪久久望着宣威郡主消失的方向,满脸困惑的问身边的彩石,“她是不是走错了方向?”
那不是出城的方向吗?
公主府和酒楼都在与其截然相反的方向。
彩石听了纪新雪的话,下意识的转头看周围的建筑,语气比纪新雪更茫然,“应该没有也许郡主是想出城找人。”
宣威郡主打马离开的动作那般果断,怎么可能走错。
纪新雪深觉彩石的猜测靠谱,重重的点头,选择步行回公主府找虞珩。
得知虞珩专门来陪他用午膳,也有按照他留下的话剥虾,在玉和院逗留许久才离开,纪新雪心头浮现沮丧。
他还以为虞珩愿意在他不在的时候留在玉和院用膳、处理公务,就能走出别扭,留在玉和院中等他回来。
碧绢忍着源源不断浮上心头的懊悔,小心翼翼的道,“郡王看到您书房桌角的木盒很生气,专门问我那是谁送来的东西,我说是您专门托宣威郡主找来的东西,郡王走时将木盒都拿走了。”
纪新雪眼中闪过诧异,“他为按摩册子生什么气?”
对此,他只能想到一种可能。
虞珩见他近日辛苦,暗自学习按摩的手法想要给他惊喜,还没来得及秀出手艺,就发现他已经找到许多更精妙的按摩图册。
纪新雪被脑中无厘头的想法逗得忍俊不禁,直接走向安和院。
三日时间留给虞珩自责,已经够多了。
虞珩从玉和院回到安和院的时候并未掩饰情绪。
难得偷出闲暇时光,正打算出府打牙祭的林蔚与绷着脸的虞珩迎面相逢,老老实实的跟在虞珩身后回到安和院,
林蔚没敢直接问虞珩怎么了,小声对同样留在院子里的青竹道,“郡王心情不好?”
青竹擦去额头上的汗水,气喘吁吁的摇头,“我也不知道。”
郡王沉着脸捧着一摞木盒离开书房的时候,他正在玉和院宫人的招待下吃糕点。
要不是他人缘不错,有扫地的宫人特意来告诉他郡王已经离开,他险些被丢在玉和院。
青竹和林蔚面面相觑,皆以目光鼓动对方去敲门,最后只能整齐的等在门外,仔细留意房内的动静。
远远看到纪新雪的身影时,林蔚和青竹不约而同的松了口气。
林蔚牢记上次的教训,朝着纪新雪的方向行礼,立刻转身离开,再也不做报喜后两头受气的蠢事。
青竹虽然没遇到上次的尴尬,但他向来机灵,见到林蔚摆明不愿意掺和的态度,也朝着纪新雪行礼,然后离开。
纪新雪看到林蔚和青竹的反应,脚下的步伐越来越缓慢,狐疑的看向碧绢,“你有没有忘记什么事?”
虞珩又不是小气的人,怎么可能只为按摩图册与他生这么大的气。
碧绢仔细回想纪新雪离开后发生的所有事,事无巨细的重复给纪新雪听,包括虞珩离开后,书房内哪些东西出现过移动的痕迹都没落下。
纪新雪凝神倾听半晌,仍旧没有头绪。
他出门的时候就知道马煜又让人送了‘巧器’回来,特意嘱咐金吾卫等虞珩在安和院用过午膳,再将这件事告诉虞珩,想要借此将虞珩拖在安和院。
书房桌上的文书都是些细枝末节的事,虞珩就算为此生气也不会气到他头上。
所以还是因为宣威郡主送来的按摩图册?
真是奇怪。
纪新雪让碧绢等人去找安和院的仆人玩耍,独自走向林蔚和青竹之前守着的地方。
“凤郎?”纪新雪边出声提醒屋内的人,边轻轻推向房门。
房门应声而开却没有人回应纪新雪的呼唤。
纪新雪先走向后面放着书桌的屏风,只看到歪歪扭扭摞着的木盒,没看到虞珩。
他收拢木盒捧在手上,走向另一边的屏风,果然看到正紧紧贴着拔步床内侧的隆起。
纪新雪坐在床边的同时,随手将捧着的木盒也放在床上,倾身将下巴搭在裹在被子里的人肩上,“凤郎?”
