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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情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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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梁靖川背对着光,大半张脸埋入阴影里,懒懒散散地走下楼梯。

    “你还挺喜欢替人出头。”

    小明星喉间发紧,脊背绷得笔直,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原本幸灾乐祸的情绪和高高在上的姿态都被吓散了,她半个字都说不出。她这段时间有人捧,出演了几部小火的网剧,拿下了不错的代言,又混上了上星剧二番,事业蒸蒸日上,是个数得上号的流量小花了。今天借着几分醉意,经纪人又不在身边管制,她有些飘飘然,才会没摸清对方是谁就口无遮拦。

    她承认自己现在很紧张,因为整个会场的氛围就很不对劲。

    拍卖会的所长先她一步迎上去了,看着梁靖川的脸色,战战兢兢地喊了声“梁少”,笑容十分勉强,仿佛吃坏了东西,“您看这东西……”

    “碎了就碎了,她砸坏的我赔,用不着你搭钱。”梁靖川不太在意,眼风都没掠过去,好像地上就是一堆不值钱的碎瓷片似的。

    所长微松了口气,揩揩额头上的冷汗,陪着笑脸点了点头。

    梁靖川挑了下眉,上上下下地打量她,平静的视线让人琢磨不透,“你还专挑我拍的东西砸?”

    “怎么,你还打算兴师问罪不成?”许昭意轻笑了声,不避不让地看着他,语气松懒,全然没有小明星期待中的仓促和底气不足,“只是失了一回手,我还得拿这碎瓷片儿自刎谢罪?”

    “我没这意思。”梁靖川轻轻一哂,也没计较,只略略瞟了眼正拍卖的藏品,“你要是喜欢听这一声响儿,就都拍下来,今晚回家慢慢砸着玩儿”

    他还真将色令智昏演绎得彻底。

    “别,”许昭意听得头皮发麻,一言难尽地看着他,颇有点嫌弃的意思,“我可没什么糟践东西的嗜好。”

    她一抬手,手臂上起了的一小块淤青显露在他眼前。

    梁靖川的面色沉下来,不温不凉地晃了眼小明星,像是才想起来这个人似的,低冷的嗓音没什么温度,“你刚刚对她动手了?”

    话音落下的瞬间,空气骤冷。

    恍若严冬降下一场凛冽如刀的霜雪,冻得人肌骨皆寒。

    这哥哥,不笑的时候太凶。

    小明星本就听得心惊肉跳,半分都不想就在这儿,却也不敢走。突然被点到名,她咬了下唇,哆哆嗦嗦地说了一句“我没有”。

    确实没有。

    本来她只是想给沈姒不痛快,谁成想误伤了一个就惹祸上身。

    带小明星来的男人才是真的要疯了,他出去接个电话的功夫,就被告知女伴惹了一位瘟神,闻声过来时心底直敲小鼓。他扫到刚清理走的瓷片,头顶都快要冒烟了。

    要了命了。

    “梁少,砸坏的东西我赔,今天搅了您和嫂子的兴致,实在抱歉,”男人陪着笑脸连声道歉,扭头就变了脸色,不耐烦地扯了把小明星,“还不快给人道歉?”

    小明星表情微变,面容苍白如缟素,绞着手指,站在原地没动。

    “这么不懂事的货色,”梁靖川轻轻一笑,整个人却透着一股不耐又沉郁的劲儿,让人心底无端地犯怵,“你教出来的?”

    男人心底咯噔一下。

    他被当众落了脸面,又不敢朝梁靖川发作,心头那把火烧得更旺了,抬手一巴掌扇了过去,“我让你道歉,你他妈耳朵聋了?”

