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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树翠绿,满径的花香,微茫中传来无尽的哀乐,安国候府一片缟素,丹朱公主是早逝的雍贤亲王之女,皇帝看重往昔的兄弟情谊,施恩加封的公主,礼部的官员咬文嚼字拟定了葬礼的规格。
因天气炎热只得停灵七日,到了出殡那一日,昭明帝穿着浅淡的常服亲临祭拜,周蕴一身素服,安国候世子李谨披麻戴孝,安国候世子尚小,诸般事宜皆由太子周全。
鼓乐声中白漫漫一片人流涌动,安国候府出殡了。
灵柩暂时寄放在李家的家庙,周蕴忙完了丹朱公主的丧事到龙德殿请罪,皇帝抚着他一声长的叹息,丹朱人都没了,按国夫人之礼厚葬她,太子执半子之礼亲自送灵,丹朱公主之女接到宫中由太子妃抚养,朝廷该给的尊荣体面都给了。
十余日后李鸣唯风尘仆仆的从江南赶回来,先到家庙祭拜公主,一番哭拜祭奠之后依着古礼守灵,驸马应该为公主服三年的齐衰孝,李鸣唯有爵位在身,他与公主身份相当,李鸣唯感念公主之德,守在公主灵前恸哭,亲笔写了墓志铭,为公主尽一点心意。
“公主讳明霞,雍贤亲王之独女,昭明元年,册拜丹朱郡主,食邑三千,昭明十三年,加封丹朱公主,封户如旧,许嫁安国侯李鸣唯为妻,公主春松日茂,秋菊岁荣,自结丝萝之援,克谐琴瑟之和,虽贵出王宫,而礼遵妇道。
……
皇帝追怀手足之悲,每常感怀,着太子亲临顾问,愈切抚怜,诏太医以选良方,身之存殁,大限难移,寿之短长,冥数已定,奄薨颜而早谢,与薤露以俱零,以昭明十三年戊午五月七日薨於私第,享年三十有一。噫!月娥晦彩,星婺沉辉,眉凋翠柳,脸谢红莲,凄凄草木,惨惨风烟,自古人虽皆有死,丹朱公主太夭年。”
李鸣唯在公主灵前守了三日,皇帝命他进宫觐见。
李鸣唯忙换了常服进宫,君臣相见不胜唏嘘,李鸣唯跪下来叩谢皇恩,谢恩的折子早上过了,见到皇帝还得叩拜一回,皇帝亲手扶他起来,赐了座位长叹,“爱卿的爱女接到宫中由太子妃抚养,卿的两位公子住在太子私邸。”
李鸣唯早听说了,“老臣粉身碎骨也难报答太子的恩义。”
君臣说了一回亲情,话题转向国事,江南的官场要有一番大动作了,宣谕使冯惠宁到了江南,暗云卫也收集了若干证据,江南局势微妙,牵一发而动全身,李鸣唯身为地方的安抚使总督军务,江南离不开他的坐镇维稳。
皇帝又询问半晌,李鸣唯一切尽在掌握,说起军务来也是滔滔不绝,李鸣唯忙着派兵剿匪,就连小股的水寨也不肯放过了,得了个“阎王李”的诨号,又被言官诟病,说他靡费军资,妄邀功名。
“陛下,休言土匪盗贼就是疥癣小疾,他们烧杀抢掠,百姓苦不堪言,老臣见过一个村子的百姓被十余个盗匪洗劫一空,盗匪掠走了靑壮男子,奸杀年轻女子,断了老百姓的生路,逼得他们只能跟着做贼,这些盗贼农忙时回去种地,等到闲了外出打家劫舍,老臣以为对这些刁民应该一网打尽,以正国法。”
暗云卫也有类似的奏报,江南大大小小的帮派就有几十个,什么青龙帮、七星帮、长乐帮等大帮派,那些小帮派更是多如牛毛,江南民间富庶,又多有商队,养出了不劳而获的一干人等,若是不加以惩治,早晚酿成大祸,皇帝听了深以为然。
“李卿你在江南,必要时朕许你便宜行事,务必要肃清官场,斩除匪盗。”
皇帝让李鸣唯全力配合宣谕使冯惠宁,他君臣两个说了多时,皇帝赐宴,“太子会见倭国使团不得闲暇,明日让他到府上拜见。”
李鸣唯忙说不敢,皇帝笑了聊起家常,“朕听说你们家的老夫人帮太子选妃嫔?”
