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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这几幅画不是真迹,那么……真迹在哪?”景枫眯着眼睛,他那一身龙袍,哪怕没有刻意地表现,然而,自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压迫却叫空气凝重了几分。
一般情况下,景枫很少会表现出这样的神态,可是,对于一切与北冥玉有关的东西,景枫便无法克制地会重视“欧阳先生……真迹是不是在淳于倾歌手上?”
欧阳逸仙耸了耸肩膀,眼睛盯着手上的钱袋,有一下没一下地把玩着钱袋里面的银子说道“在下哪会知道……春夏秋冬,在下画了整整一年,等四幅画完成以后,在下回到守皇,原本想将图交给大师的,然而,倾歌却告诉在下,灯烬大师已经离开守皇大半年了,故而,在下便将这画收了起来,等到三年后,灯烬大师才又一次来到守皇向在下索取那画……这而几幅赝品,便是这三年里梦娜绘出来的。”
说了许久,欧阳逸仙显然有些口渴,不过吞了吞口水,梅月便知趣地给欧阳逸仙递上了一杯热茶。
“谢谢啊!”欧阳逸仙笑了笑,将茶水一口饮尽,末了,还不忘称赞道“这可是上好的老君眉啊,你……你,你怎么就这么泡了,糟蹋啊,糟蹋!”
听着这话,夏樱觉得怪耳熟的,不由的摸了摸鼻子,再看欧阳逸仙有些肉疼的表情时,夏嘴唇边不自觉地便溢出了一个淡笑,每当她与梅月就这么用开水冲和着茶叶冲到茶杯里的时候,百里凤烨那双狭长带红凤目之中也会露出几分心酸,不过,他也从来没敢说出来,只是……不知不觉里,她们这昆华宫中的茶水几乎全是百里凤烨泡的。
初时没觉着怎样,夏樱也喝不出来差别,然而,时间久了,她也不得不承认,的确是百里凤烨泡出来的茶水味道会更好一些,入口之中的回甘也更悠长一些,而她和梅月泡出来的茶水,经常会有一种难言的涩味……只是,也不知道百里凤烨究竟去哪了,似乎,与夏樱一同来到华褚之后,百里凤烨还从来没有在夏樱面前消失这么长的时间呢。
正想着,欧阳逸仙又喝了好几杯茶,接着说道“当时梦娜觉得,她临摹的已经很像了,几乎与真品一模一样,于是,梦娜便逞着在下不注意的时候,将四幅画中的其中三幅换成了她自己的仿品……”说到这里,欧阳逸仙微微地笑了笑,不时地摇了摇头,仿佛看到了一个正在胡闹恶作剧的孩子,可见,这淳于家的两个女儿,都是调皮捣蛋的主“当时在下也没有想到梦娜会那么大胆,便没细看,只把锦盒全都交到了灯烬大师后上。”
稍微回忆了一下,欧阳逸仙又接着说道“拿了到画后,大师便离开,梦娜也一直不曾告诉过在下,她换了画,又过了半年,灯烬大师再次找到在下,告诉在下,这其三幅都是假的……”
那是六年前的一个秋天……
欧阳逸仙正在淳于倾歌床前,看着那熟悉的屋子,不时地叹息几声,当时,他还守皇皇宫的宫廷画师……
哪怕已经到了秋天,若是在宫外,那么,到处都可以看见落叶,风一吹,漫天的枯叶便会飘起来,不停地打着转,像是一只又一只金色的蝴蝶,等风小了,那些金色的落便又渐渐地落到地上,周而复始,往往反反!
曾经……淳于倾歌最喜欢的便是那风中的枯叶,相对于淳于梦娜,淳于倾歌显得安静多了,那个女子,曾经到了宫外,便是为了看上一整天的落叶,那个时候,归海溪黎还是个惹人头疼的孩子,她和淳于梦娜天生不对头,两个经常凑在一起吵架,吵着吵着,便能打起来,这种时候,无论是谁都没办法将归海溪黎和淳于梦娜拉开,除了她……除了淳于倾歌!
苦笑着,在欧阳逸仙的记忆里,唯有那个秋天是他怎么也忘记不掉的,因为……那一年,她没有叫他陪着她去宫外,看尽漫山的落叶飞舞!
淳于倾歌,便是死在那一年的!
那个秋天,守皇的皇宫里,到处都开着hua,各色各样,欧阳逸仙叫不出名来,但是,他知道……守皇的皇宫里面,四季都会有hua开着,哪怕秋天本该万物凋零,然而……那一年秋天,守皇的hua却开得比春天还要美丽。
那个秋季里,淳于倾歌死了,而淳于梦娜第一次成婚……嫁给了颜卫。
同年的冬季,归海溪黎在一夜之间便长大了,抱着那个连话都不会说的弟弟与华褚和亲了……
次年春暖再开hua,而故人早已不在!