    小明星捂着发烫的脸颊,难以置信地抬眸,耳朵都短暂地耳鸣。在众目睽睽之下,她只觉难堪。浑然忘了所谓靠山和情分,只是一场权色间的逢场作戏。

    她咬了下唇,“对不起……”

    许昭意被眼前一幕惊了下。

    她心生厌恶,不适地后退了半步,倒没觉得有多快意,大庭广众下实在看不下去,她扯了扯梁靖川的袖口,“算了吧。”

    梁靖川无动于衷地看完,握住许昭意的手拉到身侧,拇指抵着她的腕骨不轻不重地摩-挲了下,像是在安抚。他的意态轻慢,沉冷的嗓音没什么温度,“你知道该怎么处理吧?再让我见到她,你替她折一条胳膊,把今天的事平了。”

    这话说得严重了。

    只消一眼,男人心底惊悸,赔着笑脸点头,“我懂,我懂。”

    靠美色博取的资本和机会,今天算是全部断送了。就为了这么一句话,等待她的是封杀和雪藏。

    会场内沉寂了片刻,低声议论就如恶蚊之声席卷了整个空间。有人冷眼旁观,有人轻淡地笑了笑,有人跟朋友对视了一眼。恍若是对着这戏剧性又愚不可及的一幕施舍了一点暗含轻蔑的兴致。

    “载入史册的一幕啊,我还没见过我哥为难女孩子。”梁博推开怀里的美人,直起身来。他趴在二楼的雕花栏杆上,啧啧称奇。

    “戏子而已。”傅少则漫不经心地戏谑,“出来卖的货色,还真拿自个儿当回事儿。”

    “我怎么听说,他俩高中那会儿不对付?”有人好奇地探了探身,诧异道,“早恋绯闻都传到附中去了,不还分手闹掰了吗?”

    千奇百怪的版本都是拜宋野所赐。这哥们高中时写的同人文害人不浅,现在还他妈改版升级进军影视圈了,这么多年来,梁靖川和许昭意死对头的人设一直深入人心。

    自始至终,都没人在意这一巴掌,只是热络地八卦当年的绯闻。

    折回楼上的功夫,许昭意忍不住戳了戳他,“你这样好凶。”

    老实说,梁靖川平日里对她耐性好得出奇,几乎是千依百顺的态度。她浑然忘却了这群公子哥是什么恶劣秉性,也没想过自己会成为这狗血一幕的主角。

    “我又没怎么着她。”梁靖川不以为意。他抬起她的手臂,微微蹙眉,脸色不怎么好看,阴沉得快要拧出水来了,“疼吗?”

    “其实不怎么疼。”许昭意摇摇头,“就是看着有点丑。”

    梁靖川轻轻按了下她的手臂。

    许昭意咝地一声,疼得直抽气,眼泪都快飙出来了,没好气地拍了下他,“你要死啊梁靖川,我说不疼不是让你直接动手。”

    她撂下他噔噔噔地上了楼。

    梁靖川也不着急跟上去,刚刚根本不足以平息心底压着的火气。他瞟了一眼周明扬,敛了面上的笑意,漆黑如墨的眼眸沉冷,语气也淡,凉薄且没有温度。

    “封杀那个女的,两天之内,我想看她身败名裂。”

    周明扬心底微动,在他面前略略欠身,下楼收拾烂摊子去了。

    -

    婚期前的准备和婚礼流程许昭意都没上过心,除了试婚纱和拍婚纱照的时候。从出门纱和主婚纱,到敬酒礼裙和送宾礼裙,再到晚宴时的晚礼裙,还有相配的珠宝,在米兰提前了一年的时间设计订制。

    结婚。

    这个词对许昭意而言,好像也没有什么独特的期待和惊喜。

    大约从一开始就认准了自己要什么,就算是异地这么多年,也没什么狗血的感情生变。他们在相识的第七个年头结婚,一切按部就班,一切水到渠成,一切自然而然。也许浓情归于沉寂不可避免,但温柔和偏爱至死不渝。

    他和她本就最相配。

    少年时一路相持的感情,不染一分尘,恍若雨后初霁的苍冷月光,有一种空灵而澄明的皎洁。

    足够干净,也足够纯粹。

    年后的婚礼宴席在燕京进行。

    出于梁家的家世渊源,婚宴的规格一降再降,中规中矩的中式婚礼,排场没那么奢靡,但还是挺轰动。车队几乎可以组成全球限量超跑车展,G6和京V打头的车子停满了地下车库。如果不是怕上面点名,还真有人提议直升机开道。

