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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走。”依雪感到手上被人轻轻拉住,即使在黑暗中她也能知道,这个人是夜煜。
今晚由于贺连殊的配合,一切都很是顺利,她甚至没有受一丝伤。
“怎么了?贺连殊出意外了吗?”不是说这里很安全吗?
夜煜冷冷一哼,“依雪,你太单纯了,你以为贺连殊会放过你吗?我们给他机会夺了将军之位,现在他要反咬我们了。”
依雪一惊,她太过相信他人了,不过身边有他,什么困难她都不怕。
她跟着夜煜,一路出来,这里竟有地下道,依雪骄傲的看着他,这是夜煜啊,这个人是万能的吗?不仅大夏朝廷埋有他的暗子,江湖之中能人异士亦是唯他马首是瞻,就连在贺连碧波眼皮底下也能挖出一条暗道。
暗道的终点之处竟是贺连碧波的营帐!
那里还躺着一冰凉的尸体。
“依雪,我要走了,你就在这里等着,玉梧烨很快就到。”话音还在空气中响着,那抹玄黑色的身影便已经消失了。
贺连殊的眼里闪着嗜血的光,那个女人竟然跑了!
她跑了!
“掘地三尺也要把她挖出来。”
“对——”
“杀了将军还想活着出去,真当我鹤族都是死人吗?”
“报——”小兵匆匆忙忙地跑来,“大帅,我在密林里发现了一抹白纱,我想那女人是躲进后山了。”
接过小兵手里的白纱,贺连殊眼睛一亮,“没错,这是大夏天家庄的衣料。”
有了目标,贺连殊大手一挥,带着将士们往后山走去。
直到大帐没了人,那个一直低着头的小兵这才将头仰起,那张脸竟是——夜煜!
夜煜抽出腰间的剑,爬至房顶狠狠地将房梁劈开,于是,鹤族的半边虎符便落入了夜煜之手!
直到所有的将士的身影都掩没在后山时,夜煜轻蔑地一笑。
掏出火折——
擦石点火——
放火……
烧山……
他知道,这不可能让那些人都死了,可是至少能托住贺连殊的脚步,要知道跟着他找人的士兵不多,但也决对不会少,引开他们,依雪便少了一分危险。
这些事情全都按照他所设计情景发生,甚至连一丝变数都没有。
将士们暗暗震惊,姑娘真是厉害啊,按照姑娘的指示而来,他们几乎是不费一兵一卒,便把这固若金汤的城池毁了。
可是,他们也找不到她啊,将士们看着越来越冷的将军,一句话也不敢说,甚至连喘气的声音也不敢太大。
“报——”
玉梧烨的眼睛微微一亮,靠近他身边的苏容和程知甚至能看到那双小几上微微颤抖的手。
“什么都没有发现,不过……没有发现姑娘的尸体,姑娘她应该还活着吧。”回报的小将低着头,战战兢兢地将结果告诉他敬爱的将军。
所有人都怕了,若姑娘真的……
这个十八岁的少年怕是要将这天毁了,把这地灭了的。
玉梧烨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闭上了眼睛,告诉自己镇定!
脑海中飞快地转着,若是她还活着……
有什么东西闪电一般的劈来,玉梧烨猛地张开眼睛,“跟我走。”
贺连碧波的大帐里——
玉梧烨扑哧一笑,一颗心也算是落了下来。
那个白衣少女,静静地扒在小几上,闭着眼睛睡熟了,嘴角还有几丝口水,梦呓中不停叫着,“夜……夜……”
看着将军的笑,将士们也算是放下心了,那笑比往夕日更为温柔。
他们为这笑感动着,那是他们的将军与姑娘啊。
他们为那梦呓感动着,烨……烨……
瞧,姑娘还在叫着将军的名字呢!
