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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到这个世界多年,沈锐见过不少形形色色的古代人,聪明的、愚笨的、正直的、奸诈的、思想僵化的、为人开明的等等,总的来说,这个时代生活在底层的劳苦大众,因物质条件较差,受教育程度较低,眼界与思维方式与现代底层人员相去甚远。
但往上走,到了高级层面,除了知识见识,在智商、权谋甚至识人方面,都不会差现代的领导阶层太远。
通过多年的观察,张无忌的为人沈锐还是比较了解的,他生于富贵之家,受过良好的教育,却又不是呆板守旧的文人,在特殊部门任职,见多识广,所以对新事物的出现不会显得大惊小怪,接受能力较高。
虽然在特务机构身居高位的都不是什么善碴,心狠手黑是他们的晋升阶梯,但张无忌为人还算正直,也讲义气,并非那种六亲不认的恶棍,再加上沈锐的身份摆在那里,他的新奇言论偶尔有些离经叛道,但与大逆不道也沾不上边,张无忌自然不会利用身份跟沈锐较真。
某些时候沈锐有意在他面前说些比较前卫的理论,也不进一步解释,张无忌大多听不懂沈锐在讲什么,却在心中自然而然地揣摩消化,思索其中的想法与原理,实在想不通了才出口询问。
在张无忌面前,沈锐并没有刻意张扬,也不以做作的姿态去表现自己的与众不同,对张无忌灌输现代的东西,都是在两人聊天的过程中自然而然的说出,让人听着既合理又新奇,但也是点到即止,真正触底线的事情,他目前是不会讲出去的。
这么做的意义,除了有让张无忌慢慢适应的意思,理论上来说,也有时刻提醒自己是一个现代人的用意。
作为一个穿越人士,混迹于一大群古人之间,为了不至于被古人同化,有必要将现代的思维方式与事物不时透漏出一些,影响甚至改变一些人,至于那些所谓的不要轻易改变历史进程的言论,让他们统统见鬼去吧。
对袁崇焕讲一些东西,除了敬重袁崇焕的为人之外,很重要的一点便是袁崇焕乃将死之人,不会透漏他所说的内容,当然,就算他透漏了,以他人人喊打的处境,估计也没有人会相信。
至于张无忌,以前没有给他说这些事,那是因为他事业蒸蒸日上,是人都会变,沈锐担心他越往上走权力欲越重,这样的话一个不小心可能栽在他手里。
这世间,防人之心不可无始终为第一信条。
如今张无忌从高位跌落,相信他对这个朝廷已经不那么感冒了,这个时候来讲,保险系数大大提高。
既然穿越,无论你愿不愿意,其实已经与原本的历史有了出入,既然有了出入,不妨让出入变的更大一点,说不定国人可以不经历那些屈辱的历史,当然,先进的不一定适合这个时段,发展的好与坏也不是当下沈锐所能决定的了的,好的出发点不一定能办成好的事,将来的情况会变的更糟也不是没有可能。
但既然来了,有些事就要尽力去做,在这个过程里,结果如何真的很难预料。
事事我曾抗争,成败不必再我,求的只是问心无愧而已。若浑浑噩噩与这个时代的人一般无二,岂不白白浪费了二十几年的现代社会生涯?这才是历史的罪人!
