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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皇,儿臣冤枉啊!”齐王跪在书房之中,抬头看着书桌之后脸色发沉的皇上,忍不住膝行向前,“父皇,儿臣纵然不懂事,却也明白倾城公主乃是北陵公主,事关两国边境和平,如何会鲁莽行事?”他说着叩首下去,“儿臣如何会去掳劫这样一个烫手山芋。”
更何况,倾城公主事发之前,他根本就不知道她曾经跟郑天行同行数天!
若是能够早知道的话,他岂止是要掳劫倾城,杀了她灭口都是有可能的。反正当初是她自己逃走的,生不见人、死不见尸难不成还要怪他们不成?
齐王心中恼恨,在皇上面前却是分毫不敢透露,只一味求饶、喊冤。
皇上皱眉,看着下跪恐慌不安的儿子,忍不住一把把桌案上的奏折全部推了下去。
“你自己看看,这些都是这几天来弹劾你的奏折!”他起身指着下跪的齐王,手都忍不住被气得微微颤抖,“你若是真的干干净净,那倾城为何一口咬住了你!你还有脸来朕跟前喊冤,若不是朕压下了这些奏折,你如今连跪在这里的资格都没了!”
“我……儿臣……”齐王下意识抓起奏折飞快的看了一眼,那一本本的奏折上的话语各个触目惊心。什么不配以亲王之尊,什么当严惩才能平北陵人之愤,还有什么德行有缺……
他双手微微颤抖,说不出来是害怕还是恼恨,那折子落地发出声响这才惊醒了齐王。他慌乱抬头,看过去。
“父皇,儿臣真没有!”一瞬间他心中转过无数的念头,张口就道:“儿臣真是被人冤枉的,魏……为了逃兵一案,六弟拖拖拉拉了这么久,原本顺理成章能够了解的案子,应是被他查出了这么许多的波折,若是说他没有私心,父皇信吗?”
齐王原本想要指摘魏王的,那些参奏他的折子中,有几个明摆着就是魏王的人。可是,思及魏王母妃在后宫受**多年,皇上平日里面对魏王也是多有**信,他咬牙饮恨,转而给宁王泼了一身的污水。
要不是宁王拖拉,如何会查到这个地步。原本只是萧黎之事,萧家冒功骗了个爵位,不过是申饬而已。过个两年,等众人忘记了这事儿,萧家自然也就会重新冒头了。算不得是伤筋动骨,谁知道宁王偏偏拖拉至今,萧家几乎算是毁了大半,没有二三十年别想缓过来了。
这么想着,齐王也开始觉得自己说得有理,此时直接膝行过去,抱住了皇上的腿。
“父皇,儿臣自幼蠢笨,若非父皇时时照看,哪里会有如今的好日子。儿臣不敢让父皇为难,不管是降爵,还是罚俸,又或者是闭门思过,儿臣都心甘情愿。只这罪名,儿臣不能背。儿臣若真的背了绑架北陵国公主的罪名,岂不是让北陵人就此得意忘形,对父皇紧紧逼迫,对两国边境的和谈影响重大!儿臣惹上这样的麻烦已经是不孝了,若真的再认了这样的罪名,岂不是陷父皇于险地,让政事陷于泥沼之中?”
他说着用力在皇上脚边叩首,一派的为国为民。
“儿臣愿受任何责罚,只儿臣实在不能认领这般罪名,若是因此惹怒了父皇,就请父皇打儿子板子,不要因此伤了身体才好!”他再不提宁王,也不提魏王,只抬头看着皇上,两行眼泪无声流下。
“父皇,儿臣实在冤枉。”
皇上心中震动,看着泪流满面的儿子,不由心中一软,伸手扶着了他,道:“你起来说话吧,你自幼就胆小,朕如何不知道这般的事情你做不出来。只是如今,那倾城公主一口咬定是你掳劫了她,为的就是逃兵一案为萧家脱罪。偏偏,萧家经宸钺那逆子查了之后,正是此案的事主,又是你的岳家。于情于理,你都最有嫌疑。”
齐王被扶着站起来,心中大定,借着低头擦拭眼泪的机会,眼神变了几次,最终下定决心暂且放过魏王。
“儿臣让父皇为难了,也是儿臣行为不检。之前想着,萧国公会那般做,也是痛失爱子,又有着王妃苦苦求情,这才没忍住为他奔走了几次……”他说着抬头,苦笑道:“儿臣在逃兵一事中有了私心,还请父皇责罚。是儿臣想得简单了,谁知道后面竟然牵扯出了徐大将军中毒一事,又牵连到了隋家……甚至让倾城公主牵扯进来。如此事情让北陵人知道,实在是……”
他话未说尽,然而意思却是清清楚楚。
“不过,说起来六弟倒是查案的好手。撇开我被牵扯其中不说,平心而论,这桩陈年旧案能够被他查得清清楚楚,可见他是用心的了。他也是忠心为父皇做事,儿臣之前怪他,实在是私心太重。”齐王认真道:“儿臣牵扯进这桩事情中太深,为免父皇为难,还请父皇责罚,让儿臣闭门思过吧。”
主动讨罚才能掌握主动权,齐王深谙这点儿,因此说得诚恳而坚定,倒是让皇上动容。
“倒是委屈你了。”皇上叹息了一声,“下去吧。虽然是闭门思过,然而若是有什么难处,也当让朕知道才是。”
“父皇如此关爱儿臣,实在是让儿臣无地自容。”齐王千恩万谢,这才出了书房。
一出去走到了无人处,他的脸色就阴沉了下来。
魏王这一手,自以为高明,却是附和了北陵人。他见过蠢的,倒是没有见过这样蠢的!父皇没有想到也就算了,一旦反应过来,魏王此举就是自寻死路。反而是他,如今看着像是凶险,岳家垮了,自己被斥责之后闭门思过,然而只要熬过最艰难的这一段。只要父皇心中惦记着他,觉得他受了委屈,那么还是有卷土重来的机会的。
只是,他未来势态再好也弥补不了这一次的损失。此案,最终的受益者只有一个,那就是宁王!