    迎亲的时候耽搁了许多时间,主要是这次的伴娘团太难搞了。

    头一回见结婚还他妈得参与比赛五局三胜的,许昭意那帮小姐妹打着“秉承中华民族美好传统”的旗号为难人,说是游戏娱情,但过程非常损,流程整成了半个军抗赛,蒙眼射击、ECC加密法密码找水晶鞋,别墅前甚至有条赛车道。

    车窗缓缓降落下来,露出顾娆精致的侧颜来,“不好意思,这条路不通,赢一局放行。”

    沈良州一手搭在车顶,朝她倾身,“小丫头少玩点儿赛车,你要是想赢,哥哥直接输给你都行。”

    顾娆纤丽的眸子微微一眯,似笑非笑,“我哥在旁边看着呢。”

    “我拿你当兄弟,你拿我婚姻大事撩妹?”梁靖川面无表情道。

    “我拿你当兄弟,你就一门心思像搞我妹?”顾淮之皱了下眉。

    沈良州拉开了车门,坐进驾驶座时垂眼拆掉了袖扣,慢条斯理地调好耳麦,“要不是看上了你妹妹,你以为我乐意当你兄弟?”

    “你说什么?”顾淮之抬眼。

    “再说一遍。”顾景宸不温不凉地弯了下唇角,将袖子撩上去。

    “红颜祸水”顾娆无动于衷地看完因她而起的闹剧,轻笑了声,侧颜生出一种慵懒的妩媚,“好心提醒一下,你真的会输呐。”

    赛车读秒结束。

    轮胎疯狂摩擦地面,车子像离弦的箭一样冲了出去。

    “操。”

    男人意外地挑了下眉,嗓音沉沉地低笑了声,有些无可奈何。

    “赶紧追啊,比赛都走神?”

    “还追什么?新娘还在楼上,直接上去抢人。”

    别墅内一堆乱七八糟的通关考验,但进个门都费劲,外面的密码锁连着一台电脑,徐宴礼敲了敲键盘,正在飞快地编写代码破解。

    “是不是有点损?”许昭意听完,面色复杂地看着她们,“你们是不打算让我结婚了吗?”

    钟婷轻声嗤她,“矜持点啊姐姐,哪有新娘自己等不及的?”

    “学姐你安心待会儿吧,”温乔气定神闲地对着镜子整理了下裙摆,“这要是都进不来,那梁少得有多废物,我看你不结婚也罢。”

    沈姒轻抿了口红酒,将高脚杯往钢琴上一推,“此言有理。”

    风忽然灌进来,窗口传来沉闷的重物坠地声,纱帘卷起一角。

    许昭意不经意地抬眸。

    直升机的嗡鸣声压近,梁靖川一手缠绕着绳索,一手卡着窗框,精准地降落在窗台上。他额前的碎发凌乱,遮不住漆黑而沉冷的一双眼,领带松散地挂在颈上,衬衫地纽扣松开一颗,懒散又轻慢。

    那是一种让人心悸的邪气。

    许昭意怔了下,好不容易端庄优雅了一上午,还是被眼前一幕惊得“我操”了下,“你搞什么啊?”

    从直升机上垂绳降落,特简单粗暴的解决方式,亏他想得出来。

    “跟我走吗,昭昭?”

    在整个房间的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情况下,梁靖川从窗口跳下来。他在她面前单膝跪下,像是当初求婚一样,朝她伸出了手。

    许昭意眨了下眼,心说要不要矜持下时,梁靖川直接起了身。

    可能打从一开始,他就没打算要她的回答。梁靖川三两步迫到她身前,一手捞过她的腰身,直接抗在了肩上,“新婚快乐,夫人。”

    许昭意轻呼了声,意识到他又要走窗,扯了把他的衬衫,“你放我下来!我又没说不跟你走,我我我我的婚纱,不能跳窗!”

    “偷袭?”

    “谁的主意这么缺德?结婚当天让新郎带着新娘跳楼?”

    伴娘团的成员这才反应过来,还没来得及阻止,露台又是一声。

    “你们才损行吗?”傅少则皱了下眉,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拿出一沓红包和钞票,“进门竟然还要写代码,还让不让人结婚?”