张无忌新的职务是南镇抚司镇抚,算是属于平级调用,但权力于先前不可同日而语。锦衣卫各部门的地点设置颇有点让人摸不着头脑。锦衣卫衙门在设在天津,北镇抚司衙门又在北京。而南镇抚司衙门却在南京。南镇抚司管本卫法纪,协理军匠。
管本卫法纪,其实主要针对的就是北镇抚司,但两个衙门的设置远隔千里,在这样一种情况下,你不可能知道几千里之外的情况,就算有本卫之人犯了错,也不大可能从北押到南审理,这样成本太高,所以南镇抚司便在北京设了分支机构,相当于办事处,由一名千户负责具体事物,也便于就近审理违纪之人。
北镇抚司的人虽然嚣张,但对于头顶上这个紧箍咒还是比较敬畏的,这也是南镇抚司的意义所在。张无忌这个南镇抚司镇抚,本来是部门一把手,对于北京的事也是插得上手的,但张维迎自作主张,与骆养性相商让他不要插手北六省事物,实际上便是与北京的那个千户分权,所以算是跛了一只脚的镇抚使,虽然他并不是十分迷恋权力的人,但想着却让人有些郁闷。
与三年前一样,张无忌仍带着江小楼和那两名亲卫,只是当初江小楼的官职是总旗,现在是百户,另外两个侍卫来时是校尉,此时都已是总旗官了,三人在仕途上都前进了一大步,这充分说明跟在领导身边好处多多,要知道有人在锦衣卫混了一辈子,退休时仍然是无品无级的力士校尉之流。
但与沈锐相比,他们都差得远了。毕竟江小楼等三人加入锦衣卫也有些年头了,官职提升也说得过去。而沈锐加入锦衣卫不过两年,就已经完成了三级跳,由小旗到总旗,目前已经是锦衣百户了。
官场中,上面有人,私事也可以变公事,公事中也可掺杂私事。比如这次,沈锐回大名,去跟骆养性告别,沈锐思量,依当时的医疗水平,祖父即使能苏醒,以他七十高龄,估计也坚持不了多长时间。自己这次回去,恐怕再回来加入锦衣卫的机会微乎其微,所以沈锐对骆养性提出辞呈,骆养性却说,这事他自有安排。
骆养性的安排,是沈锐先前想都未曾想到的。首先,沈锐是升了职,由小旗升任总旗,再升任百户。其次,他的权力是,统领大名等五府的锦衣密谍,沈锐的理解,相当于后来军统某站的站长。第三,因工作的特殊性,沈锐今后直接对骆养性负责。也就是说,沈锐可以绕过一些高级军官直接与最高指挥官通话。
锦衣卫自成立以来,便分为明暗两条线,明的便是锦衣卫各级衙门及各地分支机构,暗的,便是分布各地庞大的密谍队伍。
这支密谍队伍为保密需要,通常由指挥佥事以上高级官员掌握,他们分散在民间,有商人、士绅、官员,甚至有重要人物的家仆下人,他们隐藏民间,刺探情报,为锦衣卫掌握官员动态与民间疾苦立下了汗马功劳。
沈锐与张无忌次日出发,此次到大名府,他带了李敢、尤智勇和杨毅三人,八人一路骑马,埋头赶路,到比上一次回京城要快的多,第三日下午三四点的样子到达大名府的府治所在地大名县。
进了城,张无忌知道沈锐心里焦急,于是对沈锐道:“老弟家里有事,你我就此别过吧,哥哥我就不去打扰了!代我向尊祖父问好!”
沈锐道:“多谢大哥一路相陪,多其余的话小弟也不多说了,大哥到了应天,捎个信来就好,他日若小弟到了应天,再请大哥吃酒!”
张无忌抱拳道:“老弟有心了,为兄就翘首以待!小楼,我们在前面茶楼等你,你陪沈兄弟到家后,赶来与我等汇合!”
其实到了这里,等于到了家门口,沈锐身边有三名护卫,安全上应该没有问题,但张无忌一番心意,沈锐也不好推却,于是道:“如此多谢大哥,我们后会有期!”
“老弟保重!”
沈锐一提马缰,与江小楼等向自家驰去,他在大名府住了一年多,已是轻车熟路,两人说着话的功夫,已经到了沈府所在的那条街上。
不一会到了一个巍峨的府邸门前,江小楼抬眼一看,但见白墙黛瓦,雕花门楼下是朱漆铜环的大门,大门左右两只高大的石狮子,江小楼心下暗想,沈家真是有钱。
沈锐见已到家门,回头对江小楼道:“江大哥一起进去喝杯茶?”
这是客气话,要是家主醒着,张无忌铁定会来拜访,也不会只派他一人过来了,如今肯定是不方便,于是江小楼忙不迭的道:“在下公务在身,公子事物繁多,就不打扰公子了,张大人还在等着,在下这就去了。”
说完对着沈锐行了一礼,转身疾驰而去。
沈锐四人下了马,将马在侧门前的拴马石上系好,转身就欲前去叩门,这时正好有辆马车缓缓走到府门前停下,车上下来一个五十多岁的老人。
这人是沈府的大管事柳建封,他见了沈锐一行人,很是审量了几眼,大约是沈锐这两年相貌变化挺大,所以不是很确定的问:“小少爷?”
沈锐自是一眼认出了他,快步上前道:“柳伯,是我,爷爷身体如何?”
柳建封闻言叹了口气道:“老爷时醒时迷,情况不容乐观,这几天府上都乱了套,小少爷你回来就好了!”
