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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年以后,年家的孙子辈在自己父亲的书柜顶层里,看到了一个保存良好的奖杯。
“爸,那是你以前拿的奖吗?”
“啊?那是你姑姑的奖杯,她打完电竞世界赛之后退役了随手丢给我做生日礼物的。”
“姑姑一个女人还打过电竞比赛啊?”
“有何不可呢?”
是啊,有何不可呢,当时义无反顾一脚踏进职业电竞的时候,年初六也是这么问自己的。
热爱不分国籍,更不分性别。性别其实决定不了任何事情,当我一腔热血为了心中所爱执意向前的时候,也与其他所有职业选手一样,有着问鼎冠军的资格……
时间回到多年前的夏天。
教室的窗外有只知了飞了进来,直直地撞上了顶上的灯管,发出啪叽一声响,尽管一片读书声中,并没有人注意到它。就如同没有人发现其中有两个女孩子刚刚才猫着腰从后门溜进来一样。
个子高挑的女孩子顶着一头利落的短发,白色衬衫的长袖被她挽起来一半,卷到了肘关节那里,她本来就清瘦,双肩背包只背了一边的包带,就这样斜斜地挎着。把背包丢在桌面上之后她坐在了教室的后排,而跟她一起迟到偷溜进教室的另一个女生则是坐在了她的前排。朗朗读书声中,短发女生像猪儿虫一样懒洋洋地歪在座位上,满脑子都是在十几分钟前自己电脑屏幕的内容。冷静复盘几分钟后她嘀咕到:“不对啊,那波对面明显是没技能的,嗨呀,这把不该输的啊。”
前排那个女生东张西望了一阵确定班主任不在教室了之后,回过头来看着她的臭脸笑着说:“初六你看,我就说今晚自习班主任不会来吧,你偏不信,自己吓自己。赶路跑这么快可跑死我了。”说着话还像模像样地拍了拍自己的胸口,一副劫后余生的表情。
被叫做初六的短发女孩一边听着她说话,一边伸手把她胸前不小心松开的扣子给她扣好。说:“那万一班主任在呢,天天这么被念叨你还没烦呀,唐僧念经都没老韩能念。我都能想象得到他会说啥了好吧,哎呀文苏初六啊,你们俩怎么又迟到啊这都快高三了呀balabala一大堆。”一边说初六还一边学着班主任的样子垮起个批脸撇了撇嘴。
文苏也是短发但看起来要比初六乖一点,细碎的刘海恰好遮住了眉毛一点点,说话间笑起来的时候,小鹿一样湿漉漉又清澈的双眸眯起来,那对秀气的柳眉也会微微上扬,她有点婴儿肥,同样穿着校服,但比起初六那清瘦的身材比,文苏要更加显得有十七岁少女的韵味一些。
这时的文苏侧着身子坐着,手撑在初六的桌面上托着腮,习以为常地看着初六给她整理扣子,她早就习惯了,初六就是这样的,自己大大咧咧,却总是会注意身边朋友身上的小细节。扣子扣好了,她才问道:“咋子嘛,一转头就看到你这脸臭得。”
初六抬起头看着文苏叹了口气说:“啊,没啥。就是刚才那把输得莫名其妙,心情不大好。我觉得那波团不应该输的。”
文苏:“嘛,打都打完了,想它作甚,大不了回头咱们两姐妹再打回来,一把Rank而已嘛。你过几天可是要去看你家亲亲老余的,被这么一把分影响心情多不值当啊~真好啊~准高三读书枯燥之余,有人还能到另一个城市去享受爱情享受电子竞技~”
初六听出了文苏话里调侃的味道,再想到自己在S城的男朋友老余,本来因为生气板着的脸上笑意怎么也压不住了,感觉自己的黑脸也不自觉地有点绷不住了,又羞又恼的少女作势就要去打那托着腮的前桌,而文苏则是笑着往后仰躲开:“她害羞了她害羞了!我这单身狗好苦啊,救命啊有人杀狗啦!我唔!……”初六赶紧捂住了她的嘴巴,假装唾了她一口说:“什么单身狗!你又不单身,说得好像你没男朋友一样!你喊这么大声,等会别人知道我跟游戏选手早恋,要是闹大了被我爸妈知道了我不得被吊风扇上打啊?!”