    他抬手一撒,数百张钞票纷纷扬扬地刮出了窗口。本来图个喜庆的红包,全都打了水漂。

    所有人直接沉默了。

    “傅少,你是傻子吗?”许昭意趴在梁靖川肩上,无情嘲笑道。

    “花的是你老公的钱,”傅少则冷哼了声,不疾不徐地回敬道,“我又不需要心疼。”

    许昭意微微一笑,一巴掌呼了过去,“补交双倍份子钱,不然我找阿妍告状,败家玩意儿。”

    她动完手,缩回梁靖川怀里。

    “你作为新娘,能不能安分点儿、娴静点儿、温柔点儿?”傅少则难以置信地挨了一下,扭头朝梁靖川告状,“梁靖川你看看,光天化日下你老婆竟然动手打人了!”

    “不好意思,没看见。”梁靖川掀了掀眼皮,淡淡地敷衍了句。

    “……”傅少则唇角微动。

    他妈的。

    有一种双标叫选择性失明。

    以梁靖川的角度来看,许昭意就是很乖很软很温柔。尤其是在那种情况下,她无力地抱着他,哭腔分明,婉转甜腻的声音漫出来。

    “别怕,”梁靖川半垂着视线,搂紧了许昭意,眉眼间的疏冷淡去许多,低下来的嗓音让人觉出温柔来。“我带你回家。”

    许昭意勾住他的脖颈,纤长的睫毛扑簌了下,轻轻地嗯了声。

    她枕到了他的心跳。

    四九城北郊的山庄特级戒严,伏黛的远山耸峦叠翠,笔挺丰茂的树木遮掩高墙,院落内奇珍花卉高低错落。训练有素的保镖把持各个方位戒备,直升机盘旋在半空中监控,圈子里的人陆陆续续赶来,通过安检的车子一辆接一辆驶入。

    浮华声色,推杯换盏。

    晚间重要的宾客云集,山庄的宴厅内灯火通明,衣香鬓影间觥筹交错,舞曲从二楼乐队传来,端着香槟和精致菜肴的侍女和侍者穿行在人群中,满足每一位宾客需求。

    今夜是他和她的新婚夜。

    折腾了一天,许昭意喝了几杯酒就被倦意席卷。她在卧室等了他一会儿,泡了个玫瑰花瓣浴,靠着床头闭眼假寐,昏昏欲睡。

    她快要陷入沉睡时,蓦地感觉到一道侵占的视线。

    许昭意睁开眼,睫毛轻轻一颤,“你走路没声吗?”

    梁靖川捏住她的下巴,低下头来捉她的唇。他朝她覆过来,漆黑沉冷的眼底情绪翻涌,瞬也不瞬地攫住她,酒香混在他身上凛冽的冷香里,毫无空隙地包裹了她。

    他这帮哥们喝酒千杯不倒,都是声色场上被酒水浇灌惯了的。新婚之夜都不肯放过他,几轮下去胃里都火烧火燎,很难没有醉意。

    “喝了多少?”许昭意依从地抱住他,试探性地问了句,“我让人备了醒酒汤,你要不要喝点?”

    “昭昭。”梁靖川箍住她的腰身,欺身将她压在了婚床上。他低头轻吮她的耳垂,眸色很深,嗓音很哑,“你就是我的醒酒汤。”

    许昭意不敢看他的眼睛,微啜着气仰颈,伸手摸索着关掉了灯。

    梁靖川捉住她的腕骨,压在她身侧,腾出空来垂眸瞟了一眼,低下头来,蛮认真地沉声保证:“昭昭,我会一辈子对你好的。”

    “我知道。”

    许昭意有点想笑,但被绵长又强烈的体验搞得失声。她任君采撷的模样比往日婉转流俏,暧昧胶着的声音不可抑制的漫了出来。

    吉日兮辰良,绾君共春宵。

    -

    婚礼后在国外海岛攒了个局,圈子里的年轻一代聚在一起。

    夏日的海岛风情很独特,汹涌的海浪勾勒着海岛奇异的地貌,蔓延到瑰丽壮阔的天际线,碧海蓝天下,水清沙细,柔软的沙滩铺陈在脚下,奇绝的火山、壮美的瀑布,红色的芙蓉花如火如荼。

    下飞机后,搭上了初晨的第一班轮渡前往海岛。

    许昭意陷在房间内的沙发里,点开闺蜜群里发的消息,百无聊赖地翻了翻,看到了几张别人分享的西欧新晋男模特的杂志写真。

    “是有一点帅,他长得像年轻时的莱昂纳多。”许昭意翻了下写真图片,发语音附和了句,“我高中的时候挺喜欢这一款。”

    回头时她对上一双漆黑的眼,心尖一悸,三魂七魄差点离了壳。

    许昭意沉默了两秒,才缓过神来,小心翼翼地轻声道,“我要是说,你刚刚幻听了,你信吗?”

