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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京城没有宵禁,即便过了二更天,街市上依然灯火璀璨,人声喧沸。尤其是舟桥夜市,各样的香气扑鼻,各样的叫卖起伏。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你吃不到的。
于飞随着人流,慢悠悠的闲逛,看什么都觉得新奇。这夜市,一点也不逊色后世,甚至更多了几分趣味。舟桥才走了一半,他已经吃的撑着了。
秦红英跟在陈景元身边,脸上蒙着面纱。她身上的毒已解,被耗子咬伤的肌肤,只剩下浅浅的痕迹。再过些时日,想必就会恢复往日的模样。
此时,一双美目看着于飞,尽是宠溺的神色。她终于体验到传说的伐毛洗髓,虽然是在历尽苦难之后,但依然带给秦红英惊叹。那股神奇的气息,流转过经脉,排出了体内杂质。即便是阴狠毒辣的抱骨毒,也在那股气息冲击下化为乌有。
秦红英已经脱胎换骨,肌肤透着光泽,整个人焕然一新。纵然是突破生死玄关、修为大进,也不及此,带给她新生的喜悦。她明白,这是于飞拿命为她拼来的。
于飞不明白耗尽内力多么可怕,但陈景元和秦红英,却是深知其中凶险。以内力为人疗伤之时,稍有不慎,轻则走火入魔、修为尽废;重则性命不保、魂飞魄散。所以,这份恩情,重逾性命。
两人很有默契,都没有询问于飞,一身内力从何而来。更不会让人知道,于飞身怀神奇的功法,只是把这份情义记在了心里。
“二哥儿,我们该回去了,就要三更了。”陈景元道。
“好吧。”于飞一脸的馋涎欲滴,奈何已吃的肚胀。
出了舟桥夜市,路上行人渐少。走进一条巷子,迎头正瞧见一个醉汉,抵着墙在撒尿。秦红英啐了一口,忙停步扭过了头去。
正在这时,咚的一声,一黑衣人从墙头上跳了下来。正在撒尿的汉子吓了一跳,张嘴骂道,“他娘的,你谁啊?”
从墙上跳下的人也吓了一跳,根本没想到,墙外站了这么多人。微一愣神,扭头就跑。撒尿的汉子不干了,一声大喝,顺手把手里的酒坛子砸了过去。“砰”的一声,正中黑衣人头颅,黑衣人摇晃了一下,软软的倒了地上。
于飞三人愣愣的站着,心里却很是好笑。不曾想,半夜回家还能碰上一出热闹。几人都看明白了,黑衣人八成是入室盗窃,只是运气太差,跳到了人堆儿里,正好还碰上一个爱管闲事的醉汉。
醉汉走到黑衣人跟前,踢了一脚。见没反应,嘴里嘟囔着,正准备离开,墙里猛然传出了一片杂乱的叫声,“走水啦,走水啦。”抬头看去,墙里一团红光冲天而起。
“不能走了那贼人。”于飞忽然叫了一嗓子。却是倒地的黑衣人,正爬起身,向远处逃去。秦红英随手捡起一粒石子,抖手一抛,黑衣人“哎呀”一声又扑倒在地,捂着腿打滚儿。
醉汉被大火惊得醒了三分,跨步过去,一把揪住黑衣人,按在了地上。此时,锣声响起,更多人被惊动,都是诧异的看着墙内,熊熊大火已窜出了墙头,热气袭人。
终于有潜火铺的官兵赶了来,他们有水车,还有专业的救火工具。显然是很有经验,有条不紊的展开救火。过不多时,开封府的差役也赶到了。
醉汉将黑衣人扔到了差役的脚前,抱拳说道,“某是御前少年军枪棒教头郭佑,适才见这人从墙里翻出,顺手擒下了,交给你们吧。”说罢,又指着于飞三人道,“这三人都是见证。”
差役不敢怠慢,忙拱手回礼称谢。此人从墙里逃出,必定与起火有关,却是紧要。差役交代了身边人继续救火,自己带着几人,往开封府而去。既是证人,自要录下口供证词。
王拱辰三更半夜被吵醒,一肚子的起床气。不过当他看见于飞正站在堂下,最后一丝睡意立马消散,腾的站了起来。啥情况啊?深更半夜,这位殿下不好好睡觉,跑开封府干嘛啊?
总算他心里还算清明,没有叫破于飞身份。自有陈景元将看见的情况述说了一遍,签字画押。剩下的就是开封府的事了。
于飞不关心审案,却是看着郭佑皱起了眉头。他听的清楚,此人说自己是少年军的枪棒教头。这个时辰还在外饮酒,军营里没有军纪约束吗?
“郭佑。”于飞冷不丁的叫了一声。
“有。”郭佑下意识的一挺身子,嘴里应道。忽又觉得不对,很是不善的盯着于飞,一个小不点,也敢连名带姓的称呼他?
“夜不归营,军法如何处置?”于飞冷冷的说道。
“嘿嘿,军法?军法却是管不到爷们儿啦。”郭佑恍惚了一下,却是说到了伤心事,黯然道,“某已经被开革了。”
“嗯?”于飞倒是没想到,会是这么个情况。“因何被开革了?”