来不及伤感,欧阳逸仙在所有人的注视下,缓缓地启唇,轻诉着那个秋天的一切。
灯烬大师是在淳于倾歌死后的第五天来的,她死的时候,还来不及穿上她那个比任何人都要懒的妹妹绣出来的衣服,谁都知道淳于梦娜的绣功了得,然而,淳于倾歌却从来没有见过她握针超过一个时辰……
随着时间流逝,淳于家的姑娘也到了应该成亲的时候了,从一出生起,淳于倾歌便与颜有了婚约,眼看着姐姐与那王爷的婚期越来越近了,淳于梦娜好不容易答应给自己和姐姐绣出两条喜服来,可惜……她捧着喜服出现的时候,淳于倾歌已经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死人怎么可能穿着大红色的衣服,可是,欧阳逸仙知道,她是那么渴望穿上妹妹祝福,所以,欧阳逸仙便拿了画笔,在那件大红色的绣服上作了一幅画,画的是大雪之中的落叶,生生将所有的红色盖尽,在淳于梦娜绣这件喜服的时候,她肯定想不到……喜服变丧服,的姐姐会穿着那件变了色的绣服长埋地下!
“他又来了!”那是淳于倾歌下葬的第五天,淳于梦娜抱着一只白猫,脸上已经很久不见微笑,她将姐姐的房门打开,冲着欧阳逸仙说道“你去看看,他来了。”
欧阳逸仙并不知道淳于梦娜中的那个他是谁,那时的他,对这世上所有的一切都是漠不关心的,整日里便呆在淳于倾歌的房间里,连画也不作了,呆滞地如同一个痴儿。
“喵……”
淳于梦娜手中的白猫尖叫了一声,一下子从她的怀里跳了出去,许是被主人不一样的气势吓到了,白猫立刻躲到欧阳逸仙的身后,用尖细的牙齿咬着欧阳逸仙的裤腿。
脸上传来火辣辣地疼意,淳于梦娜冲着他大骂“死的是我姐姐,我都没有哭,你嚎什么!”
欧阳逸仙没有说话,只是在心里反驳着,他什么时候嚎了,他明明连一滴眼泪都流不出来。
直到现在,恐怕也不会有人明白欧阳逸仙当时的心情。
淳于梦娜掐着欧阳逸仙的肩膀“我跟你说话呢,你听见了没有。”
那只白猫显然不明白主人怎么会突然之间变得那么可怕,一直冲着淳于梦娜喵喵地直叫,把淳于梦娜叫烦了,她便一把提起猫背上的皮,直把白猫往屋外丢去。
哗——地一声,想是那白猫已经落到了屋外的小池子里。
这到这一刻,欧阳逸仙才开口说出第一句话“你疯了,你淹死了西米hua怎么办?”
淳于梦娜冷笑着“你还会说话啊,我以为你也跟着姐姐一起死了。”
那只白猫叫西米hua,然而,淳于梦娜却从来不叫它的名字,只唤它小猫……那只是猫原本是一只野猫,有一天想是饿极了,不知是怎么绕过了宫中的待卫,居然就到了淳于梦娜的宸宫,当时,淳于梦娜正坐在窗前看书,听见猫叫,又恰好有宫女送了她一些食物,她没吃完,便全都喂了那只白猫了,之后的每一天,这只猫都会到她的窗前绕上两圈,一来二去,淳于梦娜便把它养了起来。
最开始的时候,这只猫除了淳于梦娜,见谁都怕,后来,时间长了,也与淳于倾歌有了感情……
在淳于倾歌生前,少有的可以称之为喜欢的东西便包含了这只猫,欧阳逸仙给她们姐妹两画的人像之中,十幅中最少也有八幅含着这猫……
谁都知道猫怕水,欧阳逸仙听见水声便跟着出门跳下水中……将猫给捞了起来。
当他抱着白猫湿漉漉地站到岸上的时候,入耳第一句话便是“阿弥陀佛!”
“大师!”将白猫交给了侍卫,又吩咐他不许将猫交到淳于倾歌手上,欧阳逸仙这才收起了悲伤与灯烬大师聊了起来。
“贫僧听闻倾歌施主已登极乐,还望欧阳施主节哀顺变。”灯烬大师的脸上带着一种看淡任何事情的微笑,无端的便叫欧阳逸仙平静了下来“倾歌施主是贫僧见过少有的智者,可惜,早慧伤身,倾歌施主看得太透,又有大多的无能力,或许……这对她来说也未必不是好事!倾歌施主与贫僧有缘,三年前,她也对贫僧说过些心事,施主若真心对她好,便请好好保重身体,贫僧料想,这应该是倾歌施主生前最大的愿望!”