宁王出了这么大的风头,帮隋崛洗清了畏罪自杀的罪名,查清楚了徐泽渊中毒差点死了的真相,又在满朝文武眼下展示了自己的能力……
齐王心中慢慢盘算着,蓦然回首才发现,他跟魏王斗得死去活来,竟然让宁王当了最后的赢家。
倒是小瞧了这个六弟呢!
而御书房之中,郑海收拾了那些散落在地面的奏折,重新放在案桌一角,又给皇上换了茶水、果盘,一应动作小心谨慎,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异响。
许久,他听到皇上叹息了一声,这才缓缓放松了紧绷的神经。还未曾松上一口气,郑海就听到皇上道:“陪朕去一趟钦天监。”
郑海连忙安排皇上出行,钦天监离御书房还是有些距离的,自然不能让皇上一路走过去。只是,这个时候去钦天监……郑海神色微动,一些事情吩咐下去的时候声音略微扬高,自然而然就让守在不远处的一个小内侍给听到了耳中。
皇上去钦天监的消息就这般传了出去,而等到宁王府得到消息的时候,已经是天色微暗了。
新入府的陈大夫安顿好,休息了一下午就赶在晚膳之前给宁王把脉,开了药方。又絮絮叨叨说了一同需要注意的细节,明华一字一句记下,生怕忘记又细细誊抄了一遍让红樱收了起来。不能吃的食物也都传给了厨房一份,免得饭菜疏忽了,影响药性。
此时,第一碗药送来,褐色的汤汁散发着酸涩的味道,明华略微有些迟疑,接过托盘送过去。见宁王毫不迟疑端起药碗要喝,她还是忍不住开口:“这药……要不请可信的大夫来看看?”
宁王笑了笑,道:“用人不疑,既然徐大将军推举了这位陈大夫,就定然不会出错的。”
明华心中略安,明白宁王说的在理,也不由为自己之前那一瞬间的患得患失觉得好笑。等宁王喝了药,她连忙递过去一杯白水,又端了一盘什锦蜜饯过去,“去去药味吧。”
皇上去了钦天监的消息就是在这个时候传过来的,把字条传进来的红樱说是周驰送来的,就又退了下去。宁王略微一顿,伸手从明华手中接过了字条,低头一看原本懒散的眉眼间就透出了一股嘲讽之意。
明华心中好奇,见宁王把字条递过来,只略微迟疑了一下就低头看了过去。
“钦天监?”她微微扬眉,不知道这消息究竟有什么不对。字条被送往一旁烛台,点着丢进了一旁火盆之中明华这才道:“听闻午后齐王从宫中出来,齐王府就闭门谢客。应当是皇上因为倾城公主一事发火的缘故,只是这让他闭门思过的旨意还没下,他就……”
“齐王兄向来如此……识大体,懂得进退,从来不会让父皇为难。”宁王唇角勾了勾,嘲讽地道:“如此懂得皇上心意的儿子,自然是更受重视了。魏王兄就学不会他这点机灵,不然也不至于这么些年来,还被齐王压了一头。”
齐王行事,颇有些小聪明的机巧,偏偏今上就吃这么一套。
“难怪就没有旨意呢。”明华了然,“皇上这是给齐王留一个退路呢。北陵人若真的计较起来,又怎么能说没处罚齐王呢?可若说是因为掳劫倾城公主,这不是没有旨意吗?到时候说是被萧家牵连,北陵人又能如何?”
自那日午后,夫妻两人之间相处愈发的融洽。明华本就聪慧,时间长久自然看得出宁王并不在意她一语道破真相的言辞,反而对此颇多赞赏。抛下了种种忌惮,她如今倒是显得愈加精神,说话时一双眼睛都透着亮光一般。
“只是,皇上在齐王离去之后一反常态竟然去了钦天监……”她眉头微蹙,看向宁王,“王爷似乎知道这其中原由?”