李鸣唯不由得羞得老脸通红,连忙跪了下来请罪,“臣治家不利,老母亲不明事体,臣已经约束她了。”
皇帝听了这话笑了,“太子身边也该选两个妃嫔,你们家老夫人留心就好,务必要那身家清白品行端庄的,爱卿是太子的尚父,卿也要留心。”
李鸣唯连忙笑道,“老臣听人说冯家的女儿很好,父亲庶吉士出身,母亲又是名门之女,冯家女儿聪慧,唯一不足之处是年龄尚小,老臣以为陛下可先接到宫中抚养,太子为人重情重义,这样从小相处的情分想必不同的。”
皇帝听了连连点头,又询问了老夫人身边的婢女绛仙。
绛仙得了美差,每天都会写下若干,老夫人收了些什么,和那位夫人说话了,又见了哪家的小姐了都写下来,老夫人收礼的单子都有一摞了。
李鸣唯暗中咬着牙,脸上堆满了笑,“这个婢女从小就服侍太子,太子身边的四位婢女都聪慧貌美,也都识得几个字,太子许她们几个读书。”
“既是曾经服侍过太子的,就让她进宫做个红霞帔吧,再由贵府的老夫人选送四名身家清白的女子,都授予紫霞帔,充实太子后宫。”
皇帝将要派出了花鸟使,为太子以及诸王选妃,侯府的老夫人也有特权,亲选的四名女子刚进宫就有紫霞帔的资格,不是普通宫女了。
李鸣唯只好答应下来,心里暗暗叫苦。
他出力流汗得了这许多功勋,若是沾了选美的边,他的名声也要不堪了,到时候谁还记得他在江南立过的那些功劳,只把他当做献媚的小人了,更何况太子妃是他亲女,李鸣唯哪里肯给自己找不自在,他巴不得太子心里只宠着太子妃呢。
若是太子妃诞下嫡长子那又另说了,乐不得施恩,眼下太子的后宫还是空虚为好,李鸣唯可不想有美人跟他女儿分宠,还是等他有了亲外孙再说,心里这些话不能和皇帝说去,李鸣唯嘴里顺着皇帝的话说,心里另有计较。
辞别皇帝回了安国候府,几个爱妾打扮着都接出来,李侯爷没情没绪的,一挥手让她们几个都滚,在院子里徜徉了一会,看见花也伤心,见了柳树也想落泪,他这个后宅再难找到合适的女主人了,还有哪一个女人能强过丹朱公主呢。
还有他的嫡妻齐氏,太子妃的生母,李鸣唯想到齐氏,不由往那边走去,远远的先看见那一池的荷花,绕过水塘,那颗合抱粗的老榆树越发的枝干葳蕤,疙疙瘩瘩的粗糙树皮布满了裂纹,枝叶间洒下了阳光斑驳的影子。
李鸣唯不想进屋里,他命人搬了一把椅子坐在树荫下乘凉。
下半晌的时候周蕴带着随从过来了,周蕴也不让下人往里通传消息,打听着侯爷在大树下乘凉,周蕴挑了挑眉毛,这可真是稀奇事呢。
周蕴熟门熟路的走过来了。
李鸣唯一抬头,远远的看见了太子的身影,周蕴穿着一身素服,腰系玉带,手里拿着湘妃竹的折扇,气度间越发的雍容,李鸣唯敏锐的感觉到太子有些不一样了。
李鸣唯迎上去要跪下来见礼,周蕴连忙伸手扶住了,“尚父不必如此。”
李鸣唯顺势起身,含笑打量周蕴,“太子愈发的老成持重了。”
老成?他刚多大了就老成了,周蕴不由得苦笑。
身在高位,由不得他像过去那般飞扬跳脱,眼看就是要当爹的人了,他只能收敛了过去的性子,他这等身份,一言一行都得注意了,经过丹朱堂姐的丧事,周蕴倒像在世情里打了一个筋斗,许多原来不在意的些许小事也细想一回。
他就是想的少了,堂姐才会身殒命亡。
下人又搬过来一把椅子,上了茶水都退下去了。
周蕴淡淡一笑,“尚父想必知道,我堂姐因何没了。”
皇家倒是想法遮掩住了,这些事体又哪里瞒得过李鸣唯,他两个儿子一个女儿还在太子私邸住着呢,李鸣唯听太子这么说了,这话却不好回答。
李鸣唯斟酌了一番说辞,“太子为了犬子用心良苦,公主深闺中的妇人,一时难以明了太子的心意,想不开也是有的,心思排解不开,这才生了疾病,太子应该放开胸怀,不可为了些许小事自责,依老臣看来太子有些消瘦了。”
周蕴看他一眼,“尚父好冠冕堂皇的一番话,周蕴深受教诲,当年小时候,尚父可不是这般和我说话的。”
“老臣哪里还敢放肆了。”李鸣唯只好笑道。
周蕴自嘲的一笑,“不管怎么说都是我的罪过,我当时要是能多想想堂姐的处境,想必不会如此了,敏哥儿的事也怨不了堂姐,大错已经铸成,说什么都晚了。”
李鸣唯还想劝几句,周蕴淡淡一笑,“尚父不必多说,那些道理我都明白的,我从小在侯府长大,谨哥儿也和我亲兄弟差不多了,还有玉芳的婚事,我可不想她嫁给勋戚的子弟,公主替她定的人家也不能说不好,有个门第罢了。”
“玉芳的婚事还请太子做主,老臣没有二话,老臣还想求个恩典,太子把诚哥儿也接出去吧,他今年也有四岁,也该明白事体了。”R11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