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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清沟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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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初秋时节,日落前夕,霞光满天。

    哒哒的牛蹄声载着他再次回到了故乡。

    望着村口那株银杏树,思及一路行来的见闻,不由得轻轻叹口气。

    两百余载的光阴,银杏树还在,乡音未改,祖居之地却已由姚姓为大宗变成了黎姓为大宗。

    半年了,他终于死心了。

    时光果真已过两百余载,国朝也有陈朝变成了庆朝,皇帝由陈姓变成了刘姓。

    日月已换新颜,而他……

    姚廷芳!

    替陈朝守着北境的镇北大将军,没能战死沙场,一杯毒酒了却了君王的猜疑……总而言之,前朝的姚廷芳真的死了,眨眼到了百年后,成了名不经传的十岁男童姚大郎。

    没有喝孟婆汤,再世为人已经半年了,因着对这个朝代一无所知,他一直低调地观察着周遭。

    姚大郎的故乡在北边陈州项城,他还在娘胎之中,他爹进京赶考,至今杳无音信。有人说他死了,有人说他做了大官……众说纷纭,莫衷一是。

    姚大郎的娘文氏是个普通的农妇,丈夫一去不返,除了苦捱,就是勤干。公婆相继去世,靠着娘家的帮衬,她好容易将儿子拉扯到八九十来岁,眼瞅着日子有了奔头,却……

    他们遇到了一场大旱灾,沟壑干涸,庄家颗粒无收。已经成为要大郎的姚廷芳,没等旱灾逼得人走上绝路,就当机立断,决定舍家撇业。他花了大半个月的时间,才说服了文氏和一个颇有见识的族叔卖了田地,带上家当往南来。

    这一路的艰难险阻且不提,光是说服族叔一家跟他们一道回到他前世的故乡,就费了不少口舌。

    他终于回到了故乡。

    然而,这里已经不再是姚家滩,成了清沟黎。

    清沟黎就清沟黎吧。

    百年间,沧海桑田,实属正常。

    “敢问几位从何处来?”百灵鸟似的声音清丽又脆亮在不远处响起。

    姚廷芳拉回思绪,循声望去,发觉声音源自一个黄毛小丫头。

    她骑着水牛,身侧围着几个或骑着水牛,或站在地上的孩童,看起来是准备归家。

    黄毛小丫头,叫黎贞娘。

    黎贞娘,半年前还不叫黎贞娘,叫黎贞贞。

    她本是名美食主播。

    那日,她正在进行“舌尖上的扶贫”美食采风节目,遇到了偷小孩的事儿,撒丫子狂追而去,结果跑着跑着魂穿异世界。

    于是,就成了这清沟黎的黎贞娘。

    穿越前,她父母离异,嫌她是女儿,带着她再婚不易,被乡下的姑姑收养了。如今的家庭情况比那还不如,因为她出生当日死了爷爷,被家中视为不祥,被一对结婚数十载无子女的夫妇收养。

    生父养父都是这清沟黎人,生父叫黎定良,养父叫黎定山,是出了三服还未出五服的族兄弟。

    她生性乐观,知道回不去了,也就安生下来,准备在这异世界开辟她的美食大业。

    话说回当下。

    有了她的问话,其他围观者看着姚廷芳一行人骑着两头牛推着两辆独轮车,风尘仆仆的样子,也开了腔,纷纷问起了话。

    “你们从哪里来?”

    “姓什名谁?”

    “投亲,还是访友?”

    “过路吗?”

    ……

    姚廷芳看了神色忐忑的族叔他们一眼,清了清喉咙,扬声道:“我们姓姚,从陈州项陈来投亲的。”

    “姓姚啊?”黎贞娘闻声,拿竹竿戳了戳身旁的小伙伴姚平远,笑嘻嘻地道,“你本家哦。”

    姚平远是姚姓族长的曾孙子,是枚清秀小男童,性子有点傲娇。

    他被黎贞娘戳了下,冲她哼了一声,视线落在姚廷芳诸人身上,问道:“姚家的人,我都是认识。你们找姚家的谁啊?”

