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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棠回到府中,已近黄昏,轿撵到府门口缓缓落下,刚出轿子,便又看到若姝陪母亲孟周氏守在门口,孟周氏见到女儿回来,感觉如盼星月一般。
听到母亲断断续续在咳嗽,晚棠忙解下身上的白色斗篷,披在了母亲的身上:“还未立夏,京城不似江南,偶尔还倒着春寒,母亲就该好生将养着,若是身体受损,女儿可是会心疼的。”
孟周氏喜笑颜开:“母亲身体硬朗着呢,对了,你干爹府中可还好?”
“都好都好,回来时干娘还特意让我问候母亲,过几日得了空,还请我们全家过府一聚呢。”
闻言,孟周氏畅然一笑,“这自是应当,近日无事,我给舒樱这丫头置了几身新衣,回头也一并带过去。”
若姝一看到自家小姐,就小嘴巴巴地说:“小姐你可不知道,今日又来十几家提亲的,聘礼堆积如山,不过被夫人全数给退回去了。”
孟周氏:“他们大多都只是贪图我女儿的美貌和名声,是万万嫁不得的。”
这京城的世家大族盘根错节,利益关系很复杂,如此光明正大的拒绝,晚棠总是觉得不妥,“母亲,如此一来,只怕白白得罪好多人。”
孟周氏轻拍了一下晚棠的胳膊,拉着她的手进了府,还安慰她:“你姨母可是太后,有几个吃了熊心豹子胆的,敢拿此事大做文章,况且你姨母早就说过,没有她的首肯,你的婚事是不能轻易落定的。”
离孟敬章回府还得约摸一个时辰,晚棠陪着孟周氏亲自下厨准备晚饭,刚摆好碗筷,正赶上孟敬章从宫中问诊回来,一脸的疲惫。
饭桌上看到孟敬章疲累不堪,连吃平日里他最爱的饭菜都提不起兴趣来,舒樱盛了一碗开胃的人参猴头炖鸡汤,放在了父亲的面前,“女儿最近告假,未入宫奉职,也不知爹爹为何事烦心,可是消瘦了不少。”
何止是烦心,在宫里做太医,简直是日日提心吊胆,如行走在钢索之上,而脚下便是万丈悬崖,稍有不慎,便是粉身碎骨。
孟敬章虽然无心饮食,但是看到女儿特意熬的汤,不忍辜负,也还是喝了几口,道:“你也知道,帝后大婚,如今已有九年,可皇后至今都未曾有孕,南宫贵妃铆足了劲想要赶在皇后之前生下皇长子,可即使盛宠冠压后宫,却偏偏无子嗣,最近日日把一群太医召到华露殿替她研制受孕偏方,就连我这个院首也不放过。”
晚棠不由追问:“如此娇纵,姨母和皇上难道坐视不理吗?”
孟敬章无奈的叹了口气,“无伤大雅的事,毕竟是宰相之女,太后与皇上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晚棠又继续问:“爹爹可曾知南宫贵妃一直不曾受孕是何缘故?”
孟敬章神情凝重,回想起诊脉的结果,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孟家虽然是皇亲国戚,但天子家事,又岂是我们这些朝臣可以私下议论的。”
正说着,听见府中下人来报,说是宰相南宫棣德已至府门口。
怎么会是他?孟敬章害怕自己劳累到耳朵都不灵光了,半信半疑问家丁:“确定是宰相大人?”
府中家丁又点了点头,十分肯定地答道:“来人下了拜贴,上面盖的确实是宰相的章。”
孟敬章都来不及喝完手中的汤,匆匆撂下碗筷,在隔间换了一身便服忙去门口迎接。
孟敬章一边向府门口走去,一边寻思着,自己又不是文臣武将,这深夜前来,肯定不是为了政事,又与他无好友间的交情,那他来孟府到底所为何事?