这时车夫又扶了一位颤颤巍巍的老先生下来,看他须发皆白,只怕有七八十岁,柳建封见了忙上前搀扶过来,对沈锐作着介绍:“这位是山东阳谷最有名的郎中西门神医,今日请来与老爷医治。小少爷快进屋去吧,夫人肯定等急了!”
沈锐上前与西门神医见了礼,柳建封对那车夫吩咐道:“老刘,去车上把先生医包拿下来!”老刘拿了医包下来,柳建封随手接过,对着沈锐与西门神医道:“神医,小少爷,请!”
车夫老刘上前叩开大门,自去安置车马不提。一行人进了沈府,柳建封老远便对下人们嚷嚷:“小少爷回府了!”五十来岁的人,情绪激动,声音中有抑制不住的惊喜。
下人们纷纷停了手中活计向沈锐问好。有机灵点的丫鬟飞奔去报老夫人。
李敢等人不便去后院,沈锐吩咐一个管事先安置他们,然后走向后院,进了后院没多久,迎面匆匆走来一位妇人,身后跟着两个丫鬟。那妇人五十来岁,皮肤白皙,显然保养的极好,正是沈锐祖父的侧室、姑姑沈雪莲的亲生母亲韩氏。
沈家老爷子娶有两房,正妻梁氏,也就是沈锐的亲奶奶,过世已有十多年。韩氏见了沈锐,顿时喜极而泣,上前抓着沈锐的手哽咽道:“二郎可回来了,老爷醒了就一直念叨着,我那孙儿什么时候回来?”
沈锐见她说的真情流露,也想起与爷爷在一起的快乐时光,不由得心下黯然,鼻子发酸,“奶奶,我回来了,孙儿这就去看看爷爷!”沈锐当年走失,最后在这大名府与沈老爷子相认,老爷子放下手中事务,前后陪着沈锐,都说隔辈亲,细想起来,沈锐与老爷子相处到比父母自然的多!
此刻爷爷正安详的躺在床上,似乎是睡着了。几年不见,老爷子似乎又苍老了不少。沈锐没有上前叫老爷子,众人就那么静静的站在床前,看西门神医为他把脉。
过了一会,那西门神医把脉完毕,示意众人出了内室。一出内室,沈锐就道:“神医,小生祖父病情如何?”这西门郎中终日与病患打交道,早已见惯了生死,请他医治的达官贵人不计可数,虽然他知道沈锐是这家的少公子,但这时候上下尊卑的观念深入人心,有老太太在,沈锐的问话便显得唐突,所以他没有回答,只是瞅了一眼韩氏,韩氏忙道:“神医但说无妨!”
西门神医捋了捋发白的胡子,慢腾的道:“老朽实话实说了吧,沈员外年老体衰,又受了刺激,如今已是病入膏肓,非药石可救,老朽也无力回天了!待会老朽开个方子,你们拿去尽人事吧!”
韩氏虽已有了思想准备,乍闻之下还是脸色苍白,身子摇摇欲坠,唬得身后两个贴身丫鬟连忙上前搀扶住,沈锐也忙走到她跟前唤了一声:“奶奶……”
韩氏用无神的双眼瞅着沈锐,喃喃着问了一句:“真的就没有办法吗,怎么会这样……”竟嘤嘤的哭了起来。诚然沈锐料到会有此结果,此时也是心乱如麻。
西门神医看在眼里,暗暗摇了摇头,取过笔墨写了方子,起身告辞。沈锐等送出门外,自有大管家柳建封陪着去了。
韩氏回到屋里,仍是哭个不停,沈锐忙上前安慰道:“奶奶不要太过伤心,祖父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没事的。”韩氏用手帕擦了眼泪,哽咽着道:“文书(沈锐父亲表字)什么时候回来?”
沈锐知道明朝官员除非丁忧,一般回乡省亲也得需要几天安排,便道:“父亲公务繁忙,一时抽不开身,故叫孙儿先回,待安排好公事,立刻动身返乡。”
韩氏闻言点了点头。沈锐想起韩氏在信中只提到自家委托镖局押运的银子在山东境内被劫,老爷子闻听气怒攻心晕迷不醒,对于其中细节并未交待清楚,于是问道:“奶奶,我家银子被劫,到底是怎么回事?”韩氏稳定了情绪,才把前些日子发生的事娓娓道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