文苏推开她的手,注意到初六微微发红的耳朵和为了掩饰情绪而皱到一团的眉,知道这厮是害羞了,这才作罢。
“你们俩,干嘛呢,晚读时间不好好读书,搁这打太极呢?”耳边传来一个中年妇女的声音。
这时一个科任老师拿着一堆卷子走进了教室,看样子是要占用自习课的时间讲题了,初六这才松开了摁着文苏脑袋的手,好好坐下了。而文苏冲初六挤眉弄眼了一阵后也转身在自己的位置上坐好了。
初六姓年,因为出生在大年初六,家里人觉得六字意头好,取名字又省事,就给她叫年初六了。而文苏她老爹姓喻,跟初六家是世交,祖上三辈都是从小穿一条裤子一起玩大的。但到了初六这一辈,也不知道是怎么的,到了她初中过年过节,串门走亲戚的时候,才跟喻文苏熟络起来。
她们一起长大的小县城说大也不大,学校就那么几所,本来两人就考了同一家高中,家里人再走走关系,也就安排到一个班里来了。
这一安排可不得了了。两人坐在一起,就像郭德纲遇上于谦,叽叽喳喳地像两个单口相声选手同台飙戏,叫她们班主任头疼得很。初六成绩是很不错,可骨子里大写的基因就是贪玩,上课时总是走神,一讲学习就秒困秒睡。跟同学谈起游戏就精神得像磕了一箱红牛。每天晚上自习课要么就不来要么就迟到,美名其曰自习课没有课,可以拿来做更重要的事。迟到了拉她去办公室谈话还能闻到新鲜的网吧二手烟的味道。进了办公室,说完一堆教育道理之后,罚她写检讨,偏偏这厮虽然叛逆但说到底成绩也摆在那,脑子里也有点东西,一篇一千五百字的检讨里有一千三百字是在拐着弯儿地明嘲暗讽说班主任冤枉说自己委屈。总而言之就是难管教。
文苏成绩没初六好,在班里的成绩处于中游,有点婴儿肥的小脸看起来就是个乖宝宝,校服总是穿得工工整整地,两边袖子的扣子都是扣好环着手腕,天气再热也不会跟初六一样撸袖子撸到胳膊上垮着。见到谁都是文静温和地笑,跟老师长辈讲话永远都是轻声细语地。然而就是这样一副好学生皮囊底下,装着一个跟初六一样叛逆的灵魂。两个人上着上着课,突然心血来潮想打游戏,一拍即合说走就走了,回头到了班主任面前,班主任说什么她都低眉顺眼地答应着说是是是,并且每次在班主任面前都堪称教科书级别的浪子回头,检讨书也是可以供起来做阅读理解的那种。但是,教育完了,办公室的门开了,她跟初六往网吧跑的速度比干饭人去饭堂还要快。两个人往读书声朗朗的教室里一坐,脸上明明白白就写着“老鼠屎”三个大字。然而文苏长得乖,挨骂的时候低眉顺眼委屈巴巴地,班主任想管想骂都不忍心骂太狠,于是每次承受这股教育怒火的,就是年初六这个老倒霉蛋了。
这天晚上自习课被科任老师占用了一节,剩下还有一节的时候,班主任老韩悄咪咪走到教室门边,狗狗祟祟地探头打量了一下里面的学生们。
这时他注意到了年初六。
初六的桌面上铺着很大一张纸,上面圈圈点点老韩隔着老远看不清楚,而初六眉飞色舞地说着,手上拿着笔时不时在那张纸上标注一下,写写画画。而喻文苏侧着身撑着脸在年初六的桌面上,右手拿着一支笔,认真地听年初六说话。偶尔也会圈一下某个地方说上两句。
老韩心里那个欣慰啊,心想着,这两个娃难得这么认真啊。平时看着吊儿郎当无心向学,下学期就高三了,果然还是有点危机意识的嘛。这种时候,做老师的,就应该鼓励鼓励,万一她们因为我的鼓励,就更勤奋了呢。
这么想着,他悄悄推开门,往她们俩走了过去。
喻文苏余光看到有人靠近,顿感大事不妙,不过这时候已经来不及了,她只能讪笑着微微抬起头朝老韩看过去,试图在脸上写上“我是无辜的”。
而年初六这个老倒霉蛋讲得正兴奋,加上她背对着门,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即将迎来怎样的暴击。老韩走近的时候,她刚好说到:“当时那个豹女走到这个位置,我寻思着这几个地方我都做了眼,所以她一定是跳上来的,她一定没有W……”说着她在纸上又画了个圈。
这时候的老韩已经站在了她的背后,把纸上的大龙小龙蓝爸爸看得一清二楚,怒火攻心之余,老余抄起旁边憋笑的学生的书就敲年初六的脑壳:“豹女是吧!(拍脑壳)做眼了是吧!(拍脑壳)跳!跳!跳!(持续拍脑壳)年初六你给我跳一个?!”
年初六被敲得不敢吱声,书打人不疼可是毕竟老韩还在气头上不是。然而文苏是唯恐天下不乱非要来加把油,这时她说了句:“哎呀,老韩别打了,再打就打傻了,多好的电竞选手苗子啊你再打等会可就没了~”
年初六:“??????”
老韩更来气了,反手给喻文苏也来了一脑壳,打得啪啪响:“就你们俩女娃子,还电竞选手,不好好读书,给我到后面站着去!”
年初六笑嘻嘻地吐了吐舌头,拉着喻文苏的手就往教室后面站着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