还未寻思明白,宰相南宫棣德已经迫不及待,不顾下人的拦阻,进了大门。
南宫棣德也是最喜排场的人物,平日出街,车夫、丫鬟、侍卫加起来最起码有五十人,恨不得敲锣打鼓沿街放鞭炮。
今日却轻装简行独自一人,并无其他人跟随。
孟敬章恭恭敬敬将南宫棣德迎至正厅入座,还让下人奉上了自己府中最上等的庐山云雾茶,只求宰相这尊大佛来也容易去也容易。
南宫棣德正襟危坐,细细品茶,目之余光却四处打量,这是他第一次拜访孟府。
以前坊间皆赞叹孟敬章的为人,说其两袖清风,克己奉公,他总觉得不过是徒有虚名,如今却不得不相信几分。
身为太医院院首,皇亲国戚,府舍却简朴素净,连七品普通官吏的府舍都比不上,更别说与自己的宰相府相提并论了。
南宫棣德放下茶杯,言辞热切,仿佛熟识多年的好友一般:“大晚上来叨扰,还望孟院首莫要见怪才好。”
官阶分明,孟敬章也不敢有丝毫的逾越,宰相大人都如此客气,孟敬章也只能客客气气地淡然笑道:“宰相大人说笑了,您能光临寒舍,是下官的荣幸。”
南宫棣德从府门走至正厅的片刻,打量了一路,可是并未见到晚棠本人,便试探性地问:“听闻令爱因病告假,不知将养的如何了?”
正在喝茶的孟敬章闻此,那口茶在嗓子眼简直如鲠在喉,突然明白了宰相此行的目的,但还是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说:“小小太医,难为宰相挂怀了,小女已经无恙,不日便可继续入宫奉职。”
“常闻令爱每月十五,便在城东为难民贫户问诊抓药,行医善之举,美名远播,看来孟院首真是教女有方啊。”
孟敬章眉头紧皱,不停地摩挲着食指上的玉扳指,皮笑肉不笑地道:“宰相大人谬赞了,小女蠢笨,只不过在行医方面略微入行些,救死扶伤是医者的本分,百姓能记着她的好也算是抬举她了。”
南宫棣德心里暗暗思忖,自己可是当朝宰相,整个大宣也没有几个人值得自己费尽心思去讨好。
不就是替儿子问个亲嘛,还怕他孟家不成。
犹豫了须臾,南宫棣德便笑意盈盈道,“近日官驿来了不少求亲使者,他们不远万里来求娶的不是公主郡主,而是您的女儿,太后的亲外甥女,我朝开国几百年第一位女医官,要我说,这样一位才德兼备的美人儿又岂能嫁给他邦?”
南宫棣德并未接着往下说,但是他的目的已经昭然若揭。
只不过在孟敬章心中,宰相权倾朝野又如何,自己的女儿也绝不能做权势交易之用,否则他都不配当一个父亲。
虽然孟敬章无心党派之争,但是作为臣子,忠于皇帝是本分,又与太后是内亲,自然也就被看做是皇上一党的。
而宰相恨不得昭告天下,他对广定王马首是瞻,宰相府门槛太高,晚棠若是嫁过去,肯定会卷入党派之争的漩涡中。
孟敬章懂了宰相的用意却也只能揣着明白装糊涂:“宰相大人这话可真是折煞下官了,小女何德何能,实在承担不起此盛名。”
南宫棣德完全不把孟敬章的谦虚之词当回事,继续问道:“不知孟院首可曾为令爱许下人家?”
“未曾。”
“太后曾言,令爱所嫁,必须是人中龙凤,那孟院首觉得我儿是否能配得上您的女公子?”
孟敬章:“宰相大人这是哪里的话,您是当朝宰相,您的女儿又是最受宠爱的贵妃,小女粗鄙才浅,实在是配不上您的嫡子。”
南宫棣德有些不高兴:“恐怕您是觉得我儿配不上您的掌上明珠吧?”
“是小女高攀不起!”
孟敬章口气不由得硬了几分,当朝宰相,他是得罪不起,可他的儿子是何德行,满京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文不成武不就,家中小妾成群,只是一直无正室。
自从晚棠过了及笄之礼,上门提亲者络绎不绝。孟敬章也一直寻思着,是时候给晚棠找个好人家了。
宰相目的未成,愤愤不乐的拂袖而去。
真没想到,孟敬章原来是一块这么难啃的硬骨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