他们都没事啊,这样……便很好了……
玉梧烨轻轻地走到依雪面前,抓起雪一样白的袖口,弯腰,将她唇边晶亮的口水擦干,俯身,横腰将她抱起,依雪被这小小的动作吵醒了,揉揉惺忪睡眼,张开眼睛,突然发现自己正在玉梧烨的怀里。
依雪,还好你还活着。
依雪,还好你还能让我这样抱着。
依雪,还好,我们还没有分开。
终是难以控情,玉梧烨在所有将士们的面前,俯身吻了过去,这是他们此生唯一一次亲密的接触。
“将军,好样的。”
不知是谁先带的头,将士们竟在敌营里大声叫好,双手使劲的拍着,这一刻,世上没有任何人能分开他们,为了姑娘和将军的幸福,他们愿意为之付出性命。
听着这些叫好,依雪心里一阵烦恼,玉梧烨居然会做这样的事,她猛的推开他,自己从他的怀里跳了出来,跺着脚跑出了帐篷,脸也因为生气而变的通红,可是在大伙看来,那通红的脸正是因为害羞。
看着他离开的背影,玉梧烨笑了,仰天大笑。
记忆里将军是时常笑着的,可是从来没有这样子笑出声来。
姑娘没事,将军开心,所以所有的人都笑了,见证了这一幕的人永远都没能忘记那两个白衣飘飘的美人。
贺连殊与三百名小将拼命地在火光里逃窜着,那女人没有找到,山林竟无缘无故的着起了火,贺连殊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却也没有太往心里去,好不容易跑出了火海,他只觉得心都凉了……
“大帅,我们要怎么办?”小兵话才说完,泪便已经落了。
贺连殊无奈的一笑,营地已被玉梧烨带兵攻占,那女人也已经和他们会合了,是啊,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那只黄雀自始至终就不是自己啊,夜煜说烧粮草只为制造混乱好让自己借机陷害拓拔月然后再杀了大哥,完美的成为将军的接班人,他相信了,也照办了,可是现在想来,只觉得自己太蠢,烧了粮草,今日即使是抵挡了玉梧烨的大军日后又拿什么和别人做战?自己的眼睛已被那将军之位迷惑了,他怎么忘记了那个人是夜煜啊,与那样的人合作无异于与虎谋皮,可他竟还可笑的认为是自己利用了夜煜在江湖中的信息网,真是可笑啊。
这时候弃濮突然起来道,“将军取虎符吧,然后去南边寻找援兵,我相信三日后将军便能带大兵归来。”
贺连殊无力的一笑,“将军是大哥,即便有了虎符,若没有圣上亲封的将军到场,援军又怎会到达?”
弃濮跪下,“将军放心,老将军在一个月前已经向圣上请旨了,您早已经是我们的将军了,老将军曾让属下将虎符交于你,只是一直没有机会,今日在这危难之时也该告诉将军真相了。”
弃濮刚一说完便看见贺连殊发狂一般的笑着,那眼泪却止不住的流着。
多可笑啊,费尽心思想要得到的东西却早已是囊中之物了,而他为了这已经得到的东西不惜伤害了他最敬爱的两个人,这代价未免也太过残忍!!
“好,我们去取虎符。”他现在唯一能做的事,就是尽自己最大的努力挽救鹤族。
“怎么会这样?”弃濮不可置信的看着坍圮的房梁,虎符的位置只有自己和老将军知道啊,究竟是什么人盗走了虎符?
此刻,贺连殊已经想起那个向他的报信的小兵的轮廓了,夜煜啊,你竟一条活路都不给我留下,除非我贺连殊今日被玉梧烨杀死,否则我必将你碎尸万段,贺连殊眼里泛起了血色。
鹤族终是战败了,玉梧烨趁胜追击连连攻打下十二座城池,鹤族求和,赔款五百万两白银,三百万两金子,牛羊各七千匹。
自此,这个十八岁的将军玉梧烨之名已响彻了整个大陆,各国皇帝皆已明白一个事实——欲灭大夏先杀玉侯。
将士们哈哈的大笑着,终于不必再没日没夜地防守了,终于可以好好的喝一场酒了,终于可以不再看着兄弟们在敌人的马刀下死亡了,全身的神经都已经放下来了。
此刻,他们在篝火旁吃着敌人们送来的牛羊与美酒,笑声久久不散。
“姑娘怎么还不来啊。”李虎对着玉梧烨抱怨。
另一个小将道,“将军啊,姑娘跳舞一定很美吧。”
玉梧烨温和的笑着,和所有人吃着同样的食物,也不对他们没大没小的态度恼怒,他也很期待依雪会带来什么样舞。
这时,依雪出来了,为了庆祝得胜,她换下了一惯的白衣,穿着一件鲜红的华服。
美人轻出,发如黑墨,轻纱薄羽,轻裹红罗,手持红绫,白足似玉,红裳迎风,清香若莲,妖艳无双,邪媚至极,赤足在那红毯上起舞,宛若一朵绝世红莲。
玉梧烨含笑,不由自主的持起长萧,放到嘴边轻轻吹起,想要为这无双的舞姿佩上绝美的音乐,她点足起舞,萧声和着舞步丝丝绕绕,让人心神一清,突而她纤腰一扭,细手柔出,红绫当空一转,以赤足座于红轻轻回旋一转,对着碧空悠悠一笑,便是妖媚绮丽,冶艳靡媚,这萧音听起来也是缠绵入骨,风情万种。