欧阳逸仙让冷风吹了一整晚,想着灯烬大师的话,顿觉自己实在辜负了淳于倾歌,这才从悲伤中走了出来,也是从那一天起,欧阳逸仙的画技在一夜之间突飞猛进,又跃了一个层次,只是……也从那天起,他烧光了之前所有绘过了人像,从此,只画山水江山,再不画任何一个人的俏像,故而,欧阳逸仙宫廷画师的身份也走到头了。
“不知大师此来所为何事?”欧阳逸仙将灯烬大师引进了淳于倾歌生前的宸宫“大师请。”
灯烬大师坐下,小心的从僧袍里将三幅画拿了出来,欧阳逸仙拼开一看,正是自已半年前交给灯烬大师的“这……这是?”
欧阳逸仙不解其意,不自觉地皱了皱眉头,可是在下哪里画的不好?
“欧阳施主请再好好看看。”灯烬大师替他将那画卷给拼了开来,看了好一会,欧阳逸仙这才发现……那的确不是他的笔迹“这……这丫头,大师请勿见怪,梦娜顽劣,实在……实在……”
“无事!”灯烬大师淡淡地摇了摇头“一切自有因果,若非梦娜施主没有换了画,在下也来不及去送倾歌施主最后一程!”
欧阳逸仙心中一抖,眼神黯然“大师……见过倾歌!”
“贫僧来到守皇的时候,正好看见倾歌施主的遗体被送上皇陵,贫僧不好热闹,便在所有人都走后,送了施主一程。”
“也好,也好!”欧阳逸仙的声音有些哽咽“倾歌生前,最为敬佩大师,她若在天有灵,必会高兴的。”
“阿弥陀佛!”灯烬大师念了一句佛号“不瞒欧阳施主,您的画对贫僧很重要,可否请欧阳施主将另外三幅真迹赐与贫僧?”
“自然,自然!”欧阳逸仙当时便站起了身子,然而又是一楞,这才问道“梦娜极其喜欢这四幅图,在大师没有取走画的三年间,梦娜临摹了百幅有余,这其中三幅,更是临得惟妙惟肖,若非仔细分辨,连在下也无法认出,敢问大师是如何分辨出来!”
灯烬大师略略一笑“不可说,不可说。”顿了顿,灯烬大师又念了一声佛号,这才道“欧阳施主若真想明白,大可去大夏寻问靖安王爷,她自会告诉施主一切的因果!”
“那么,大师可否告诉在下,大师认出这三幅是仿品,可否与倾歌所改有关?”
“自然是有的!”灯烬大师没有一分犹豫地便点了点头。
欧阳逸仙很快便将淳于梦娜叫了过来,此刻,淳于梦娜已经在帮西米hua擦着身上的水渍了,仿佛知道欧阳逸仙要她来是干什么的,淳于梦娜二话不话便将那其中三幅画放到了桌子上“好了,我拿来还你了……”
灯烬大师打开画卷看了一好会,点了点头“多谢施主。”
淳于梦娜不似淳于倾歌,对于灯烬大师,从一开始,她就没有多少的尊敬,当下便白了灯烬大师一眼“和尚可拿好了,我可不如姐姐,你一个出家人老往人家的宫里跑,也不怕玷污了姑娘的名声。”
“梦娜!”欧阳逸仙喝斥了一声“你怎么跟大师说话的?”
淳于梦娜白了欧阳逸仙一眼,伸手指着欧阳逸仙“我怎么说话要你管,你一个画师,充其量不过是教我画画的老师,你惹了我不高兴,我照样这么跟你说话。”
仿佛觉得不够,淳于梦娜又加了几句“姐姐就是太好了,才会死的……我可不想当第二个她!”
欧阳逸仙气极,只觉得头疼,眼看着淳于梦娜抱着白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灯烬大师突然叫住了她“梦娜施主,请留步。”
淳于倾歌冷笑回头“和尚有什么话要说?”
“施主,放下既是得到,往事已如烟,施主何必执着?”
淳于梦娜冷笑了两声,连连摇头“和尚说的什么昏话,我一个字都听不懂,这些话,您还是留着去地底下与我那可怜的姐姐说去,她就吃这一套了!”
灯烬大师,叹息一声“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欧阳逸仙不知道他们在打什么哑迷,只一个劲地冲着灯烬大师道歉,好在灯烬大师并没有与淳于梦娜计较。
“即得了画,欧阳施主,贫僧这便回去了。”灯烬大师拂了拂僧袍,便要离去。
当时天色已经晚了,欧阳逸仙一再挽留大师,灯烬大师终是留了下来,就住在了淳于倾歌易水屋的隔壁!
