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瞧两人吞吞吐吐不说话,王启东起了疑心。
凡起纷争,十人中有九人半都会互相推诿责任,如今世道主动担责的人少之又少。
更遑论伙计们都是自己刻意寻了穷苦出身的、没读过几天书的,这种人才好掌控,才会为自己卖命。
更重要的是这些人眼里、心里藏了什么都瞒不过自己的眼睛。
眼前这两个空有一副高大身材的男子也是一样,驭人,先要驭心。
眼下自己正要分辩到底是铺子里伙计的过错,还是马队里的哨头的过错。才好论错处罚,该赔钱的赔钱,该挨板子的挨板子,该逐出王家的就逐出王家。
如此时候,按说这两个伙计应当一脸愤怒地跳起来指责马队里头的哨头的过失才符合常理。
这两人却遮遮掩掩、吞吞吐吐,显然心中有鬼,不好直说。
王启东扫了两人一眼,食指叩得桌面扣扣作响,咬牙说道,“没事,你俩大可以闭着嘴、一个字不说也没关系。”
王启东将管家喊来,冷声吩咐道,“你去一趟马队,将马队的册子取来,瞧瞧今日都谁出了趟,跟谁出的趟。给我一趟趟看仔细了!”
管家领了命转头就要走,两人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连连告罪。
“到底怎么回事?!”王启东怒声喊道。
两人伏在地上,颤着声音将事情说了出来。
“你二人好大的胆子!”王启东怒然上前,一脚将二人踹倒在地,“你二人可知这车货是送给谁的!”
两人趴在地上颤抖着不敢说话。
王启东又急又怒,下月齐大人家的独子过生。
齐家小郎君好音律,自己费了好大力气才集齐了古时的一套古琴,统共也就六张。
前几日收到信,这小郎君今年不在廊州过生,跑到了京都游玩去了,路程远了一倍。
青州闭塞,山路难行,一来是怕路上颠簸,颠坏了古琴。二来若走平时的路线,一路越过三州六城,群山无数,等东西送到,齐家小郎君的生辰早就过了。
齐大人老来得子,膝下就只有这一个独子,自小宠溺,给这小郎君惯得恣意妄为,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浪荡性子。
若没把这小郎君哄高兴,这纨绔子弟发作起来,自己往后的买卖可不好做了。
好不容易才想了个法子,将这几把古琴运到春州,过几日正好有一批运送官粮官船自春州经过,自己托了人说好将古琴放在官船上运到京都。
却不想这二人为了多得几个脚力钱丢了六把古琴,误了自己的大事。
王启东一把拿过墙上挂着的马鞭,抬手就朝两人抽去!
“知道你二人误了我多大事吗!”
王启东发了狠,一鞭子下去,衣裳被劈得破破烂烂。
没见血,不足以平息王启东的愤怒。他狠狠攥住马鞭,使出全力又狠狠抽了一鞭子下去,两人皮开肉绽,哼都不敢哼一声,脸色发白,冷汗直流。
王启东却没有停的意思,一鞭接着一鞭,打得二人伤痕累累,跌倒在地,昏了过去。
管家看两人没了动静,怕闹出人命,赶紧上前拦住王启东,“家主、家主,您再打这二人也没用,咱们还是想个办法赶紧将古琴找回来吧。若这两天找回来至少还赶得上春州的官船。”
管家这一句话瞬间让王启东清醒了不少,他住了手,将马鞭扔到一旁,将桌上的茶壶提过来,抬手将茶水浇在二人脸上。
一人悠悠醒转过来,只觉脊背火辣辣地疼,火烧火燎的。茶水打湿了衣裳,破烂的衣裳紧紧贴在伤口上,又潮又疼,他不仅痛哼出声。
王启东面无表情地踏在他伤痕累累的脊背上,“古琴是怎么被劫走的?”他还是有些不信,黑石头山的山匪会不认得王家的货车。
如今时局,自己不敢与山匪走得太近,但除却刘洲英的关系,自己一向也做得算是周到。按之前打交道的经验来看,这群山匪不像是那么不讲规矩的。
山匪之间也有自己的信义,达成了的契约,如若双方都遵守,也不会一夜翻脸。
这次必定事出有因,这次出了事,以后也必然还会再有,自己做起买卖也不是高枕无忧了。
这回劫货之事无论如何都要弄清楚。
王启东脚下用力,脚下之人又再痛哼一声,王启东移开脚,皱皱眉看了一眼自己被血迹沾污的鞋。
管家心领神会,赶紧拿过一方锦帕蹲下身去擦鞋。
王启东止住他,拿过锦帕,蹲下身轻轻擦拭着,抬起眼皮看了地上的男子一眼,吐出一个字,“说!”
地上的男子艰难地睁开眼睛,虚弱地说道,“我、我二人昨日押了货刚走到黑石头山前,便冲出五六个恶狠狠的蒙面大汉。
孙康押货,我上前送过路银给那为首之人。那人一把将钱夺过之后,却没有放我二人走的意思。几人冲上前来对我人拳打脚踢,我二人敌不过,他们三两下连货带车夺了过去。
我与孙康赶忙对那几个山匪说,这是王家的货。那几个大汉却回身朝我二人身上补了几脚,将我二人踹倒在地,嘴里叫嚣着,管你哪家,老子想抢就抢,难不成还要看日子?回去告诉你家掌柜的,从此这黑石头山改姓了,就是雁过也得拔根毛,管他是哪家的,都一样!”
王启东起了疑心,“你确定真是黑石头山上的山匪?”
山匪之间也有自己地界,向来不会互相窜地界。
可听这伙计之言,这作风又实在不像黑石头山的山匪。
看来有必要上山一趟了。
王启东瞥了地上的身影一眼,淡漠地对管家吩咐道,“拖下去,灌几碗参汤下去吊着命,莫让这二人死了。明日去黑石头山上认人。”
……
青州城下了入夏的第一场雨,雨水噼啪地落在瓦檐上,吵得人睡不着觉。
一声惊雷落下,惊醒几个正在酣眠的人,睡眼惺忪地睁开眼睛看了看,窗外天色将有几分亮色,嘟囔着翻了个身。
余月亭披着外袍,站在廊下,雨水滴滴答答地落下,回首瞪了一眼一闪而过的闪电。
天色未亮,整个庭院寂静无声,她抬脚一脚将面前紧闭的房门踹开,房内空无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