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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周上至耄耋老人,下至总角幼童,人人都知一句俗话,“南有顾家军,北有刘归敬。”
二者都是守护北周的坚墙,二十八前,南疆起乱,顾家阿祖虽已年迈,但仍顶着满头银发披甲挂帅携素有“顾家五虎将”之称的顾家五郎前往南疆平定战乱。
那是北周建国以来最大的一场叛乱,顾家倾尽全力平定,去时十万顾家军,归时不足三千,顾家五郎战死四个,顾家阿祖亦余军中病逝,仅余最小的顾霆之,时年仅十六岁。
自此顾家凋零,仅余顾三郎膝下一子,顾霆之后来育有一女一子,三个子女皆由顾霆之抚养成人。
朝廷感念顾家护国有功,顾霆之女顾子矜入宫为后,顾家世代袭侯爵,顾家二郎挂帅依旧共掌顾家军。
再说这刘归敬,乃是朝中重臣,守卫北境,抵御弩族入侵,立下赫赫战功,封了骠骑大将军并三江总督,权倾朝野。
……
余月亭捏了手书,有些心疼银子,朝顾云安招招手,顾云安悠闲地走过来跟在身后。
天色将晚,刚入栀园,便闻得扑鼻的香气。
黄花梨木小方桌上依次摆放着暖寒花蒸酿肉、油焖笋、**炖鸡、奶汤锅子鱼,皆是青州本地风味。
阵阵香气朝鼻间钻,余月亭按捺不住动筷一一尝了,眉心轻动,当真是鲜美无比,比起鹤州家中的大厨子半点不差,甚合自己的胃口。
纵是一向怕油腻不爱荤腥的余月亭,也止不住多用了些,面前放着的粳米粥一口也吃不下去了。
忽而身旁一黑,顾云安自顾自地坐下,拿了碗筷吃得津津有味。
余月亭一愣,看着他,“我才是家主,你莫不是弄错了你我二人的身份?哪里有同家主并桌用食的道理?”
顾云安捧碗的手一滞,慢条斯理地朝嘴中送了一筷子酿肉,幽幽道,“天下自是没有这样的道理。”
见他半点没有起身的意思,余月亭挑眉,“那你这是?”
“我为小郎君近身护卫,约书都白纸黑字签好了,自当履行己任,以身试毒,方才不辜负小郎君慧眼识人之恩。”
倒没看出是个会耍嘴皮子的。余月亭笑笑,“那你可试完了?可有不对?”
顾云安神色一变,长眉折起,筷尖直指那青瓷盘中的**炖鸡,筷尖轻颤,嗓子有几分沙哑,“咸了。”
余月亭万分无奈,他倒是个会享受的。
不过瞧着那一张好看的脸,余月亭
京都甚大,从高处望下来,乌泱泱的阁楼庭院鳞次栉比地顺着护城河排了个密密麻麻,地上的人蚂蚁一样密密地蠕动着,数也数不清到底有多少。
八条宽大的主街道从王城延伸而出,错落在京都之中,又顺着屋瓦密集之处叉出无数条小街窄巷。
这便是王城内外唯一的交集。
巍峨的高墙之内,是世间风云所在,也是至高无上的权力所在。高墙之外,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烟火众生。
天高海阔,世上数万万人的命运,却掌握在墙内的那寸寸土地之中。
委实不得不叫人对这高墙之内的天地感到好奇和恐惧。
高墙之内的世界足足占了半壁京都,也是,若没有这番气势,怎配为天家所在、怎配称为王城。
高墙之内,青砖黛瓦、朱色宫壁。
屋脊上细细铺了一溜儿水碧色琉璃瓦,宫墙是细细描摹了一遍又一遍的朱砂红。
一寸一尺,无不彰显天家威严与奢华。
王城西南角,有一处密林矮坡,占地不小,却早已无人问津。
紧挨着的,是一处有几分破落的宫院,与那密林连成一片,虽是破落了些,但也不难看出往日风光。
此处原是景行皇帝为皇后修建的鹿苑。
先皇后爱赏鹿,景行皇帝便在宫中添了这一抹绿色,又修建了这一处宫院,以供皇后品茶弹琴、饮月赏花。
原是个修身养性的好去处,但自从七年前景行皇帝膝下的大皇子明睿、二皇子明成因在此养病却相继离世之后。刚即位的顺宗皇帝视此处为不祥之地,渐渐也就废弃了。
