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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是近乡情怯,这些天沈锐心里一直忐忑不安。来到这个朝代,开始时孑然一身,后来蒙人收养,磕磕拌拌历尽艰辛到达大名府,后来的一年虽然粗茶淡饭,但也相对安稳,有了一个可以遮风避雨的家,一位非常疼爱自己的义母,就在沈锐几乎就要以为这将是自己终生相守的亲人的时候,造化弄人,走在大街上被人认出,原来自己竟然生于官宦之家。
虽然在他的潜意识里,自己在这一世必然有一个血脉相连的家庭,但来的如此突然是沈锐不曾料到的。忘不了离开时义母眼睛里复杂的表情,那里面有欣慰,更多的是不舍。
这个蒙冤出狱名叫范月娥的苦命女人,在他的身上倾注了所有的母爱,虽然将来的日子衣食无忧,但离开了沈锐的相伴,恐怕也是苦多乐少了。
至于回到京城的家,沈锐一度非常纠结,他已经习惯了在大名的生活,习惯了有义母的日子,后来还多了一个有血缘关系宠他爱他的祖父。
几个月的相处,在沈锐的心里早已认同了他,祖父并没有隔绝义母与他的相处,相反在自家的大宅里单独腾出了一个院子供义母居住,这里面虽然感恩的成份居多,但起码让沈锐觉得祖父不是一个为富不仁的人,他让自己天天可以看到义母,照顾她,这让沈锐十分感激。
随着自己的离开,义母虽然没说要离开沈家,但沈锐知道,自己离开后,义母回乡下老屋居住是必然的了。
诚然并不想回到京城,可是毕竟京城才是他真正意义上的家,必须要回去。京城里与他有血缘关系的家人在他的记忆中都是一片空白,京城的家是模糊与陌生的。陌生是一堵墙,横在他与父母的面前,但骨肉相连,沈锐又不得不考虑亲他们的感受,有一种想见到他们又怕见到他们的感觉,这种感觉,只可意会,无法表达。
离开阜城县五天后,沈锐终于回到了京城,上次离开衣不遮体,此次回来衣锦还乡,人生的际遇反复无常,让人不胜唏嘘。
这天快到晌午,沈锐一行自南进了崇文门,在税丁的指引下到税司缴了税,这次江小楼却不能帮他少缴税了,他们的货要在北京的店铺出售,没有税司的完税证明是不能出售的,沈锐这才晓得,明朝的商业也有一个完善的税收制度,当然与后世的那些营业税增值税之类不可相提并论。好在税官见有锦衣卫出面,也不敢怠慢,优先帮他们完了税,时间上未曾耽搁,也算给足了江小楼面子。
沈家在京城的店铺就在崇文门附近,完了税之后众人先到沈家店铺,店铺掌柜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人,名叫郑原。见东家来了货,忙不迭的出来招呼伙计将马车赶进院里。也不急着点货,就让众人先去吃饭。原来李半山提前派人通知了郑原,郑原估摸着沈锐等人到达也快中午了,所以就提前准备好了饭菜。
“郑掌柜有心了,我看这样吧,掌柜的先陪着江兄弟在这里吃酒,在下带几个人先送少公子回家,然后再过来与郑掌柜的交接货物,实在是不久前已派人通知了夫人,夫人望子心切,切莫让她久等了!”
“李管事尽管去,这里交给在下就是!”郑原见李半山面有歉意,忙不迭地说。李半山又扭头征求沈锐的意见,“公子意下如何?”
沈锐此刻也是心中忐忑,哪有心情在这里吃饭,于是道:“就这样吧,江大哥,蒙你一路相送,不胜感激,今日情况特殊,改日小弟一定陪你多喝几杯!郑掌柜,麻烦你好好招呼江大哥!吃完酒后找个好客栈安顿江大哥入住,账计到本公子名下!”
郑原见东家的少公子如此客气,似乎与传闻的不符,一时受宠若惊,满脸堆笑地答应下来。
江小楼也知道沈锐将要一家团聚,此时他再跟着也不合适,虽然张无忌一再交待要亲自将沈锐送到家,但沈锐既然这样安排,江小楼也不好说什么,再说此地离沈锐家也不远,天子脚下,朗朗乾坤,想必也出不了问题。
沈锐辞别江小楼,由李半山及几个护院陪同,向沈府所在地走去,沈锐依旧坐车,但他想看看这时候北京城的街貌,也不嫌冷,所以将马车四周的帷幔都卷了起来。沈家在京城的东边,一路行来,街道宽阔,两边青砖高墙渐多,里面隐隐可见飞檐亭台,门楣个个高大雄壮,显然这一片住的大都是非富则贵的人家。
行了不久,后面骑马跟随的李半山跟上来悄声道:“公子,快到了!”
沈锐隔着帷幔望去,只见一栋大宅前站着一群人,眼巴巴地望着这边的街道,老远听见一声清脆的女声传来:“夫人,你看那是不是少爷的马车?”