    “……”

    梁靖川扯了下唇角,凉薄的笑意不达眼底,“你说呢?”

    “出息了许昭意,”梁靖川的视线自下而上掠过她,“这才刚结婚,你就看上别的男人了?我怎么不知道你高中喜欢这一款?”

    “我没有。”许昭意耳根一热,又羞又恼地反驳,“你无不无聊啊梁靖川,我就附和了一下,朋友间的附和懂吗?小气鬼。”

    梁靖川有点好奇她跟她那几个小姐妹私底下嘀咕什么,出其不意地夺了她的手机。他抬高手臂,轻而易举地解锁了密码,划了下屏幕上的软件,似乎要翻聊天记录。

    “哥,不可以,真的不可以。你不能这样,”许昭意摇了摇头,抱住梁靖川的手臂,半是撒娇半是哀求,“我都不查你手机。”

    倒不是心虚。

    只是天知道她手机的聊天记录里都聊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许昭意还想维持一下喝露水、吃鲜花的仙女形象,怎么可能给他看?

    她不管不顾地往他怀里栽,结果脚下一绊,被地毯勾倒。

    许昭意顺势跪坐在地毯上,表情要多悲切有多悲切,楚楚可怜,“我求你了,放过我吧,你给我一条生路好不好?”

    “……”

    看下聊天记录而已,不至于这么要死要活的吧?

    梁靖川半垂着视线,沉默地看完她戏精的表演,习惯性地捏住她的下巴,“说完了吗?”

    说完了就赶紧起来吧。

    就她跪自己脚边的姿势,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把她怎么着了呢。

    念头刚转就一语成谶,门口还真有人目睹了这令人误解的一幕。

    还他妈不止一个人。

    探究的视线齐刷刷地聚过来,所有人的表情出奇的一致,基本都怀着“认识这么多年我竟然没看出来你是这种人”的复杂情绪,仿佛看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周遭空气诡异地沉寂了几秒。

    “这是你们婚礼旅行吧?”顾淮之视线上下一扫,率先开口。

    “别问这种愚蠢的问题,这不是明摆着的吗?”顾景宸斯文温和地劝解完,补上一刀,“所以,新娘是自愿参加婚礼的吗?”

    “我操,哥你学谁不好非得学三哥?强取豪夺那套真的不可取。”梁博痛心疾首,“不对,三哥也没畜牲到逼人结婚啊。”

    “川儿啊,你瞧瞧人家妹子都快哭了,虽然我特别理解小年轻烈火干柴如胶投漆,但你们都洞房过了,大可不必如此——”傅少则顿了顿,补上最后一刀,“饥渴。”

    暗含戏谑的揶揄此起彼伏。

    梁靖川眉心跳了跳,面上拢了一层阴翳,嗓音略沉,“滚。”

    许昭意耳根一热,尴尬得不愿面对现实。她温温吞吞地埋向他身侧的沙发,动都不动一下,将装死进行到底,直到人走远。

    “你坑完我就不管了?”梁靖川拨了下许昭意的小脑袋,好笑地看她,“快起来,这样不难受?”

