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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秋告诉萧问水自己要去秋游, 并且非常兴奋地拉他和他一起出门采购。
萧问水说:“这有什么好兴奋的?你要是想出去玩, 我抽空带你出去就是了。”
云秋说:“这不一样嘛,大哥哥。”
虽然是这样说着,萧问水还是陪同他一起去了。他对云秋的学校生活很关心, 但是仅限于他和别人的相处中,知道这个小孩是个窝里横, 在外边矜持又好欺负的, 每天重点是问一问他有没有被欺负,和同学相处得怎么样。
不过他在听云秋骄傲地向他宣传自己的社团“o何必为难o”和学校里的种种新奇好玩之处之后,也就渐渐放下心来。有时候, 他也会提出一些让云秋感到有点为难的提议:“你们回来没有校车接送的话,我直接让我的司机去接你?”
云秋立刻说:“不要。”
上次他们学校运动会,云秋被赶鸭子上架,报名了跳远项目来充数。医生、萧寻秋、萧问水这三个大人一致认为, 就云秋这个小胳膊小腿儿, 跳完恐怕会扭伤、擦伤什么的, 所以同时决定看好这个小东西。
这个决定还是不约而同做出来的。萧问水还好, 只让司机过来了,开的是云秋最喜欢的他那辆车——最豪华的加长版空间车, 车型如同曲线流畅的猛兽, 车灯打起来时会有低沉的轰鸣声,全联盟唯一一辆定制军、民两用车。他的意思是让其他人看到云秋背后的家室,即使他性格这样软,也不会有人敢轻易欺负他。
萧寻秋则组了一个加油助力的团队, 认为这是云秋第一次参加团体竞赛,精神可嘉,故而让一大堆人带着玩具熊和鲜花一起为他呐喊助威。
医生……医生带着一整个设施齐全的医疗团队到场了。他在发现局面陷入了一种无法控制的情况的时候,毅然决然地趁乱抱走了云秋,免得他以后成为同学中的笑柄和靶子。
温存锐没有来,他在外地办演唱会,非常遗憾地告诉云秋自己来不及观看他的比赛。云秋把这些事转告给他的时候,他差点笑死。
最后云秋以没有找到场地为理由申请了补赛,拿回了omega组小组正数第三、倒数第一的成绩(因为全校只有十二个omega,报名跳远组的有三人),并且拿到了一块奖牌。
这个奖牌,他上交给了萧问水。后者把这个奖牌挂在了办公室。
这天云秋要为秋游做准备,途径商场,想起来还要买白颜料,偷偷往怀里藏的时候被萧问水发现了。
萧问水没有在意,只是问他:“你有画画课要上吗?”
云秋紧张死了,脑子一空,谎话顺势就说出来了:“不是我,是罗炎最近想要学画画,要我买白颜料给他。”
萧问水知道罗炎是云秋的好朋友,想了想后,说:“你朋友急着要么?市面上的这种白颜料加水之后覆盖力会变弱,味道冲,粘度也比较高,平常小幅水彩的练习用这个也不太好。”
云秋看了看手里的白颜料,放了回去,然后又拿起了另一种,不太确定地问萧问水:“这个呢?”
水彩也是他最近才开始学的课程,根本还品鉴不出不同牌子颜料的好坏,只是觉得能用就好了。
萧问水看了看:“老牌子了,比较细腻,干了之后会更白,这个系列的颜色扩色和混色都不错,我高中的时候比较常用这个牌子,但是后面就是自己调了。你那个同学不急的话,我之前家里剩下的白颜料可以送给他,钛白和纳米白按比例混的,用着比市面上的所有白颜料都好。”
云秋有点委屈地说:“那你自己留着,自己留着,以后还可以画画用嘛。”
萧问水往他头顶轻轻一敲:“小气鬼,我当时调了七八十罐子吧,送个五六罐出去也是可以的。明后两天我有事,要出差。周末我助理会接你回家上学,你让他帮你拿到学校去。”
过了秋游就是周末了,所有学生秋游完就直接放假。
而云秋的周末是要去陈老先生那里补课的,早上上文化课,下午和晚上去画室练习。萧问水不在,他就安心学习,他要是在,他就抛下一切回家跟他待在一起。
云秋说:“好。”
萧问水给他买了一个漂亮的小饭盒,附带一个蓄电小型微波炉,原因是云秋想要像电视剧里演的一样,吃做好的加热便当,而不是吃零食。
不过今晚萧问水没时间给他做饭了,他要准备出差,云秋就点了外卖,然后把外卖装进饭盒里。
两个人这天晚上长了教训,不再抱在一起睡,而是萧问水睡上层,云秋和萧小狼一起睡下层。半夜萧小狼被云秋踢下了床,嗷呜嗷呜委委屈屈地去上层找萧问水了。萧问水又把它丢了下去,扔回云秋的被窝里。
