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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年在沈老爷子的运作下,沈家绸缎庄因经营的绸缎布匹质优价廉,生意颇好,一连在周边州县开了多家分号。
眼见绸缎布匹供不应求,沈老爷子凑了五万两白银,准备先经陆路运往山东济宁,再雇船沿运河南下,最后到达应天府。
应天府那里沈家专门设了一个收购绸缎布匹的铺子,由本家的一个叔叔管理。
这些年饥荒严重,流民盗贼横行,官府剿匪不力,民间商贸往来现银大多委托镖局押运。
沈家委托的镖局名叫凌风镖局,凌风镖局自成立至现在已有六十余载,三代走镖,信誉良好,镖局里镖师众多,个个都是行家里手,押运的镖银从来没有失过手或者耽误了时间的。
总镖头同时也是东家的纪长庚不仅武艺高强,为人也很豪爽,结交了不少江湖豪杰。在北直隶、山东、河南、南直隶一带的绿林中颇有名气,只要打出凌风镖局的旗号,很少遇到劫道的。
间或有些宵小之辈不知好歹,也被镖局的镖师三两下给收拾了。甚至偶尔有些小镖局为了安全不惜脸面冒充凌风镖局的,纪长庚听了也不追究,所以在同行中威信颇高,被誉为北直隶五大镖局之一。
相信镖局大多数人并不陌生,影视剧乃至文学作品中常对其有描述。至于这个凌风镖局,当年沈锐在回大名的路上曾经遇到过,后来与纪长庚的儿子纪天成还有一些交集。
后世影视剧里常有一些富家公子怀揣一沓银票吃喝嫖赌,甩手就是一张银票飘过,行走天下无往不利,似乎那银票堪比现代的人民币。
沈锐到了明朝才发现,根本就不是那么一回事。纸币便于携带是不争的事实,而且在明朝初期,纸币在中国的确是横行无阻的,那时白银是作为储备货币用的,禁止在市面上流通。
这时的纸币叫宝钞,由明庭制造,通行天下,但农民皇帝朱元璋大约是不懂得经济学规律,他想当然的以为,宝钞的发行权在他手里,朝廷里缺钱了,他想印多少就印多少,想发行多大面额的就发行多大面额的,就像解放前国民党发行的法币一样,无节制发行,这样一来,宝钞泛滥成灾,直接后果便是通货膨胀严重,人民群众的购买力直线下降,到后来老百姓便不买账了,打死也不用不收宝钞,甚至官员权贵也十分抵触,毕竟大家出来工作,都是想过的滋润点,你发的工资固定,而物价却嗖嗖地往上涨,吃饭都成问题了,谁还有心上班?
在全社会人民的共同抵触下,宝钞渐渐销声匿迹,白银重新成了高价值货币。用后世的话说,造成这一结果的主要原因这就是个信用问题,老百姓最初迫于无奈,选择相信朝廷,用手中的银两换宝钞来用,朝廷却当老百姓都是傻瓜,不停的印钱,老百姓虽然淳朴,却也不会无限制的吃亏,哪个愿意辛辛苦苦一年所得换几张废纸?
当国家信用破产的时候,往往都是灾难性的,国民党败退台湾固然有政治军事原因,但货币问题也占了相当大的比重。明朝虽然当时没有亡国,但后果也很严重,自明成祖之后,百姓见到宝钞犹如惊弓之鸟,宁可以物换物也不肯再用宝钞,明廷也无可奈何。
而影视剧中常见的银票,其实就是在钱庄里存钱的纸质依据,一般情况下并不在市面上流通,类似现代的存折。如果一个钱庄财力雄厚,可能开几家分号,一般而言几个分号开在不同的城市,但能否互相兑现则很难说,原因就不多讲了,就拿二十世纪八十年代电脑不曾联网的时候,同一家银行你拿这个网点的存折去另外一个网点取钱,肯定取不到,更不用说交通通信不发达的古代了,所以说拿着银票通吃全国的情况估计没有,即便银票能通兑,也是在两个相邻或几个较近的城市之间,而且钱庄收取的手续费肯定不菲。
纸币行不通,这里存钱千里之外取钱也困难重重,只有拿着金银铜钱四处做生意了,但铜钱面值低重量大,不易携带,黄金产量少,难以通兑,而且也满足不了市场需求,所以白银成为流通货币理所当然,但随着明中后期经济活跃,白银流通加快,尤其是张居正实行“一条鞭法”后,国家税收都以白银结算,客观上又加快了白银的流通速度。
白银作为高价值的货币,大批量运输时自然有较高风险,官家可以派兵保护,商人只有自己想办法了,一开始由商家向官府申请,自己组织武装,押运重要货物与银两,但商家是要获取利润的,组织的人少了没有威慑力,难以保证安全,人多了成本高,又养不起。
再说某个商户不可能时时运送重要物资与金钱,养着这样一些人的确浪费。所以很快一个专门替人押运贵重货物与金银财宝的行业兴起了,类似于今天的武装押运公司,当时人们称之为镖局,相比较而言,镖局承担的风险可比现代的押运公司高多了,原因就不言而喻了。