她玉足轻点,玉腿轻抬,红色罗衫遮不住那抹勾魂,那足下*光似现还隐,更让人酥心微痒,她柳眉轻挑,眼波轻转,那如墨的发丝紧贴在脸上,瞬间,便又轻轻散去,刹是勾魂,红裙罗衫如浪翻飞,手中红绫似化为一条红蛇,缠绕于胸腿之间,她香汗微洒,顺着那锁骨滑至胸口,消失在那无边春色,她轻轻一跃,好似要跳离这红尘,她舞,舞地妖艳,她艳,艳若桃花,她柔,柔似赤水,她美,美得动人。
夜煜含笑地看着依雪,他们的目光相对,她微微一笑,他轻轻点头,手上不自觉的打起了拍子。
舞姿,动人。
萧音,空灵。
拍子,雅致。
这是被命运紧紧相连的三个人此生唯一一次的合作。
将士们早就知道他们的姑娘是极其天才的,却没想到,那个能杀敌,能吃苦,能练兵,比男子坚强,比男子刚毅的姑娘竟能跳出这样的舞姿,一时间所有的人都痴了,痴于舞姿的动人,痴于萧音的空灵,痴于拍子的雅致,此舞,此乐,此景,永生永世忘不了。
舞毕,依雪坐到了玉梧烨身边,她知道以后已经不能和他再相见了,皇帝忌惮玉家,而他却将鹤族击退,玉家的声望已被他推向巅峰,任何东西盛极必衰,玉家要倒了,朝廷要乱了,夜煜说,颁发圣旨的人已经赶到边塞的路上了。
“依雪,战事已了,我们回家吧。”草原上一红一白两道身影成了将士们所有的希望。
依雪苦涩的一笑,回去?玉梧烨,你回不去了,可是她依旧点头道,“好,我跟你回家。”
所有人都在笑,烤牛羊的香气飘的好远好远……
明天以后——
玉梧烨,再见了啊。
明天以后——
玉梧烨,我们再也不能相见了。
原谅我为了目的接近你,原谅我为了搅乱朝廷,助你战胜鹤族,原谅我为了夜煜利用了你。
在所有人的欢声笑语中,这一夜结束了……结束了呢……顾依雪与玉梧烨的故事……
玉梧烨欢喜地收拾着索乱的物品,欢喜的提着包袱走到依雪的营帐前,这一年……太辛苦了,可是,也苦尽甘来了不是吗?
他们就要回家了,他们从此就要幸福的在一起了。
依雪掀开帐篷,玉梧烨早已在这等了多时,她轻轻皱眉有些心痛的斥责,“都冬天了,你站在这干什么?怎么不进来?”边说边把他拉入帐内。
玉梧烨刚坐下,一个温柔的手炉已经放了过来,已经冬天了吗?可是为什么他仍觉得温暖如春。
“我来找你回家,你有东西要收吗?”
依雪听了,心里火辣辣的内疚,泪已在眼眶。
玉梧烨只当她是舍不得这些与她一同战了一年的将士,安慰道,“没关系,以后我们还能再来看他们。”
依雪点点头,“嗯,我没什么东西可收,跟他们道别一下便离开吧。”
离开?走不开了,玉梧烨,我再拖半个时辰,宣读圣旨的钦差就要来了。
玉梧烨拉起他的手,向着校场走去,依雪也任他拉着,没有一丝挣扎。
有人已经落泪了,他们真的舍不得啊……
“将军,姑娘,你们还会来看我们吗?”
苏容哽咽着,“你们一定别舍弃我们啊。”
“是啊。”程知偷偷的抹了一把眼泪,“将军,姑娘,这里永远是你们的家。”
玉梧烨依然笑着,眼神里没有半分感情,他淡淡地回答,“我知道,总有你们在我身后,我知道,你们总是我的兄弟。”
依雪算计着,时间已经到了,那个人已经到了。
“走吧,梧烨。”
他回头,温柔一笑,“好,回家。”
然而喜悦还没有到达眼底,一小队人突然走了过来,那小太监手里明黄色的纸格外刺目,玉梧烨皱眉,一股不好的预感如潮水般的涌来。
读完圣旨后,小太监走了,玉梧烨的包袱落在了地上,尽管他还是笑着的,可是依雪敏锐的发现,他的的眸子里有冰冷的杀意。
圣纸上无非是毫不吝啬的赞扬了一翻,却没有任何实际嘉奖,反而让玉梧烨永远的留在边塞没有情况不得回京。
将士们吃惊了,谁都知道那封圣旨的真正意思,他们的确实舍不得将军离开,可是这样的压迫是他们决不想看到的,那皇帝下了这样的圣旨无非是给了所有将士一个巴掌,谁也不能欺负他们的将军,哪怕那个人是皇帝老子。
依雪叹了一口气,之后的事她已经从夜煜那里知道了,皇帝是要铲除玉相了,“让我回去吧,我把奶奶接来,他们不让你回去,却不能阻止奶奶过来的脚步。”
想了想,玉梧烨便答应了,奶奶在京都始终是光华帝的挡箭牌,接来他身边他也放心,这样,那高高在上的皇帝便没有任何威胁他的底牌了。
“好,一定把奶奶带来。”
依雪点头,她会的,那个人是真心待她好的啊。
目送着她离开,玉梧烨只觉得有什么东西已经永远的失去了。
那一天,边塞下雪了,很大很大,所有的东西都被覆盖了,雪白一片,冰凉一片。
两个月后——
老人走到玉梧烨面前,一把抱住孙子,“烨儿。”
玉梧烨扶住老人,目光留在老人身后,“奶奶,依雪呢?没和你一起来吗?”