扔回去之后,萧小狼仍然不气馁,又要爬上去找萧问水。萧问水于是只要拎着它下来,干脆就和云秋一起睡在了这个“狗窝”里。
凌晨时,萧问水起身准备出发,晨光熹微时,听见云秋轻声嘟囔:“你要早点回来哦,记得想我的,大哥哥,出去的时候也不要喜欢上其他人,回来的时候还要叫我小宝贝。”
他简直能嗲死人,半梦半醒也还不忘记撒娇。因为知道近来萧问水越发纵容,他就很坏地故意去这样做。
萧问水俯身在他额头上吻了吻:“宝贝,我走了。”
云秋很满意地哼唧了一会儿,又翻过身去睡了。
秋游八点钟开始,以班级为单位,步行到目的地后再分散游玩,到时见集合。体育特长生、艺术特长生则在集合后自由解散,去完成艺术班的任务。
云秋一路听同学谈天说地,时不时还能插几句嘴、蹭一点零食吃。他们班上的氛围很好,基本上云秋座位周围的人,都能玩到一起去,即使云秋经常因为去画室而缺席一些集体活动,但是到哪里都不忘他的份儿。
罗炎是个八卦达人,一路上从初一的八卦一直谈到大一,其中还包括某某星大omega毕业后向高三生示威不许接近他的复读男朋友却反被殴打一顿之类的事情……给云秋这样的家伙讲八卦是非常有成就感的一件事情,因为他通常都会非常配合地作出惊讶的表情,好像终于见了世面一样,还不是装出来的。
云秋还非常好骗,并且有时候上赶着来被骗——有时候他们捉弄另一个平常不听课的同学,告诉他:“老师说之前的作业提前到今天交了!”被捉弄的当事人还没上当,在一边画画的云秋却会突然惊醒了一样,跑过来问他们:“啊?什么?今天要交之前的作业吗?可是我还没有写,老师要骂我了。”
他们都觉得云秋这个新同学简直好玩死了。
这天,他们到达了秋游地点,四散分开来吃东西。说来说去,就说到云秋一会儿的写生作业上。
一个同学插嘴道:“复杂高大的建筑物?附近云公馆就是啊,云秋,你可以去那里看看。”
罗炎说:“——我昨天就告诉他了。那里确实是个好地方。”
言谈间,不免八卦到一些政治名人的八卦。很快,这一帮小孩子开始讨论起“云少将到底结没结婚”这件事情。
罗炎说:“他肯定结婚了,并且他老婆还怀了孕,生没生出小孩我就不知道了,我一个亲戚在星城内阁当秘书,他说的。”
另外几个同学则反唇相讥:“你错了吧,全世界都知道云少将了无牵挂至死不婚的,我从来没有听过这种说法。”
云秋专心致志地吃着盒饭,并没有注意到他们的争执。
下午的时候,秋游结束,班级解散,云秋顺着地图去找云公馆,罗炎陪着他。
云公馆是公交车站直达,一下车就到了。由于今天是工作日,这个地方又处于比较靠近郊外的地方,所以没什么人来。
现在时间还早,云秋本来想要在外面找位置画画的,被罗炎拉进去参观了:“还早还早,外面那么大太阳,你晒都要晒化了,还画个什么?我们先进去参观一下,说起来,我也没有进来过呢。”
这个时候云秋才想起来问他:“住在这里的人是谁啊?云少将,哪个云少将?”
他知道温存锐的妈妈温雅也是个少将,好像非常厉害,但是都没有萧问水厉害。
罗炎给他指:“你看,云赣,就是他了。”
云秋在抬头,视线接触到这个名字的一瞬间时,愣了一下。
他是记得这个字的。
所有的东西,他都要记下来之后才足以掌控,所以在医生带着他去买手机、教他读这个“赣”字的时候,他就已经记下了这个名字。甚至还记得那一天医生带他出门的天气,有热烈的日光,路上的行人打着伞,医生问他黑好看还是白好看,他觉得自己很白,于是说白好看。
那是……
那好像是他的爸爸。
他们没有瞒过他,身份资料就写在他的id卡里,萧问水甚至还告诉过,他的妈妈姓林。
想到这里,云秋抬手打开id卡,刚想要看一看,确认曾有监护人信息的时候,又被罗炎拉到了一边——“走,走,馆主人就在那里,我们去问问她,一会儿能不能借用他们这里的草坪给你写生,我看了一下,就后边草坪视角最好,那里还有一个遮阴棚。”
云秋被拉到了一个僻静的陈列室里,里面摆放着一些星际新式武器,据说都是云少将的旧物。
馆长是一个女性beta,四五十岁左右,周身带着一种非常优雅和蔼的书卷气。现在正有人围在那里提问,她十分礼貌地在进行解答。
这个空档里,云秋小声问:“她是谁?云,那个,少将,他不是死掉了吗,说是没有家人?”