    “太丢人了。”许昭意捂着脸呜呜了两声,肩膀跟着抖了抖。

    她在沙发里抬眸,下巴担在手臂上,一绺柔软的发丝从脸侧滑落,睫毛弯翘纤长,翦水秋瞳眼波流俏,素净的面容生出一种说不出来的清丽来,勾人心魄。

    梁靖川轻轻一哂。

    “怕什么?”他伸手将她捞起,抱到自己的腿面上,挑开她颈后的系带,眸色深了深,毫无空隙地掌控了她整个人,“我又不嫌弃你。”

    许昭意轻呼了声,条件反射地攥紧了他的衬衫,跌进他怀里。

    “青天白日的你就不能想点别的?”她的心脏因紧张而跳得厉害,脸颊微烫,耳尖也一阵阵发麻,“我们,我们可以聊聊天。”

    “聊天?”梁靖川轻轻一笑,虚搭在她腰间的手骤然收拢,漆黑的眸底暗色沉降下来,“我只想跟你聊点更深入的话题。”

    他的意图昭然若揭。

    不过也好,这下也不用纠结该死的聊天记录了。

    许昭意只觉身前被他的牙齿磕了下,不可抑制地软下了身来。她的手抵在他的肩上,到底松了口,“你能不能先关个门?”

    梁靖川淡淡地嗯了声,一手拢着她起身,关上门的同时,将她按在了门板上。他低沉的嗓音从她身后压近耳侧,“宝贝儿,扶好。”

    许昭意心尖一悸,握住金属把手的指骨无意识地拢紧。

    晨光熹微,平静的海面上粼粼的波光都显得温秀至极。

    远处隐约能看到异国风情的红房子和码头上点点白帆,游轮在海面无声地推进,攒足了劲儿的波浪在船身附近翻滚,优游地撞开泠泠的浪花。深不见底的海水昏暗沉寂,有五颜六色的鱼群游来游去,秘密潜藏在未知的海域里。

    “你怎么不戴那枚戒指?”梁靖川嗓音温温淡淡的,动作也比往日和缓许多,缓慢得有些难捱。

    “收着呢。”许昭意勉强聚起一点精神来,及时抵住上颚,才压下不堪入耳的声音,拇指拨了下指环,“我还是喜欢这一枚。”

    在一起后,他送了她各式各样的戒指,但她还是钟爱第一枚。

    她扶住门板都站不稳,脚下一软,不管不顾地往地毯上跌。

    梁靖川单手将她捞起,比起她的溃不成军,他依旧冷静自持,只是衬衫略微凌乱而已。他抱着她径直朝浴室走去,“去清理一下?”

    许昭意陷在未散的余韵里,埋进他怀里,低低地呜咽了声。

    轮渡在一小时后抵达海岛。

    高大的棕榈树和枣椰树树立在海岸边,海岛在沧海尽头伏波,墨黑色的海岸线隐入翻滚的波涛中,岸边的巨叶植物和奇花异果堆叠,异国的风情在面前铺陈开来。

    下船时迎面撞上了傅少则。

    他这人记仇,就为了结婚时那一掌,一路上不知对呛了多少句。

    许昭意一手挽着梁靖川,一手拎着裙角走在海滩上,随口问了句,“你有时间在这儿找茬,怎么不去陪陪你家大小姐啊?”

    “阿妍说有事要忙,可能晚点再——”傅少则顿了下,微微眯起眼来,“姜妍。”

    今早打电话给他,说自己很忙的姜妍,正端着红酒站在不远处,和一年轻男人谈笑风生。

    姜妍并不怎么在意,甚至轻轻懒懒地朝他举了下高脚杯。

    “哇哦,怼新娘果然是有报应的。”许昭意勾了下唇,有点被爽到,“瞧见没?现世报啊。”

    傅少则已经一个箭步冲上去,颇有点咬牙切齿的味道,“你说你忙,忙着跟男人调情?”

    姜妍抬手将鬓角的发丝勾到耳后,开口就撩得他火起,“那也比不得您,每天就跟古玩城老板似的,动不动就喊人宝贝。”

    “我什么时候喊人宝贝了,是那女的逮着我喊好不好?”傅少则皱了下眉,“但我压根就不认识她,昨天晚宴上她认错人了,我不是解释了吗?姜妍你讲讲道理。”

    姜妍被“你讲讲道理”这句话撩起火来,冷冷地抬眸,阴阳怪气地嘲弄道,“那您是什么古董吗,那女的逮着您就喊宝贝?”

    傅少则不爽地咝了一声。

    婚期近在眼前,两人的关系因为三两句话降回没建交的冰点。

    许昭意端过一碟布丁,一小勺一小勺地舀着吃。她靠着梁靖川,津津有味地看戏,还不忘落井下石,“要不要叫随行的私人医生过来,给你开点速效救心丸?”