沈家这些年货款一直由凌风镖局押运,沈老爷子与纪长庚私交也好。这五万两白银委托给凌风镖局后,按说若要保险,怎么的也需五六十位镖师押送,但前些日子凌风镖局接了陕西西安府一个大单,因西北治安不靖,镖师派出去了一大半,加上周边州府托运的散货,镖局的镖师出去了十之七八,在家的镖师不足二十人。
应天府那边货款虽说催得急,但为以防万一,按说这个时候要等其他镖师交货后返回再启运,可这时交通不便,一趟远镖动辄数月,为了提高利润,往来都需押镖,有时不在回程时的路线上,还得绕路,周期更长。
沈老爷子知道镖局人手不足,但利益攸关,也不好催促。纪长庚了解到沈家货款告急,顾不得伤风还没好利索,不听众镖师的劝阻,组织了镖局里剩余的全部十八位镖师,多雇了些信的过的车夫力夫,亲自押运着镖银上路了。
与此一起押运的,还有另外一个商号的八千两纹银,沈老爷子不放心,派了外院管事秦运来与五位得力的护院跟着。
据说,开始纪长庚一行人一路小心谨慎,晚上歇息时尽量赶到县城或者较大的集镇,分成几班轮流看守镖银,前几日到也相安无事。
这一日到了山东寿张县,当日一早离了县城准备夜晚到梁山镇歇息,谁知夏日的天说变就变,中午时分竟下了雨,虽然雨不是很大,但是道路泥泞还是误了路程,天黑时也没到到达梁山镇,就在离镇二十多里官道旁的一个客栈里住下来。
这个客栈规模到也不小,但却不在集镇上,旁边两三百步才是一个村庄。要不是寿张县城离梁山镇较远,加之这时的道路大都是土石路,行商赶路的总有这样那样的意外耽误行程,估计也不会有人在这里开一家客栈。
所以,客栈虽然位置偏僻,不靠大城大埠,生意却也不错。实际上这客栈开了也有几十年了,虽然小偷小摸的偶有发生,但大的抢劫流血案件从未发生过。凡事都有意外,就在当晚,凌风镖局押运的镖银被劫,还死了好几十人。
报官的是这个客栈里的一个伙计,名叫孙长生,孙长生因为成亲,请了几天假,这天正好假期结束,他家就在客栈旁边的村庄里,近得很,所以那天老早的就到了客栈,可还未到客栈,孙长生就发现了不对,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烈的血腥味,待孙长生硬着头皮推开客栈半掩着的院门,就见院子里密密麻麻尽是死尸,他一个老实人,哪里见过这种阵势,顿时吓的一屁股坐在地上,然后怪叫一声连滚带爬的往村里报信。
沈家接到寿张县衙的消息已经是事件发生后的次日早上,前来报信的衙役只是说镖银被劫,护镖之人全部身死,让沈家跟凌风镖局的人速去认尸。
老爷子闻听后当即人事不省,现场顿时一团糟,当韩氏赶到,报信的衙役已经离去,所以当时韩氏对此事也并不十分清楚,只有根据老爷子身边人的描述连忙给京城写了信。后来派了机灵的人去上下打点,渐渐的才弄明白一些事,但当晚究竟发生了什么,没有人知道,官府的人就是这样,即便你使了银子,有些事情也说的很含糊——可能他们也知道的不多。
只是确定了一点,当晚在客栈里的所有人无一活口。沈家的这个下人叫邹文言,他立即就听出了言下之意,开客栈的,就必定有掌柜有帮工,当然可能还有别的散客或团体,也就是说除了镖局的人,这些人也没有幸免。沈家与凌风镖局的人已在寿张县碰过头,经过辨认,沈家的六个下人,加上纪长庚跟他的十八个镖师,还有那些雇佣的车夫力夫十三人,有三十七人对上了号,只有一个镖师因为面目全非,正等待家人过来进一步确认。案件到现在仍然是扑朔迷离,不过根据消息不难分析出以下情况,毋庸置疑,这绝对是一场有组织有预谋的劫镖。
并且,能杀死那么多人,参与劫镖的人不在少数,至少应该是护镖武装的两到三倍。还有,依当时的运输条件,将近六千斤银子,就算用马车拉,也得七八车,案发时间与报案时间不过半个晚上,那时晚上基本无人外出,但天一亮,人员过多势必引人注意,所以,几个小时内,相信他们走不了多远。从案发到现在,也有五六天时间了,办案人员却没有发现什么有用的线索,值得怀疑。
官府再无能,这么大的事件,也会在事发后封锁路口,盘查行人。以此推断,被劫镖银现在离事发地不是很远,很可能被藏匿在哪里。
由此,沈锐想起了几年前凌风镖局的内奸事件,那次沈锐无意中听到有马贼欲联合镖局内奸劫镖,后来机缘巧合结识了凌风镖局的少东家纪天成,并如实相告,最后因为有所准备,镖银安然无恙,但内奸是否查出沈锐却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