罗炎小声说:“她听说是云少将的姐姐,现在唯一留在联盟内的云家人,她老公是非常厉害的一位政界人物,为她提供庇护,所以她敢在这里待下去,还把云少将的故居保存了起来。”
云秋不再说话,只是紧紧地盯着那个女人。他看见了她胸前的名牌——云曦。
罗炎继续说:“这也是为什么我觉得我家那个亲戚说的是对的,你说要保存弟弟的故居和义务,这个没什么,可是一个那么有能力的女性,不至于每天天天亲自过来打理这些事情吧?我听说过一个小道消息,说是云将军不仅已经结婚了,而且已经有了一个小孩。但是他们的小孩刚出生就被政敌一家抱走了,之后云少将和妻子是听说了孩子的消息,出门才遇上车祸死掉了的,当然,这个是个传说……”
罗炎注意到,云秋反而对这件事显示出了一种莫名其妙的关注。
眼前清秀乖巧的omega小声问道:“是什么政敌呢?”
罗炎想了想:“其实当时云家也树敌不少吧,因为云少将搞出的情报网损坏了太多人的利益,到底是谁做的也没有定论,目前推测说是苏家或者萧家比较有可能,最可能的是萧家,因为他们历代当家的……我不说了,简直变.态,我觉得萧家是做得出这种事的。”
云秋想了想,不知道说什么,只是说:“萧,萧家很好的。”
罗炎有点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云秋,你是不是奇奇怪怪的软文看多了,他们家就是独.裁,干.政,这个都是大家心知肚明的事情,只不过因为现在还没出过岔子,大家不闹而已……”
云秋有点想反驳,可是不知道如何反驳起。
他本质并不了解萧家的种种东西,因为他是在萧家长大的。
另一边,云曦也过来了,非常和蔼地问他们:“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吗?”
罗炎抢着把云秋推出去,说:“他想来这里写生,想要问问可不可以借用你家的草坪。”
他知道云秋对于跟陌生人搭话这件事还是缺乏勇气,于是帮他说了一遍。
云秋觉得这样大概不够诚意,于是自己小声重复了一遍:“我是,星大附中的学生,我的名字叫云秋,是学画画的,不过,如果不可以的话,我就去门口画,不打扰你。”
“云……秋?”云曦起初是觉得巧,遇到同一个姓的人,但是联盟里姓云的人不少,她没怎么在意,说:“可以啊,只要注意不要踩到后院的那些花就好了。不过你——”
看到云秋的脸时,她突然怔了怔。
那张脸和她记忆中的某一张,或者说某两张面庞重合了——一对挽着手的新人,男方沉稳英挺,女方开朗艳丽。
这个景象她在云赣的新婚当天见过,是她的弟弟和弟媳,下一次再见到时,却是他们并排放在一起的遗照。
到死,他们都没能寻回他们的孩子。
怎么会这么像?
眼前的这个omega男孩,一下子将她撤回了经年等待的、无望的梦境中,她为完成弟弟、弟媳的遗愿停留在此,可她等了十八年,只是认为那个带着云家期待与瞩目降生的孩子,该早就消逝于世间。
剩下的只有逝者留下来的,森然的仓皇与无助的思念。
“您……您还好吗?”
罗炎问道。
云秋被她的眼神盯得有点发毛,自己心底也不知怎的涌出一种莫名其妙的畏惧感,有点排斥一样地推后了两步。
云曦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改换了笑脸:“没什么,我想到了一点别的东西,你们要画画就去吧,楼上还有可以参观的地方。”
云秋像是想要快速逃离这个地方似的,连罗炎都不等,直接转身上楼去了。
“哎,你等等我啊!”罗炎在他身后喊道。
而云秋没有停下脚步,他的潜意识让他这样做。他躲到一个偏僻无人的角落,没有心情欣赏富丽精巧的内部结构,脑海中却想着刚刚的那个女人。
云赣的姐姐。
他该叫她姑妈,还是姨妈?
