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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护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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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南军破城之后,听说刘满便率众从另一道城门冲了出去,李家在得知这个消息后立刻派兵追去,务必要生擒刘满。

    虽说李家如今执掌了兵权,但到底还没有改朝换代,就算李家有那份心思,也要名正言顺地实施这一切,而先将那刘满捉住以平民愤这是第一件要做的事情。

    不仅是付氏皇族被刘满给杀了,朝中很多士族重臣也是死伤惨重,这些人对刘满又如何不恨?

    若是李家想要服众,势必要将刘满斩杀这才能重新聚拢人心。

    如今刘满已然不然城中,但建业城的秩序却还没有恢复正常,好些人家准备迁移出建业城,想来也是意识到今后的建业城只怕不会那么平静了。

    第二日一早城门开启,无数人家已经聚在了城门口,对于这些百姓或是士族,城卫也不好阻拦什么,再说李家刚入城又没有颁布一系列的限行条令,他们只得让这些人依次通过。

    而谢昭与秦啸他们正是混在这样的队伍里。

    谢鹤与余妈妈母子,还有宋队长与谢家一干人等都是分道而行,彼此装作不认识,只待出了城后再聚在一处。

    而原本守在谢府门外的李家士兵,也在清晨天蒙蒙亮时,被秦啸派来的人悄悄处理掉了,连尸首也找不到。

    不是秦啸心狠,若是留下这些人万一让李郁发现了什么蛛丝马迹,待他追击而来之时,他的一千兵马定是不能抗衡的。

    故土难离,谢昭从小便在这里长大,如今要离开了,心里也升起一丝不舍,可想着回到老家后能够祭奠自己的亲人,尽她最后一点孝意,她的心又坚定了起来。

    更何况还有崔夷姜在,她肚子里那谢家的骨血,说什么也要好好保护起来直到她生产,如此便没有辜负大长公主对她的那一番嘱托。

    出城还算顺利,到了城外十里坡后,秦啸那一千人马已经汇聚而来,只是崔夷姜毕竟身怀有孕,又加之女眷丫环都有不少,他们这一行是无论如何不能纵马疾驰的。

    秦啸为了避免李郁的追击,又布置了好些人马分行不同的道路,以便扰乱李郁的视线,而他们一行则专走僻静的小道,迂回而行,这样虽然路途上远了一些,可安全还是有保障的,再说有几百兵马护送随行,想来一般的宵小也不敢轻易上前。

    这一路上谢昭倒是瞧见了好些流民,这些人不再只是北魏的子民,更甚者还有南齐人,他们因为建业城这一路的战火举家迁移的,也有丧失了亲人朋友不知该何去何从的。

    谢昭这支队伍太过庞大,即使专挑的僻静的小道,却也免不了好些流民随行在左右,想来是觉得跟在他们附近安全更有保障,即使遇到流匪这些人也不敢轻易上前。

    队伍就这样走了一个月。

    期间李郁是派兵来追击过,只是他不知道谢昭是怎么离开的建业城,更不知道有谁相助于她,所以派来的追兵并不多,而且又被秦啸派出的人给引散了,就算找到了他们也在根本弄不清楚状况之下就被秦啸给一一歼灭,连跑回去报信的人都没有。

    就算李郁后面察觉出一二,谢昭他们的队伍早已经走得老远了。

    是夜,队伍在树林旁边的空旷地带扎营歇息,这里背靠树山,倒不担心有人会翻山而过前来偷袭,前面又能一眼看清道路所在,进可攻,退可守。

    秦啸每每选择扎营之地都会让探子回报再三,以此来选择最合适的一处地方,而在如今这乱世中,事事谨慎的确是很有必要的。

    谢昭带着谢栖晴出了马车坐在火堆旁,只有崔夷姜略感不适,吐了一通后又回车内歇息去了。

    “缘儿可还好?”

    谢昭轻轻地抚着谢栖晴的头顶,一个月的赶路让小姑娘消瘦了不少,可一双眼睛却异常明亮,不知怎么的看着这双眼睛她的心却止不住地泛疼。

    谢家遭逢巨变,即使是孩子也在心理上成熟了不少。

    谢昭也不知道该庆幸还是悲伤,若是能够她是希望谢栖晴能够无忧无虑地成长,而现在却永远不可能了。

    “我很好。”

    谢栖晴稚嫩的声音却平缓得没有起伏,她只是轻轻将头倚在了谢昭的肩膀上,半晌才道:“二姑姑,回去后咱们就能祭拜曾祖母和父亲他们了吗?”