欧阳逸仙怎么也没有想到,他这一留……便留出了祸事!
欧阳逸仙与灯烬大师讨论佛经,子时过后,灯烬大师这才去了隔壁休息,当时,欧阳逸仙也是累极了,灯烬大师离开后,他很快便睡了过去。
迷迷糊糊,不知睡了多久,突然听到外面有些非常嘈杂的声音,欧阳逸仙吃力地张开眼睛,然而,印入眼前的便是一片红,居然有大火烧了起来,门外有侍卫在喊“走水了,走水了!”
欧阳逸仙吃力地往外跑去,水舌头几乎要将欧阳逸仙整个地卷了进去,他怎么也想不出来,这火是如何烧起来的……
淳于倾歌的易水阁周围漫了一整水,从远处看去,这个地方就好像是被水包起来的,完全如同一个水中的小岛,按整说,这个地方是整个守皇王宫,最不容易走水的,可偏偏便是烧了起来。
有侍卫试图冲进来将他救出去,但是,火势大的厉害,竟将人全都阻止在了门外……
若这火是在没有灯烬大师来之前燃烧起来的,那么……欧阳逸仙一定不会挣扎,甚至会隐隐觉得,烧死了也好。可是,现在就不行了,灯烬大师的说对,他不能死,他心中还有太多的疑问,而且……无论是淳于梦娜还是归海溪黎,这两个都不是让人省心的主,他哪能就这么被活活烧死!
欧阳逸仙大声地唤着,可是,烟很快呛进了喉咙,他不敢再开口,只把桌子上的那些冷茶水倒到了衣袖上,以此来捂着口鼻,就在欧阳逸仙觉得自己快被烧死的时候,他的衣袖居被人拉了一下……
烟雾之中,他不看不清楚任何东西,可是,他却听见了几声细微的猫,再接着,衣摆处又被人用力地扯了一下,欧阳逸仙连忙将头垂了下来,低头一看,那不是别人,正是淳于梦娜!
欧阳逸仙怎么也想不到,淳于梦娜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你……你怎么在这!”
“快!”淳于梦娜仰头看着他“你还有心思问我,还不快下来,你真的很想被人烧熟了吃不成!”
欧阳逸仙这才蹲下身子,往里面一跳……在易水阁进进出出了那么多次欧阳逸仙怎么也想不到,这里,居然会有一个暗阁!
“快些走,一会火烧进来,木头着了,一松就很可能掉下来打到人的。”淳于梦娜紧紧地拉着欧阳逸仙的手,她在前面带路,而这暗阁中已经像是一个蒸笼一般,好像要将人活活烤熟了一般。
头顶上不时的有几声重重地响声传来,想来是大梁被烧着了跌落在木板上的声音。
“梦娜,易水阁怎么会……会有这种东西?”欧阳逸仙一边跑,一边不忘记回头问上几声“怎么之前没有听倾歌提过。”
“怎么?”淳于梦娜猛地将欧阳逸仙的手甩了开来“你不会觉得是我挖的暗阁,是我放的火吧!”
“你怎么这么想!”欧阳逸仙叹息了一声“快跑,再过一会,西米hua就得变成黑猫了!”
这会儿,这只白猫的毛色之上,几乎快要变成全黑的了。
淳于梦娜顿住,打量了欧阳逸仙好一会,似乎在确定他是否在说慌,没看出个所以然来,淳于梦娜摇了遥头“我知道姐姐是你心上人……这暗阁是我打在,几年前就打好了,我本来准备吓姐姐玩的,可后来忘记了,今儿着火后才想来的,还好……还好没有被封起来。”
暗阁下已经染上了几分火光,火光下,那张与淳于倾歌一模一样的脸却能让人一眼便分瓣出她们姐妹二人……
不知跑了多久,他们终于跑了出去,见到人来后,侍卫们便放弃救火了“这火太奇怪了,怎么可能这么大,似乎再多的水都浇不灭一般。”
“咦!你有没有闻见一股洒味,虽然不明显,但……但确实就是酒啊!”
“没错,有,果然有酒味!”
听着几个侍卫的闲聊,淳于梦娜扫了欧阳逸仙一眼“你活着便成了,我去给小猫洗澡去。”
淳于梦娜擦了擦被火烧出来的汗水,抱着白猫便走到了水桥之上,这么一会,那张倾城的脸上早已经沾了不少的灰,她本白皙的脸上了黑一条,白一条……
淳于梦娜逆着火光离开,欧阳逸仙看着她的背影微微叹息了一声……(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