云秋在这方面的知识储备也为零,因为他的生活中也没有亲戚和长辈。
他只有两个哥哥。
云秋漫无目的地走着,越往深处走,关闭的房门就越多。红色的警戒条显示,他越过了非展示区域,是这个房屋的主人曾经生活的地方。
而云秋不知道,他发现自己迷了路,迷失在着重重叠叠的房间和陈列中。
很快,他看见了一个漆黑的电子门,和房屋中其他做成复古样式的漆木雕花门不同,这个门长得像馆内的大门,有工作人员进出的那种。
云秋上去推了推,发现推不开。可是就在这个时候,他手腕上的id卡“滴滴”响了两下,电子门居然也跟着“滴滴”了两下,打开了。
门后传来叮叮咚咚的儿童乐曲,身份认证通过,录好的音乐混合十八年前的留言,带着欢喜和快乐的余韵响了起来,那是一男一女的声音:“宝宝回家啦?今天过得好吗?”
那声音云秋从来没有听过。却意外地让他感到一种别样的熟悉。男声低沉淡漠,女声欢快上扬,带着一点娇憨。
这是有一点诡异的情景,好像尘封的过去被打开、重现,但是云秋却没有被吓住。
他停留了一会儿,然后踏进门后。
空气中弥漫着一点灰尘的味道,可是一切都干净如初。
这是一个房间,一个乐园,为迎接未出生的omega宝贝建成,进门是婴儿床,再往里面走,是小火车、玩具娃娃和轨道模型,拐过婴儿房,就是一个儿童卧室,小小的房间布置成海洋的样子,粉蓝色的壁纸上画满了简单的画。
他们给他准备了丈量身高的标尺,在那之后,又是一个少年人的房间,给他安排了一个小实验室、一个小图书馆,画画的地方,小天文台。这是一个按照他未来二十年轨迹安排、建造的房间,每一个地方都花了许多心思,每一个地方都显示出热烈的爱,和他们对他到来的期待与快乐。
云秋在这个地方走了一圈之后,又回到最开始的婴儿房。
桌上摆着一本日记,这个时代已经不常见的纸质版日记,已经写了厚厚的一大本,夹缝中藏着无法清洗的灰尘,其他的地方却还十分光亮。
“宝宝日记第一天,今天一直不舒服,从头到脚的酸,宝宝,你爸妈真傻,都以为是吃坏了肚子,结果晚上一查,是有了你。感谢你来到我们身边,宝贝。你爸爸今天高兴得像个疯子。”
……
“宝宝日记第三十天,今天测出了你的信息素水平,是个omega,你以后一定是一个很漂亮的omega吧?我今天问你爸,说怎么看咱们宝宝以后会嫁给一个alpha,你爸居然直接就哭了,笑死我啦。”
……
“第……天。”
“宝宝呀,你快要和爸爸妈妈见面了,我们给你准备了从一岁到二十岁的房间。二十岁以后,你就可以规划自己的人生,并且嫌弃爸爸妈妈已经老啦,我们都觉得,你一定会喜欢这里的。”
再往后,字迹模糊,是大页大页的空白,间或夹杂着笔记干涸的杂乱线条。
最后一页,写着几个崩溃的潦草字迹:“宝宝,你在哪里,妈妈快要撑不下去了。你爸爸跟坏人谈判去了,萧家人会怎么对你,我无法想象,如果你在受苦,就让我代替你受苦吧,我不求他们把你还给我,我只求你平安。”
……
云秋身后房门大开,云曦的询问声从楼梯口传来:“有人吗?有人迷路了吗?”
云秋像是从一个溺死者的梦中惊醒。
他回头看了一眼这个房间,然后关上门走出去,在楼梯口找到了云曦和跟过来的罗炎。
他脸色苍白,带着浑身冷汗。身上背着的画板在把他往下拉扯,像是要把他拉入无尽深渊沼泽。
云秋说:“我迷路了。”
说完,他看也不看,直接从他们的空隙中穿了过去,脚步越来越快,连罗炎的呼喊都恍若未闻。
“云秋!云秋你等等我呀!你去哪里,诶,走慢点儿!”
“云秋!”
这个声音响成云秋记忆中的一个噩梦,和这天昏沉的夕阳,云公馆建筑反射的淡淡金光一起,让他有点提不上气来。
他生病了。
他没有完成他的写生作业,回到家里的当天晚上,云秋高烧到四十度,不省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