不一会马车就停在了大宅门前。李半山早先一步已经赶到车前,翻身下马,对着前面一个妇人恭声道:“李半山见过夫人,小少爷已经平安回来了!”
那妇人早就望眼欲穿,奈何马车虽然帷幔卷着,板壁还在,里面黑咕隆咚,沈锐看得到她,她却看不清沈锐,当下急急向车中问道:“可是我儿回来了吗?”
旁边早有下人在马车旁立了板凳,沈锐将绑着的帷幔用手向旁边一拨,出了车便踏凳下车,他循声望去,只见面前站着一个妇人,四十来岁年纪,衣着华丽,面相雍容,只是此刻脸上满是惶急之色,沈锐见了她,忽然觉得眼熟,这才想起这妇人正是去年给了自己两包金创药的夫人,顿时呆在了当场。
那妇人见了沈锐,上前使劲抓住沈锐的双手摇着哭道:“锐儿啊,我的儿,你可想死为娘的了!来,让为娘的好生看看。”
这妇人将沈锐这里看看,那里摸摸,旁边李半山见沈锐呆呆的也不说话,连忙上前提醒道:“少爷,夫人就是你的生母!”
其实沈锐刚才已经猜想她就是自己的生母何氏,奈何面对陌生的何氏,口中喃喃了几次,才低声喊出一声“娘”来。
在大名府,沈锐祖父沈兴策遍请名医为沈锐诊治,那些名医听说沈锐头部曾受过重创,最后都不约而同的给出了一个结论:离魂症。也就是后世所说的失忆症。
好在沈兴策早将沈锐的情况详详细细的写信告诉了儿子儿媳,何氏见沈锐全身上下一个零件不少,遂放下心来,也不在乎沈锐的那一声娘叫得毫无感情。
这时旁边有人上来劝着哭哭啼啼的母亲,母亲哭了一会儿,见众人都站在那里侯着她,擦了擦眼泪,不好意思地笑了道:“你看我是怎么了,我儿回家,应该高兴才是,走,都到屋里去!”
母亲拉着沈锐招呼众人向府里走去。沈锐抬头望了望,眼前高墙大院,石阶两旁蹲着一对威武的石狮子,足有两米来高,门是朱漆铜环的大门。沈锐心下暗想:咱家真是有钱。
到了里屋,免不了又是一番介绍,母亲旁边那位跟她年纪相仿和蔼可亲的妇人是李氏,李氏是沈锐父亲沈道正所娶的偏房,当年何氏与沈道正成亲,一直相敬如宾,然两人在一起数年竟无一男半女。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在母亲的一再要求下,沈郎中娶了一房侧室李氏,次年李氏诞下一子,便是沈锐的大哥沈安邦,母亲兴奋异常,视如己出,从此吃斋念佛,逢庙必拜。
不知道是何氏吃斋念佛感动了上天还是怎么的,在沈安邦八岁时何氏竟也奇迹般怀孕了,并顺利产下沈家第二个儿子,这就是沈锐,这下沈道正高兴坏了,连忙广发请柬,大宴宾客,并托人请当时滞留在京的正一教张天师的高足张彦聪为沈锐祈福。
沈道正今日要坐班,所以并不在家,母亲为沈锐一一介绍着沈家的管事下人,那些人一一上前行礼问好,一起有十多人,沈锐一时也记不住他们的姓名职责,便也做罢,反正以后有的是时间。
母亲打发下人离去,只留下李氏跟沈锐叙着话。沈锐将自己在爆炸后醒来后情况一一道与两人听了,两人听了他悲惨的遭遇,又一次流下泪来,同时也明白了自家数次派人出去查找,却始终未曾发现沈锐的怪事。
何氏记得出事那天沈锐难得起了个大早,对她说要出去转转,何氏也知道儿子前两日读书甚累,觉得如此好天气出去散下心也好,于是找来两个家丁嘱咐一番,自领了沈锐去了。
当日九时王恭厂发生爆炸,因沈府离得远未受到波及,何氏听到那惊天动地的巨响,不由得心里发慌,总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当下遣了人去打听,才知王恭厂发生了爆炸,听那家人说的惨不忍睹,急忙进佛堂念经去了。
果然,直到当天天黑,也没见沈锐回来,连那两个家人也不知所踪。沈家当下炸了锅,连忙一边派人前去山东告诉正在山东视察运河疏浚工程的沈道正,一边派人四处寻找。
爆炸后的京城一片混乱,据说死了两万来人,无家可归的人更是不计可数,要想找个人无异于大海捞针。再加上沈锐当时受了伤,脸肿的跟包子一样,蓬头垢面,衣服也不是走失失时所穿的那样,加上失忆症,就算认识的人见了也不晓得这个状如乞丐的少年是沈锐,自然那些下人一无所获。这样到了第三天,沈锐及两个下人仍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