    傅少则对她“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报复行为很不爽。

    他跟姜妍掰扯的空档,反唇相讥,“别吃了妹妹,你有没有点当新娘的自觉?口红都洇开了。”

    许昭意动作一顿,瞬间觉得手里的小甜品不香了。

    她扯了扯梁靖川的袖子,直勾勾地看着他,可怜无助又委屈。

    梁靖川反手牢牢握住她,掀了掀眼皮,挑事似的说了一句,“你挺有当人未婚夫的自觉,上次酒会还有女的投怀送抱喂东西。”

    “我操,梁靖川你别造我谣!什么女的?”傅少则猝不及防被捅了一刀,心情有些炸,一伸手将姜妍拽了回来,“阿妍你别走,他这是打击报复胡说八道。”

    美色当前,梁靖川果然说翻脸就翻脸。他为自家夫人补刀时,毫不犹豫地捅了自己兄弟两刀,实力演绎了“对许昭意如春风般温暖,对好兄弟如秋风扫落叶般无情”。

    你妈的。

    这俩人不愧是小两口,一个坏一个损,幸好锁死了不祸害人了。

    “好了好了,”许昭意大仇得报,就显得格外宽容,“以我过来人的身份来看,你俩挺般配的。”

    “表面夫妻。”姜妍冷笑。

    “塑料关系。”傅少则轻嘲。

    两人不约而同地偏过头,十分排斥“般配”这种说法。

    啧,瞧瞧这种孽缘似的默契。

    海王与海王的历史性会晤,苗女和钓系的巅峰对决。

    真他娘的棋逢对手。

    这边不欢而散,另一边徐宴礼面色沉郁地从庄园外进来。

    “三哥呢?”

    “跟顾少攀岩呢,”姜忱扫了眼时间,将望远镜撂过去,“三个多小时了,快回来了。”

    他前脚刚念叨完,齐晟和顾淮之后脚就到了庄园内。

    “赶紧把你家那小祖宗给我接走!”徐宴礼压着火,低下来的嗓音像是淬了冰,阴沉得骇人,“你知不知道沈姒待我这就一天功夫,让我损失了多少钱?”

    说完,他直接将账单拍在了桌面上,“赔钱,不然我撕票了。”

    “呦,几天不见您都沦落成绑匪了?”傅少则刚从争论中脱身,直接抽走账单,粗略地扫了一眼,“个十百千万——两亿七?”

    他诧异地挑了下眉,“这么多钱抢劫啊,你还真敢坐地起价。”

    “去你丫的坐地起价,”徐宴礼微蹙了下眉,面色不善地扯了下领结,“我都没算沈姒撞坏的那辆Veneno,毁了的十几支藏酒,还有顺走的那副《千山别鹤图》。”

    他面无表情地看向齐晟,“零头我就当以后随份子了,赔钱。”

    “她人呢?”齐晟偏头点了一支烟,金属的声音格外清晰,燎起来的火光一瞬间擦亮了他的眼瞳。

    话音一落,沈姒推开了门。

    她面色更差,身段窈窕地走进来,脚下像是生了风,“你再敢让人软禁我,我迟早搞到你破产。”

    齐晟掀了掀眼皮,指尖敲了敲烟身,抖落了火星和烟蒂。

    “说完了?”他朝她迈过去,漆黑的眸底起了点凶性,没什么情绪,也没什么温度,盯得她毛骨悚然,“你还不如求求我,不然等你死了也看不到这一天。”

    他腕间的小叶紫檀佛珠色泽温润,和他阴鸷沉郁的气质相左。

    沈姒不避不让地看着他,只是细微地一动,精致的五官艳绝无双,“我怕你死在我前面。”

    “姒姒,这是别人婚礼,”齐晟朝她倾身,压着她的腕骨卸力,捏走了从她指间划落的刀片。即便是威胁,他和缓的语气还是让人生出一种温柔错觉,“你乖一点。”

    他温和的时候反而让人号不准脉,无端地让人生怯。

    沈姒下意识地后撤半步,直到后背抵上桌角,才蓦地清醒过来。

    齐晟根本没碰她,提笔在她身侧的文件上签完名。他勾了下唇,狠劲散了去,少见的好脾性,笑她的自不量力,“你紧张什么?”