“去去去,你个小子懂什么?回家睡觉去。”郭佑不耐烦了,抬手一挥,摇摇晃晃的往远处走去。
于飞盯着郭佑的背影,看了半晌,直到人影消失不见,也看不出个所以然。但他灵觉敏锐,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情。
“明日要去军营看看。”于飞自言自语。
“明日却是不行。”陈景元忽的笑道。
“为何不行?”于飞不解,转头看着陈景元。
“殿下明日要去相亲。”却是秦红英抢过了话头。
“啊?”于飞顿时凌乱了。
哪里是相亲?于飞一百个不承认。但明日,的确是投壶比赛的日子。皇后组织了一场浩大的春游,邀请京中贵妇,带着家中子女,一起赴金明池游乐,赏春踏青。
京中盛传,皇后有意与勋贵之家联姻,为二皇子定下一门亲事。借着春游,想看看京中哪家贵女,能与二皇子对了缘法。此事传出,京中有适龄女的人家,可很是雀跃了一番。能与皇家结亲,自是天大的造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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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拱辰一夜未睡。天刚亮起,他就急匆匆出门,直奔皇宫而去。他要面圣,刻不容缓。虽是大清早,他的额头却隐隐见汗。
昨夜只是一个小案子。虽然烧了一户人家,但对开封府来说,不过是万千案件中的一个。王拱辰哪天不是日理万机?本不值得关注。但是,差役从擒到的黑衣人怀里,居然搜出了一封奏折。
王拱辰未及查看奏折,已有差役前来禀报。称起火的人家,乃是兵部库部司,员外郎解纲的宅邸。大火已被扑灭,在室内发现烧死一人,正是解纲。
王拱辰惊愕的抬起头,脑子里一直转着一个词,库部。那是什么地方?大宋军械存放之处啊。一个从六品的库部员外郎,被一把火烧死了?不用细想,也觉得蹊跷啊。
低头再看手里的奏折,他已经大致猜到了内幕。王拱辰手有些颤抖,慢慢的展开奏折,一目十行,浏览了一遍。手抖得更厉害,身子颓然坐在了椅子上。
“不用审了。把人押下去,严密看管,不许任何人靠近。”王拱辰一挥手,让人把黑衣人押了出去。凑到灯前,一字一字,认真的看着奏折。
解纲,发现了上官倒卖军械。库部司郎中虞敬中,利用职权之便,用一些废旧军械,将武库军械偷偷换出,大肆倒卖。然后篡改薄册,以瞒天过海。如今的武库,军械十去七八,剩下的也尽是残次旧货。
解纲用了一年多的时间,搜集了虞敬中倒卖军械的证据。今夜写好了奏折,只等明日上奏朝廷,将虞敬中绳之以法。
但是,解纲家中起了火,人被烧死了。他的奏折,却出现在了黑衣人的手里。纵火行凶,杀人灭口啊。转瞬间,王拱辰已经理顺了思路,将整件事来龙去脉,看的明明白白。
只是如今,解纲死了,证据想必也被湮灭。王拱辰同情解纲的遭遇,也敬佩他的正直。但如今只有这么一封奏折,还是一个死人的奏折,纵是人人心知肚明,也无法让虞敬中伏法啊。
真正让王拱辰震惊的,还不是这些。解纲说的很明白,武库军械十去七八,如果此事为真,那就太可怕了。恐怕不止数万具弓弩甲胄,就在京畿之地消失不见。
军械是死物,是虞敬中眼里的钱财。但如今散失了出去,如果被数万人装备起来,那将是多么可怕的一股力量?手里掌握着这么一股力量,那人是谁?他想做什么?
王拱辰越想越是惊惧,一时心里忐忑难安,背后冷汗森森。他无法确定这股力量,到底潜伏在哪里。万一就在东京城附近呢,那岂不是头上悬了一把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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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海,入内都知,内东门司勾当公事。他已经是内侍中,地位最高的那几个人之一,日常的事情,自有手下爪牙料理。但今日不同,有一批特殊的贡品,查验后需得他的画押,才能放行。
今日进的是油。不知从何时起,宫里对油的查验,变得异常的严苛。无论是什么油,坛坛都要检测。甚至派了太医局的医官,在一旁监督。
常海匆匆赶到的时候,门口已经排了长长一串车马。查验贡品入宫这种事,往常都是做惯了的,自有章程可循。
一辆辆马车看过去,都是满满当当的,油坛子一层一层的摞着。七八个车把式,没见着相熟的人。
“可有查验了契书印信?”常海坐下,问着身边的人。食用油是日常用品,宫中用量很大,每月都要采买。
但并不是随便采买,而是定下固定的供货商,签署契书,定时定量送到宫中。时日久了,送货的管事,也成了熟人,但今日都没有见到。
“大官请放心,小的已仔细的查验过,断不会出了差错。”有伶俐的内侍,慌忙躬着身子,向常海禀告道。
“怎地不见晁三儿?”常海又四下里看了看,问道。
“回大官的话,小的刚才问过了。说是晁管事今日嫁女,委派了一位韩管事来了。”内侍说道。
“嗯。”常海点点头不再询问。只要印信齐全,谁来都一样。
内侍配合着医官,一车车进行查验,有条不紊。七八辆马车,现在才查了两辆,且等着吧。常海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只等最后查验结束,他再签字画押。
“常都知,好是悠闲啊”御厨使杨世海,忽然从角门出来,向常海打着招呼。进宫的油料,自然是御厨接收。只是杨世海亲自来接收,倒是不多见。
“咱就是劳碌命,忙里偷个闲啊。”常海和杨世海极是相熟,也不客套。两人很随意的聊着闲话,不时传出几声大笑。
正在查验的马车旁,太医不经意的,向着常海的方向瞟了一眼。见常海的视线,正好被杨世海挡住。收回视线,却正好看见,对面的内侍正盯着他。太医心里有些发慌,双手发抖。
“可以了。”太医说道。他只是查验了最上面一层,下边儿的,他没有看。内侍一挥手,马车迅速的向前走开。很快,又一辆马车赶过来,接受查验。
连着三辆,都只查验了最上一层,快速的放过去了。常海和杨世海还在说笑,并没有发现这里的异常。
直至中午,这些油料才查验完毕。医官确认无误,常海签字画押,杨世海接收了油料,返回宫中。这一处角门关闭,迅速的安静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