话才问完,老人突然间哭了起来。
玉梧烨只觉得眼角突然跳了一下。
老人颤抖着从怀里掏出一块玉,“雪儿她……死了。”
玉梧烨的笑越发的温柔,眼角甚至弯成了月牙的形状,“奶奶一定是和依雪一起开玩笑。”
那块银葛玉他一直没有接下。
“圣上说,你爹谋反,他们在玉府搜出了龙袍,于是下令,除了不久前才建立战功的玉梧烨,玉家上下满门抄斩,雪儿为了救我被……被那些士兵用刀伤了,她明明……”说到这里已泣不成声,“我亲眼看见,雪儿倒在我的脚边,她要我把玉带给你,她说要你幸福的活着。”
颤抖的接过玉石,玉梧烨将胸口的那支木簪拿了出来。
幸福?幸福?
他的幸福已毁……
“爹呢?”
“死了,我亲眼看着刽子手将他……”
玉梧烨的笑半分没有敛去。
“那么他们的尸骨呢?”
老人将脸埋于双手之间,“他们说雪儿救乱党,其罚胜过乱党,他们鞭打雪儿整整七天七夜,他们将雪儿的尸首一片一片地割了下来,狗……那么那么多的狗……”
“他们烧化了雪儿的骨头,那些骨灰被他们丢进……粪堆里。”
“还有你爹,被他们拆了皮,说是做成了人皮灯笼。”
老人歇斯底里的喊着,“我玉家一门忠烈,为何得了个这般结局!”
李虎一拳将桌子打垮了,此刻他只觉得他们太便宜那个人了。
十天前,京都突然传来一道莫名其妙的圣旨,光华帝要彻了玉梧烨将军之职让一个五十岁的老头接管这所有的士兵,他们又怎会服气,这一生,他们只认将军与姑娘,所以当日,苏容和程知就宰了那新上任的将军。
李虎恨恨的想着,当日怎么一刀就让他归西了呢?
姑娘那么好的人,他们怎么忍心……
他畏畏的看着玉梧烨,他多希望此时此刻他们的将军能哭一哭,哪怕皱皱眉都好,或者他大怒一场,甚至杀几个人泄愤都好,可是,将军只是微笑着,一眨不眨的看着那块玉石和木簪,程知觉得那样的玉梧烨是空的,空洞的没有一丝人气。
“你们都出去吧,让我一个人静一静。”玉梧烨开口了,好听的声音,温润的语气。
“将军。”苏容走到他身边,恨不得将他的痛分一半在自己身上。
“烨儿。”
“奶奶,你出去,我没事的。”
所有人都走了啊,玉梧烨无力地坐在地上,雪,漫天的雪,却没有了那个叫依雪的女子递来暖暖的手炉,菜,温热的菜,却没了她的味道,累,好累,却没有她放下手中的活计,给他柔柔地按摩着穴道。
大夏358年十二月九日,顾依雪的忌日,玉梧烨再也忘不了了……十二月九日啊……
当玉梧烨再一次出来的时候,那些铁血的将士们哭了,不是小声的默哭,不是无声的落泪,他们失声痛哭……
他们的将军啊,一夜白头,少年白发,十八岁的少年啊,头上已不见了往昔如墨的黑发,那白发,白的扎眼,那白发,白的苍凉……
白衣,白发……
将军啊……
玉梧烨脆下了,在所有士兵面前脆下了……傲骨铮铮……
那是多么高贵,多么优秀的少年将军啊,他的膝盖就那么弯下去了……
眼泪再也止不住了……
“我求你们,跟我到京都。”
“我求你们,为依雪……”他们将军没有将下面的话说完,因为,将军吐血了。
那是多么厉害的将军啊,他指点江山,他布兵杀敌。
所有的将士们都哭着,李虎扶起了玉梧烨,高声的呼喊声,“推翻大夏,血债血偿。”
“推翻大夏,血债血偿。”这是他们对白发将军的承诺,这是他们对姑娘的敬爱。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