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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家人饭吃到一半时,陈尚荣回来了。
又是陈琴最先发现,举着双手嗷嗷直叫。
陈尚荣抱起陈琴,“尚东回来了?”
陈尚东望着明显清瘦的哥哥,心里唏嘘不已。
当年哥哥本有机会就读教师进修学院,为了自己能顺利读大学,不得已放弃成为教师的机会,选择务农在家,接着招工进了厂。
陈尚东鲁省归来得知自己被计旷工,一度想要离职,可为了延续哥哥的梦想,才甘心忍受冤屈继续当老师。
当然,高中的班主任对他的影响也是另一方面。
而父亲阻止陈尚东质疑化工厂也有这方面的原因,当时哥哥属于特招,虽然身材标准力气不小,可视力终归偏弱,这是承了对方人情的。
陈尚荣抱着陈琴上桌,弟兄俩杯来盏去,喝了不少白酒。
见弟兄俩聊得开心,父亲陈朝贵也来了兴致,倒满白酒重又加入战团。
“看到你兄弟同心,我很高兴。”陈朝贵老怀甚慰。
李芳在旁流泪,“东儿就是矮了点,也怪那时家里穷,在学校一餐饱饭都吃不上。”
彼时家里穷困,陈尚东又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在学校经常晚饭四两米饭不够,又打四两舍不得吃,留到晚自习结束当宵夜吃。
“你咋知道我吃不饱饭?”陈尚东奇道。
“那个赵科,读书时来过家里的,前段时间又来找你,随口聊起这些,我才知道,当时就哭得稀里哗啦的。”李芳掀起衣角擦拭。
陈尚东了然,原来赵科先来的家里,难怪知道自己任教的学校。
陈尚荣劝道:“妈,你哭啥嘛?如今不都好好的么?”
何桂珍也劝了两句,李芳才止住眼泪。
父子三人继续喝酒,天南海北乱扯。
一桌晚饭虽然菜品简单粗疏,气氛却格外暖人。
陈尚东沉浸其中,浑不知自己喝下多少。
“尽兴就好,非要把东儿灌醉?”
还是李芳站出来说话,才阻止了陈朝贵继续倒酒的企图,一顿晚饭就此散席。
入夜,陈尚东睡在自己逼仄的房间里,听着屋外凉风拂来梨树飒飒作响,心里长草一般难以宁静。
林楠容和杨思海说自己心里有人的话,他都没有否认,其实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这究竟算是什么样的感情。
长久以来他确实很想见到一个人问几句话。
她不是自己的高中或者大学同学,而是初中同班同学。
见到她之后,他想问她近况好不好,是否已经对自己当年的无礼释怀。
那段青涩的岁月他曾不止一次午夜梦回,却对谁也不曾提及,生恐别人笑他,初中十几岁小孩朦朦胧胧的那些算得了什么事?
令人遗憾的是,那个女孩一直泯然于众不知下落。
那是个毕业即失联的年代,更何况那个女孩初中毕业前一月就辍学回家了。
女孩名叫常春蕊,时任班里的文娱委员,留着长长的马尾巴,发上一根白色丝带,落落大方清丽脱俗,就这样站在阳光里对他微笑。
那是多美好的一种感觉啊,那时的陈尚东给人的印象就是沉默寡言,当时家里正是经济最困难的时候,负担两个小孩读书已经濒临极限,所以懂事的陈尚东不敢拿父母给的血汗钱荒废在谈情说爱上,而是一心一意扑在书本上不敢分心它事,只偶尔把目光投注到那个仙女一样的工人家庭女孩身上。
读初三时,一次偶然的机会,陈尚东目睹常春蕊挽着一个男孩的手臂有说有笑,心里感到了极度的痛苦。
一次不礼貌地拒绝常春蕊借笔记后,他果决地将这份关注深埋心底,再不去触及。
那个年代,一旦失联,就如泥牛入海再无法重聚。
读大学后,陈尚东再没那个女孩的任何消息,周围也没人知道常春蕊去了哪里,做的什么工,情况如何,他的心里也逐渐波平浪静。
如若这样慢慢淡去倒也罢了,充其量只是少年情怀的一种缅怀。
偏偏三年前与赵科小聚时,陈尚东听他提及常春蕊辍学是去开饭店,心里才平地生波。
“辍学开饭店?做老板娘?她是怎么想的?”
赵科抓起桌上的鸡腿啃了一口,“谁知道?我也是前阵子去省里出差才在车站看到的,过俩月再去就没见着她了。”
赵科读的两年制中专,那时已经参加工作。
陈尚东心里有些内疚,莫非她真遇上了什么难处?自己让她众目睽睽下难堪会否也是她辍学的原因之一?
从那时起,他的心里总觉得膈应,仿佛欠她人情没还一样。
兴许她已经结婚生子了吧,或者早已忘了这些小事也难说。
陈尚东只能抱着后脑勺这样安慰自己,深叹口气后翻身面壁数羊,良久后沉沉入梦。
第二日,陈尚东扛着锄头腰挎柴刀陪父亲去山里干活。
陈尚东家分到的荒山离家几里远,大小两亩有余。
山的旁边有一泓山泉流过,灌溉山地倒很方便。
陈尚东蹲在山泉边洗把脸,泉水清澈透着凉意,不远处起伏的荒山杂草丛生,间或野鸟鸣叫,颇感幽静。
“爸,这片荒山种杉树,成材得要十年,划得来吗?”
陈朝贵笑笑开始锄地,“咱们这边的山土质特别,果树难以成活,只能种杉树。你只要把土壤疏松,种上树苗不管它,也能有9成成材,很不易了。”
“种药材或者野果子不行吗?”
“药材肯定不行,别人试过。至于野果子嘛,小时倒是见过很多,眼下却都绝了迹,一时半会想不到钟什么,索性跟着大伙种杉树吧。”
“那得明年二月才下苗吧?”
陈朝贵皱眉道:“本来是准备明年二月选壮苗种下,可是……”
“咋了?”
陈朝贵摇摇头,“先紧着挖吧,到时再看。”
陈尚东见父亲有事不说也不好穷究,抡起锄头挖起来。
一炷香的功夫,一人在山泉边喊道:“阿贵。”
陈朝贵直起腰望了望,“水哥,你上来说嘛。”
陈尚东搭手额前望去,识得来人是自己初中同学陈国斌的父亲陈金水。
“水伯。”陈尚东等来人走近招呼道。
陈金水笑道:“回来探家?”
“对啊,国斌没回么?”
陈金水摇头叹道:“他在桂省上班,不逢年节难得回来。”转而对陈朝贵笑道:“我去你家里,弟妹说你爷俩在山上,就急急跑来,那件事……”
陈朝贵瞥一眼儿子打断道:“咱去那边说。”
陈尚东见父亲跟水伯神神秘秘的去了一边说话,心里七上八下。
这是有什么事么?还瞒着自己?
片刻后,陈金水拍拍陈朝贵的肩膀,紧皱眉头下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