虞珩仍旧不肯应声,连眼皮下的眼珠都纹丝不动。
纪新雪不怀好意的勾起嘴角,调整了下姿势猛地抓着虞珩的肩膀晃了晃,瞬间戏精附体,“天啊,凤郎你怎么了!我这就给你叫太医,太”
虞珩垂死命中惊坐起,一只手揽住纪新雪的腰,阻止纪新雪跳下床,一只手牢牢捂住纪新雪的嘴。
纪新雪放松的靠在背后的虞珩身上,转动眼珠去看虞珩的表情。
虞珩垂目与纪新雪对视,眼中无悲无喜,像极了太学中拿学生们没办法又不能开口撵人的无奈夫子。
“唔唔唔唔唔”
明明虞珩捂在纪新雪脸上的力道和揽在纪新雪腰间的力道都不重,纪新雪却故意做出疯狂挣扎想要开口的模样。
结果虞珩配合的松开手,纪新雪却仍旧倒在虞珩身上不肯起来,抬起脸问虞珩,“我的脸是不是被你捂红了?”
面对纪新雪令人叹为观止的碰瓷能力,虞珩唯有沉默以对,颓废的靠在背后堆积的被子上,昂着头看上方的幔帐。
亏他还在奢望是碧绢或者宣威郡主说谎,特意将木盒都带回来,想看纪新雪是什么反应。
虞珩抬脚踹倒有幸在他和纪新雪刚才的动静中仍旧保持整齐的木盒,眼中的郁气更甚,纪新雪这么快找来,分明是极重视木盒里的东西。
他知道纪新雪看这些东西没有错,但只要想到纪新雪有朝一日也会像《花儿秘籍》中的郎君那般他就觉得五脏六腑像是被苦水浸透。
纪新雪亲眼看到虞珩踢倒木盒的幼稚行为,不得不相信虞珩忽然从安和院离开是因为木盒里的按摩册子,顿时哭笑不得。
他随手拿起落在他手边的木盒举到虞珩眼前,“你看到里面的按摩图册了?怎么样,位置标记的清楚吗?”
听了纪新雪的虎狼之言,虞珩已经没有焦距的双眼立刻恢复神采,难以置信支起头看向纪新雪。半晌后,才哑着嗓子开口,“你打算试试?”
纪新雪眼中闪过狐疑,他觉得虞珩的反应有点不对劲,立刻去掀木盒的盖子。
他的手刚触碰到木盒盖,就被虞珩的手紧紧压在木盒上。
虞珩的另一只手再次搭上纪新雪的腰,语气满是祈求,“算了,阿雪。”
他勉强为自己的行为找到合理的解释,“你现在想这些为时过早,容易伤身。”
纪新雪想抬头去看虞珩的表情却被只比他高半头的虞珩牢牢锁在怀里,一面脸侧是虞珩热气腾腾的脸颊,另一面是虞珩不知何时变得宽大的肩膀,一时之间,竟然完全没办法动弹。
他眼中接连浮现恍然、羞愤,怀着最后的侥幸问道,“这里是不是春宫图?”
虞珩正将所有注意力都放在纪新雪身上,立刻察觉到纪新雪看似平静的语气中几不可见的难以置信和恼怒、侥幸等复杂的情绪,他眼中极快的闪过亮光,“你不知道这里面是春宫图?”
碧绢是阿雪的心腹,生死皆在阿雪一念之间,肯定不敢说谎。
是宣威郡主说谎!
她竟然拿着阿雪不知道的东西,信誓旦旦的说是阿雪专门托她找来。
纪新雪发出声凄惨的哀嚎,想要挣脱虞珩的束缚找个床缝将自己埋进去却没有成功,唯有举起袖子遮脸。
此时此刻,他只想彻底忘记有关‘木盒’的所有事,脑海中却自动浮现那日与宣威郡主的对话。
宣威郡主说‘有些事先往后放免得将来后悔’、‘襄临郡王忍不住的时候’、‘多做伤身’。
他说了什么来着?