    沈姒陡然生出一种被他耍了的恼意,侧身避开他,“齐晟!”

    旁边的人全当没看见,有人在玩牌,侧头问了句,“延生和老大呢?怎么没瞧见人影啊?”

    “老大才交接完任务,昨晚还在宁城军区述职,延生接女朋友去了,估计直接去小岛。”姜忱利落翻腕,扫了眼时间,“私人飞机凌晨出发了,算时间还有一小时。”

    宾客陆陆续续抵达海岛,仆人引领着安置行李和住处。

    傍暮时分,在游轮上安排了晚宴,白日里的折腾才消停。这圈子里的人打小就知道哪些人该结交哪些人该疏远,比如势力如日中天的顾齐梁三家,常年中立但屹立不倒的沈家,在军中扎根的陆家,但今天来的都是玩得好的,没什么隐晦又不善的交锋,氛围还算愉悦。

    除了几对小情侣在闹别扭。

    许昭意跟沈姒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几句,偏头时看到梁靖川,径直走到他身前,“你领带歪了。”

    梁靖川半垂着视线,拇指抵在她腰间,细数她后背的骨节,“刚刚在聊什么,这么开心?”

    许昭意蛮认真地整理好他的领口,抬眸时,眼底一片清亮的光,“姒姒跟我说,海岛上清晨的火山爆发特别奇特,我在考虑要不要定个闹钟,明早爬起来看看。”

    梁靖川眸色沉了沉,嗓音低下来,轻描淡写也意味深长,“恐怕你不会有这个机会。”

    “嗯?”许昭意没跟上他跳脱的思维,也没看懂他眸底的深意。

    “下床的机会。”梁靖川掀了掀眼皮,言简意赅。

    话题莫名其妙地走偏,并且在往高速公路上开。

    “……梁靖川,”许昭意冷冷地看着他,砸了几下他的肩膀,没什么情绪地威胁道,“你别逼我在大喜的日子里动手抽你。”

    梁靖川轻轻一哂,要笑不笑地睨她,“你打人的力气应该留着点,别在没尽兴的时候就求饶。”

    许昭意眼前一黑,又被他一句话刺激到,差点当场被送走。

    新婚才不久,就从来没人过成梁靖川和许昭意这种。前一秒还恩恩爱爱亲热异常,后一秒就翻脸无情,折腾对方到两败俱伤。

    但也,面红心跳。

    闹腾够了之后,许昭意面无表情地朝旁边一指,命令道,“去,你现在去甲板那边站着。”

    “做什么?”梁靖川扬眉。

    虽然奇怪,但他向来配合,当真顺着她的话往甲板那段走。

    “请张开嘴巴,”许昭意冷笑了声,“喝西北风去吧你。”

    梁博在远处调试相机,将所有人鸡飞狗跳的混乱画面圈入镜头中,满意地啧了声,“瞧瞧,这是多么和谐美满的一幕啊!”

    画面在此刻定格。

    游轮无声地向前推进,拨开平静的海面,融入疏旷的景色里。

    远处海天一线,燃起了绚烂的火烧云,温吞的夕阳在漫无边际的深海上泼了一杯酒,黄昏迷醉到微醺。腥咸的海风扑面而来,海鸥贴着平静的海面掠过,直冲云霄,向着高空搏击、盘旋。

    许昭意握住梁靖川的领带,在指间绕了绕,朝自己轻轻一扯。

    梁靖川鬼迷心窍地朝她倾身,他一手捞过她的腰肢,一手捏住她的下巴,低头压上了她的唇。

    他和她在游轮上拥吻。

    这是一生中很美好的一天。

    这也将成为他们过往和来日的相处中再寻常不过的一天。

    初初相见,她是他所向披靡的人生中的特例,他在她绝杀全场的世界里封神。从那一刻起,最甜蜜、最深刻、最浪漫和最心动的,永远是下一个瞬间。

    -

    温柔半两,钟情一生。

    欢情切切,佳偶天成。

    山河为媒,春秋为聘,

    结发为誓,同心永结。

    举案齐眉及良时,今生与君到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