如今沦为王城之中最为低贱的宫奴以及罪奴所在,宫门之上的鹿青牌匾,也换成了一块漆黑门匾,上头挂着个枯瘦凋零的大字——寒。
因是旧时鹿苑之故,此处也被称为“寒苑“
。这个名字倒是颇为合适的。寒苑中人,几乎永无出头之日,终生只能在这方困井中蹉跎。
年深岁久,磨得人心如腊月寒石,故而再没有第二个字比这“寒”字更为适宜。
寒苑中人低贱,王城中也没多少人将他们当人看,凡是手头上有什么脏活累活,只管往寒苑里头派就是了。寒苑被人视而不见,里头的人却一年到头忙个不停。
便是今日,也不例外。
合苑的人脚步匆匆,皱紧了眉头,生怕手中活计耽搁了,又招来素有夜叉之称的容姑姑一阵暴风雨似的斥骂。
唯独一个人除外,她脚边放了一只木桶,桶里是刚刮鳞去腮掏肠的黄鱼。
黄鱼极鲜美,杀鱼之人身上却满是腥臭,这人不顾手上的血迹与腥气,伸手将吹在眼前扰乱视线的发丝拨开,别在脑后。
她仰着头,一动不动地看着天空。看着京都南隅上空那抹小小的白色筝影出了神。
“舒泯!“
身后传来一声暴喝。
舒泯回过神来,容姑姑扭着肥胖的身躯迈着细碎的步沉甸甸地走来,腰间别了一根磨得起毛的短鞭。
舒泯视线落在短鞭上,不由地打了个寒颤,自己可没少吃这玩意儿的苦头。
她悄无声息地向后撤,顺从地低下头,一副乖巧的模样。
容姑姑冷哼一声,抬头看向她方才注视的方向,一眼就看到那游魂似的只白筝游荡在云之下,只觉得浑身不自在,心下不适,顺口嘀咕了一句,“什么东西啊,招魂幡似的,瘆人得很。“
闻言舒泯脸色微变,抬眼轻瞥了一眼那白筝,随即低头看着桶里敞着肚膛的黄鱼默不作声。
容姑姑转过头来,见她垂目不语,更是怒从心起。
现下的奴才胆子是越来越大了,胆敢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偷懒耍滑,不叫她知道自己的厉害,还真不把自己当回事。
容姑姑身形虽肥硕,但却极灵活,反手抽出腰间短鞭,扬鞭就要朝舒泯抽去。
舒泯见状,暗叹不好,看来今日这夜叉心情不好,惹不得。
容姑姑下手狠,这一鞭子下去,没有十天八天,身上的伤是好不了的。
唯一的办法就是跑,容姑姑肥硕,跑起来颇为吃力。
“姑姑,动怒伤身。“
舒泯轻声说道,一面勾起木桶迈开步子就跑。舒泯刚跑没几步,身后便传来呼哧呼哧的粗重喘息。随之而来的是容姑姑更加怒不可遏的怒骂。
舒泯微微皱眉,摇了摇头。
这等粗鄙之辞,如何说得出口。若是让母亲听见了,定然又要直呼有辱斯文。
“容姑姑,别管她了!快来瞧瞧吧,厨房里这帮小崽子们又惹事了!“
身后传来郝姑姑的焦急的声音,她比容姑姑年轻些,听说原先是某位宠妃身边的红人,有得一手好绣工,绣什么像什么,绣鱼儿宛如于水中游,绣鸟仿若在天上飞。
不知因何惹恼了主上,被逐到这寒苑中来,和容姑姑一同管教这寒苑的数十人。
但似乎和寒苑的人一样,一样的不见天日,一样被遗忘在王城这个偏僻的角落里。
容姑姑一听郝姑姑这话,急忙调转方向,骂骂咧咧地朝厨房走去。
舒泯停下脚步,揉了揉被木桶硌得生疼的手臂。今日运气不错,躲过了一顿鞭子。
不远处的郝姑姑指着她咬牙切齿道,“别以为放过你了,等回头得空了再好好收拾你!“
舒泯朝郝姑姑微微躬下身子,也不管那头听不听得见,规规矩矩地应了一声是。
心中却无比轻快。
郝姑姑可比容姑姑好对付多了。只要手上过了些油水,她便什么都好说。
在寒苑讨生活,没几分活下去的本事怎么行。
舒泯不怕郝姑姑这样的,有贪念、有欲望的人,亦有软肋与把柄。不难对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