    他问了话,有人起哄,被黎贞娘用竹竿戳了戳,便不吭声,等着姚廷芳回话。

    面对一群顽皮的孩童,姚廷芳不动声色地扫了一圈,目光在一脸雀跃的黎贞娘身上停留须臾,才回道:“来拜访姚氏族长。”

    其他人闻言都看向姚远,指着他笑,唯有黎贞娘挑眉打量着姚廷芳。没等其他人起哄催促得姚平远发话带人回家,黎贞娘又戳了下姚平远,笑嘻嘻地道:“你知道姚氏族长叫啥?”

    姚廷芳目光再次落到黎贞娘身上,见她虽然面带微笑,却眸光里却闪露着戒备,拱手作揖道:“某冒犯了。姚氏族长,名第添,姚第添。”

    这些都是姚廷芳在路上打听来的。

    其他人大声“哇”,纷纷对姚平远道:“是你家的亲戚哦。”

    黎贞娘想问他和姚平远家是何关系,看了姚平远一眼,还是没喧宾夺主地帮忙问,而是笑对姚平远道:“你在这里招呼客人,我先回去帮你传话啊。”

    姚平远“嗯”了一声,黎贞娘骑着水牛,颠颠进了村子。

    进了村,她就开始喊了:“姚家来客人喽。好多客人喽。”

    这会儿正值晚饭炊烟起的时候,家家户户都有人,闲着无事的便出来打听情况。

    等她把牛牵回家,拴起来,再跑到村口时,姚廷芳等人已经被村人围了起来。

    黎贞娘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清沟黎,隶属于徽州府武阳县方塘镇。此地三面环山一面绕水,山清水秀,景色宜人。因是个山村,终归交通不便,除了村民,便是货郎偶至,却也都是熟人,少有生面孔。

    这几位说他们从陈州而来,陈州在哪里,她不知道,却知道是生人。万一带了什么危险来,如何是好?她喊村人去看热闹,就是要震慑姚廷芳他们这些外乡人,他们村里头不是没人的。

    据闻,此地先居姚姓,得名姚家滩。前朝中期,国朝动荡,黎姓始祖黎清沟与姻亲张万贯、刘长柏避战乱至此。

    黎、张、刘三姓本于村下游结茅而居,因随行的家犬旺财每日皆来姚家滩,蜷伏不走。以之为奇,说与一个行脚的僧人听,僧人观姚家滩山川地理,认为主贵。黎清沟等人遂又迁于此,创建屋宇,开辟田畴。

    百余年后,姚姓式微,其他三姓独黎姓衍盛,子孙蕃昌,村寨改名黎家滩。前朝末年,黎姓出了位七品县令,卸任后请了好友来此隐居。他那位好友颇懂风水,认为以始祖之名命名更切合山水气泽,遂改名清沟黎。

    新朝三十年,皇帝换了俩,清沟黎的贵气并没有得以施展。也就是人丁兴旺,勉强算耕读传家,堪堪称得上这方塘镇的大姓望族。

    姚家虽说式微,立族更久,又曾是望族,据说祖上出过官居一品的侯爵将军。传闻这位将军杀戮太重,克得姚家子嗣单薄,好在老天保佑才没有断了传承。

    黎家讲究以和为贵,并没有因为自身人丁兴旺而欺辱姚、张、刘。只是人有运道,族也讲个时运,倒独叫黎姓子孙昌盛了。

    总的来说,除了村落名称更迭这事儿外,黎、姚、张、刘,还有后迁的王、吴、方,七姓相处还算和睦。

    听了半年的村落旧事故闻,黎贞娘很好奇姚廷芳等人。因为姚家从黎家等人搬来前就子孙不旺了,代代单传至今的人家不是少数。

    据传闻,姚平远爷爷往上头再数三代,当时正值天大大乱,只有内迁没有外迁的。怎么突然就来了这么一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