宁王拉住了她的手,低声道:“刚刚我说了齐王兄素来识大体,懂得进退。依着王妃来看,如今已经成了定局的案子,他又该如何翻身?在皇上跟前哭喊冤枉呢?”他手指在明华手心微微划动,明华低头看去,半响才惊讶地瞪大了双眼。
宁王所写的,应当是“命格”两字。
“王爷的意思是……”她这是真的有些不懂了。
“不信我们等着瞧就是了。”宁王笑了笑,“自小到大都是这般,齐王也不过这些手段而已。他自然知道自己落入这般地步背后有着魏王的‘帮忙’,可是如今岂是动魏王的时候?他若真的一口咬住了魏王,只怕皇上就难做了。纵然是心知肚明,可是一个儿子如今已经是这样了,再牵扯到另外一个儿子……”
“呵呵……”宁王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眼底嘲讽之色愈加的明显。“既然不能让皇上为难,齐王自然要暂且放过魏王。那还有谁是分量相当,能够让他指摘,转移怒火的呢?”
“王爷……”明华隐约明白了这其中的干系,不由有种荒谬的感觉。宁王却神色淡淡,不以为意。
“齐王斟酌得失,以自己脱困为主,放过魏王祸水东引向我,再正常不过的选择了。”宁王道:“皇上素来不喜欢我,纵然他理由牵强,听在皇上耳中却是顺畅无比,不由多想,一切都是我的错。”
这点儿明华信,只是让她耿耿于怀的是“命格”二字,还有就是宁王如何从皇上去了钦天监就得出了这般的结论?
灵光乍现之间,她想到了宁王不受皇上喜爱的原因。据说宁王出生之时,京中地龙翻身,连皇城都在震动之中塌毁了一些宫殿。这样的事情,钦天监自然是有责任的。而为了推卸责任……
她心中一惊,反手握住了宁王的手,失声道:“皇上是去问王爷的命格?!”
皇上自然早就知道了钦天监给出的宁王的命格,此时再问不过是……她手忍不住紧握,修剪圆润的指甲没入宁王的手背,周边一片苍白。宁王却是一言不发,只愣愣看着明华的神色。
有一个人这般为他鸣不平,他倒是从未这般奢求过,如今却真的就有这样一个人为了他所遭遇的那些他自己都觉得平淡无常的事情,而愤怒,而痛惜。
“我无事的,明华。”宁王低声说,另外一只手轻轻把人搂入怀中,低声道:“我无事……我不会有事的……这些,不过是寻常小事,我自有脱身的办法……”
明华咬着下唇,手指微微松开,看着宁王手背上留下的痕迹,许久才低声道:“这不是寻常小事!”
她也不喜欢家中那些庶妹,林明若是个墙头草,对她再好她也能见风使舵,一旦情势不对转头就会把她给了。林明惠更是心怀鬼胎,只想着若是晋哥儿长大了只认她这个一母同胞的姐姐,掌握了国公府让她扬眉吐气。至于林明馨,就更是直白只差说一句“只要看到你过得不好,我就安心了”。
可是,不喜欢归不喜欢,她也从未想过为了二妹或者是五妹,就这般随意拉她们出来当挡箭牌。更别说是,主动迁怒于她们了。
而林矍,也从来不会因为重视她这个嫡长女,就真的对庶女们不管不问,为了她而去苛待他人。
身为一国之君,行事偏颇到了这个地步,真的是……让她不齿。
“只是,我不懂,这究竟是为什么?只因为地龙翻身,宫城受灾吗?”到底是骨肉难分,哪怕是帝王之家,骨肉之情淡薄了些也不该如此才是啊?依着今上的行事方式,她倒是有种皇上有种把宁王当敌人一般的错觉。
“自然不会那般简单,只是地龙翻身乃是不祥之兆,钦天监的人自然要寻个合适的托词为自己开脱。例如,那一日出生的婴儿会危及帝星……”
只这么简单一句话,事情就再明了不过了。
明华唇角微微嚅动了几次,最终还是忍不住咒骂了一声。
“无稽之谈!”
一个小小的婴儿能做什么,不过是恰巧罢了。那些命格、占星之说,明华素来不信。林矍本就学富五车,博闻强记。对于星象也是有研究了,明华幼时跟着他学过一些,什么紫微星、什么白虎星,在她看来原本就只是天上星宿,于人间之事根本没有半分的瓜葛。此时听闻宁王不得皇上喜爱,被猜忌,竟然是因为钦天监的一句话,更是觉得啼笑皆非。
堂堂帝王,竟然相信这般说辞……
“也不是无缘无故,那时候父皇虽然对我不喜,却也没有全然信了钦天监的话。”宁王轻轻抚摸着明华的手背,反过来安抚她的心情,“只我满月那日,北疆传来消息,战败。驻守大将刘昌任死在阵前,北疆退避三十里……”如今倒是都已经被他重新在阵前厮杀,抢夺了回来。
“后来,我快一岁的时候,齐王落水,恰好我就在附近。虽然后来被证明无辜,却也让父皇忌惮起来……”
这种事情发生的多了,大事也许是凑巧,小事却十有八、九是有心为之。因此齐王自幼多灾多难,遇上他就倒霉这点,旁人不知道是何意,皇上心中却是别有一番定论的。
如今齐王倒霉,皇上如何会不去钦天监再问问呢?毕竟,宁王的命格可是危及帝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