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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听天由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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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设若以一个凡人来说,生死本是听天由命的事。

    可如今蓬莱上头这九百多号原已枉死的人,死时肢体残损,魂无归处,阎王爷老早就记在账上了。哪知,竟还有再睁眼的一天!

    只是可怜了在傲来覆灭那夜,那千千万万条被无情黑浪卷入了海底的无辜性命,无这再生的运,也只怕早已被当作食料裹了那些鱼虾的腹罢。

    这些死而复生的人,逐发现蓬莱果不是个寻常地方。再生不说,连尚在世时,身上那些顽疾都散了!瘸子能跑能跳了,瞎子重见光明了,就连八九十的老者,都一身抖擞无痛不痒了。

    不怪之,人们渐渐都称其为仙境,蓬莱仙境。

    只不过,倒不是谁都能对死而复生这回事儿坦然以对的,毕竟,哀莫大于心死!

    即使活过来了那又如何?国亡了,故里没了,这世上也再无相守之人,曾经相互扶持了半辈子的亲人们都沉入了海底,独剩自己苟活着有何意义?独活下去,要面对的是数之不尽的怀念和心痛,郁郁不得志。

    起初,很多人都会在夜间哀嚎着惊醒过来,许是梦里又再现了傲来覆灭那一夜的惨状,经不住梦魇的折磨,时常在深夜号啕大哭。

    心性好的人,能熬一日便是一日;也有心里头实在无法支撑了的,便指着寻短见去与亡人团聚。于是,三不五时的就有人拿着藤蔓编成捆,去林子里上吊,或者去河里轻生,再不然直接往树上撞。

    总之,即使大伙都群居在一块,可也总拦不住一些人向死的决心。

    然而,在这儿,蓬莱,即连寻死都是难事儿!

    上吊的人,脖子都快被勒断了,难受的苟延残喘一整宿,始终都还是有一口气卡在嗓子眼儿,根本无法窒息。尚好次日天亮就被发现了,不然还得一直这么被藤蔓扯着脖子跟晒腊肉似的挂在树上,想死死不了,想下下不来,吃尽苦头。

    跳河的人就更惨了。河倒是深得很,跳下去没一会儿就憋过气儿不省人事。也不知被泡了多久,浑身都发胀了,然后就顺着水流给冲走。经流河水较湍急一带时,人居然被水给拍醒了,登时已是满腹的水都快撑爆肚皮,还得忍受着,被激流怕打头晕目眩地在河里翻腾着,想上岸?没辙!直到被冲走了好几十里远,好不容易抓住根枝桠子才得以上岸。最后,老大爷们儿一个,却捧着貌似怀胎十月的圆滚肚子,连走带爬的摸索了两日才终于回来。人,已经是个泥人。满眼泪珠子不停掉,吓得嚷嚷许久再也不敢寻死了。不过,他那十月大的肚子,很是惹得一些妇人们笑了许多天。明明是关乎生死的事儿,最后据而演变成了一桩趣闻。

    有了不少如此的先例,以致后来有人要撞树,大伙根本也不拦着,随他撞去,反正十成十是撞不死的,顶多撞晕,睡上一夜,第二日照样醒来。想必,非得头疼他几日,才不敢再整些幺蛾子。

    说来也奇,那些整日寻死觅活的全都是些大男人,竟不见有妇女想不开的。

    七婆婆时常叹:“不是咱们傲来的女子性子强悍!你瞅瞅,除了咱这些老不死的,可还有近百个娃娃没了爹娘没人看管哩!怎么着也不能饿着人娃呀!总得女人家来顾,不是?!”

    七婆婆虽年迈,可性子亦就是她所说的这种傲来女子之性子。

    婆婆何尝不念亡人,只如今身边多了个连话也不会说,好似啥也不懂的姑娘。总以为她也是傲来人,应是大水时脑子被冲坏了,所以婆婆心里始终放不下,这便有了一颗照顾人的责任心,哪还得闲寻死呢!

    “不对不对!傻丫头,是这么这么,这么挽,这么着,这撮头发得最后再盘上来,这样就成了!”婆婆每日晨起后都替她梳头。手把手教过许多回了也不见她学会,总得婆婆亲自出手才行。

    她倒不是真没学会,只是晓得耍小聪明了。

    因为心里头就是极喜欢婆婆给她梳头。怎么说呢,往前几十万年来她都不晓得有梳头这回事,而婆婆给梳头时的感觉,心里就好像吃到果子那么甜吧!

    过去那些天,日间她就帮着婆婆去捡果子,拾柴火,总之婆婆走到哪儿她便跟到哪儿。

    这天,二人才刚出林子,就见不远处吵吵嚷嚷聚着一堆人。

    她听着热闹声就来了兴头,非要去看一看才行。

    “你这傻丫头,就爱凑热闹!你慢点慢点!”婆婆发现,这丫头虽然啥啥也不懂,好奇心倒是挺重,一下子溜进了人堆儿里。

    “二白叔,您别这样,吃点东西吧!这有我刚摘的莓子,可甜了!”一个八九岁的男娃娃,手里捧着一把小莓子,朝躺在地上的二白叔怀里递去。

    二白叔毫不领情,一动不动,啐了句:“泼皮娃子,个小东西,滚开!”

    她挤进人堆时就见这一幕。

    这个男娃娃她认得,带着一群小不点拿落叶在她身上挠过痒痒,听别的小孩儿都叫他小东哥哥。

    二白叔瘫在地上,闭着眼极痛苦似的呻吟。仔细看,那肚子都饿的塌下去了,嘴皮子都干渴的起了白灰。

    一旁围观的人看不下去,纷纷劝说,有说:“大伙哪个心里好过了?可这日子不能不过呀!”

    也有说:“二白叔,只怕你这么饿着渴着也还是死不掉,倒把人折腾的不成个样儿了,那多不合算呀!”

    “就是就是,你这都快赶六十的身子骨了,一天晕上十来回,太难受了,咱还是算了吧,不死了成不?!”

    劝说无用,二白叔不仅不动弹,更是颓然瞪大他那双几近爆凸出来的眼珠子,凶狠地扯着嗓子哭嚷着:“滚!都给我滚!要活你们活去!我要死啊!我要去找我儿子啊!还有我那可怜的孙儿啊!才将将会说话呀!我不想活啦!老天爷呀!王母亲娘呀!我可是年年给您修金身啊!可这是为啥呀!我一家五口死在一块,凭啥把我拉回来啊!为啥就独独拉我一人呐!龙王大老爷呀!你好狠啊!你把我的大宅子还给我!你把我的十八艘大船还给我,你把我刚娶得侧房还给我啊!王母娘娘啊!你不长眼啊!我不想活啊!我活着还不如死了啊!我的苍~~~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