哦,他说‘让宫人先学’,‘免得凤郎难受’、‘等宫人伺候完凤郎再伺候他’
蛛丝马迹争先恐后的浮上心头,让纪新雪生出逃回火星的奢望。
他一点都不想知道宣威郡主每次都满脸羞涩的提醒他别忘了告诉她体验,是指什么体验。只想知道宣威郡主知道他是郎君的时候,会不会提着大刀追着他砍。
虞珩摸了摸纪新雪的头,眼中皆是心疼,“你放心,我定会让宣威郡主为败坏你名声的事,给你道歉。”
正与脑海中逐渐鬼畜的画面艰难做斗争的纪新雪立刻抓住虞珩的声音,他痛苦的开口,“不,不是宣威郡主的错。”
“阿雪!”虞珩眉宇间的怒色更浓。
分明就是宣威故意在阿雪不知道的情况下给阿雪送春宫图,还声称是阿雪特意托她寻春宫图。
其用心险恶不言而喻。
纪新雪扬起个虚弱的笑容,发现和虞珩说话的时候可以转移注意力,起码能暂时忘记他和宣威郡主堪称‘死亡’的对话。
他艰难的开口,“没,我们只是有些误、会。”
虞珩沉默了会才道,“她自小玩的疯,你不要理会她。”
宣威郡主仗着权势和美貌,哄得别人如何死心塌地都不关他的事,她若是敢将主意打到纪新雪身上虞珩眼中闪过浓郁的戾气。
纪新雪敏感的察觉到虞珩身上散发的恶意,下意识的抬手轻拍在仍旧紧箍在腰间的手背上,想要安抚虞珩的情绪。
他强行将仍旧在循环他与宣威郡主对话过程的大脑清空,将注意力都集中在虞珩身上,终于后知后觉的发现虞珩的不对劲。
即使虞珩发现木盒中的东西是春宫图也不该情绪如此激动?
纪新雪沉思了会,试探着开口,“东西都送来了,我们顺便看看?”
虞珩闻言,正贴着纪新雪后背的身体瞬间僵硬,发现纪新雪不知道木盒中是春宫图才转好的心情再次落入谷底。
半晌后,虞珩在纪新雪的催促下冷漠的开口,“不,伤身。”
纪新雪反复思索虞珩知道木盒中是春宫图之后的种种反应,眼中忽然闪过明悟,“你该不会是怕我看了春宫图,会生出找通房的心思,为通房忽略你?”
“没有!”虞珩下意识的否认却将纪新雪的话听进心中。
扪心自问,真的没有吗?
他捧着这些木盒回到安和院,满心难受的躺在床上的时候,脑海中都是惊鸿一瞥看到两本春宫图的内容,郎君皆顶着纪新雪的面孔,女郎却看不清脸,甚至连个具体的形象都没有。
纪新雪被虞珩‘此地无银’的否定方式逗笑,心中充满怜意。
凤郎虽然日渐长大,做事也越来越周全,但依旧是五年前那个只是看着凶的露馅小汤圆。
脑海中的新简笔画素材让纪新雪不知不觉的勾起嘴角,他若无其事的道,“我等你先娶妻再考虑婚事,绝不会找通房和妾。我们可以看春宫图了吗?”
有关他真实性别的事还有的磨,虞珩却是五代单传的小郡王,肯定会比他先娶妻。
正好可以借着少年郎最纯正的友谊阻止虞珩找通房妾室的心思,免得虞珩年幼不知事的时候放纵伤身,也不必再绞尽脑汁的去想,要如何劝虞珩如此尴尬的事。
芜湖,一举多得。
虞珩良久没有说话,放在纪新雪腰间的手臂在收紧和放松之间反复变化,良久后才哑着嗓子开口,“说话算话?我不娶妻,你就不娶妻,也不纳妾找通房。”
纪新雪险些被虞珩的不讲理气笑,故意逗虞珩,“你觉得合理吗?我什么都不要,你只是不娶妻?”
原来真的有宁愿自己不成家,也希望最好的朋友不要成家的友情。
他上辈子网上冲浪时看到这样的话,还以为是故意博人眼球的笑语,也许只是因为上半辈子的他没有在幼时遇到虞珩?
“我也什么都不要。”虞珩郑重的开口,“妻子、妾室、通房我都不要,我只要你。”
纪新雪发出声轻笑,满意的点头,“好,只要你不找,我就不找,说话算数。”
真想知道虞珩今后是因为长大懂事,要扛起安国公主府的门楣才改变主意,还是因为遇到真命天女改变主意或者先遇到真命天女的人是他,虞珩不忍心看他苦苦等待,主动提出取消此时的约定?
“咳咳。”纪新雪打破寂静,又一次举起膝盖上的盒子,“我们可以看春宫图了吗?”
虞珩不情愿的点头,“嗯。”
纪新雪忽然有些紧张,打开盒子的时候忍不住问虞珩,“看图的时候,有什么感受?”
虞珩毫不犹豫,“不堪入目、有伤风化、你别看了。”
他相信纪新雪会信守承诺,但更希望纪新雪看都不要看,从根源上拒绝诱惑。
纪新雪顿时笑的不行,此时的虞珩可以完美带入口嫌体正直的青春期少年。
他嗅清淡的桃香打开名为《赏桃》的册子,脸上的笑容逐渐凝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