    “应该能的。”

    谢昭点了点头,若是袁成焕真将谢家人的遗体运了回去,那么他们跟随而去自然能够祭拜。

    “嗯。”

    谢栖晴点了点头,不觉闭上了眼睛,慢慢地在谢昭身边睡着了。

    “姑娘,让老奴抱晴姑娘上车吧。”

    余妈妈走了过来,对着谢昭笑了笑,目光又示意地扫向不远处,“秦校尉过来了。”

    谢昭转头,果然见着秦啸从远处大步而来,他的步伐很快,却又很轻,并没有惊动到沿途之人,远远望去已然见到那双晶亮的眸子正向自己看来,谢昭不由笑了笑,又转身对余妈妈点了点头,便让绿珠帮着余妈妈将睡熟的谢栖晴给抱回了车上。

    “阿妩!”

    秦啸大步而来,不过一会儿的功夫便近得谢昭跟前,关切地问道:“可用过哺食了?”

    “车里用了一些,你呢?”

    谢昭眨了眨眼,又让出了身旁铺着草垛子的位置,一拍道:“坐下说话。”说罢便也理了理衣裙跪坐在了一旁。

    秦啸跟着跪坐,双手撑在膝上,腰背却是挺得笔直,“刚才在路上用过了,我……就是来看看你。”

    少年的脸庞在烛火中显得有些红,只是夜色下让人看不真切,一双眸子晶晶亮亮,闪着炙热的光芒。

    谢昭轻轻点了点头,道:“此去大概还有一个月的路程,你当真不先赶回去?”

    谢家的祖籍原本是在陈郡,只是早在几百年前便过江安家,过江即为侨姓,很多如今南齐的士家大族最早的时候也是从北边迁过来的,所以如今北魏战乱,南齐皇帝才对那些过江士族予以了接纳,这都是有渊源的。

    而谢家如今的老家落户在江东福源县,这也算是处宝地,只是如今战火一起,也不知道会不会牵连到福源县,对这一点谢昭也很是担忧。

    毕竟朝中无人,谢家男子又死伤殆尽,就算从前有几分烟火情,恐怕也随着如今局势的变化而烟消云散了。

    “不用,我已禀明了父亲,他也允了我送了你之后再返回,无碍的。”

    秦啸摇了摇头,不过从近日收到父亲秦毅的来信,得知军中的种种变化,他也是惊叹不已。

    秦啸早知道自己的父亲并不是甘于平淡之人,却没想到建业城局势一起,父亲便有了自己的算计,先后联合了军中几位庶族降领,已是将原先的几位士族上锋都给卸了兵权囚禁了起来,只是边防的消息没有那么快传到建业城,又有父亲在那里有意遮掩,想来就算上面明白过来,也是处置不及了。

    毕竟在眼下这个世道,谁有兵权谁就是道理。

    李家不也一样,一直坐等着付家一众皇子被刘满杀尽后才起兵入城,其中打着什么样的心思外人一看便明了,只是大家都没有说破罢了。

    “有劳你了。”

    谢昭扯了扯衣角,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秦啸这样为她奔走,只是一句“谢谢”已经不能够表达出她的心意。

    秦啸扯了扯唇角,“我们之间还用说这些吗?”

    谢昭脸上一红,不由垂下了目光,眼下她亲人刚逝,是不适合谈及男女之情的,就算心中对秦啸有几分好感,怕也只能埋在心底了。

    俩人又说了会儿话,秦啸便先离开了。

    望着他那离去的背影,谢昭微微有些出神,片刻后才轻叹了一声,上了自己的牛车歇息去了。

    第二日谢昭在路边正要蹬上牛车时,瞧见了不远处正走来的一队逃难的流民,他们衣衫破损,面黄肌瘦,在瞧见谢昭他们的队伍时,明显怔了一怔,只犹豫着不敢上前。

    却不想有一个低着头的女子竟然迈出了人群,也许是她走得太专注,也许是她根本无所觉,直到走出人群好远这才惊觉没有人跟着上来,猛一抬头,在瞥见不远的谢昭时,整个人骤然怔住了。

    “这人……”

    谢昭微微一怔,眯了看向那女子看去,即使女子蓬头垢面满脸脏污,可那双眼睛她如何会不认得,片刻后已是失声唤道:“孟姬?”

    女子呆呆地看着远处穿着素雅的美丽女子,眼神慢慢从茫然中透出清明,以及那一抹掩盖在清明之后缓缓升起的恨意,紧接着两行泪水流下了脸庞,她不由大步向着谢昭奔来。

    “二……二姑姑……”

    女子的脚步踉跄了一下,显然是没有站稳,谢昭已经带着两个丫环快步走了过来,也不顾女子全身的脏污,伸手便扶住了她。

    “真是孟姬姑娘?”

    绿珠有些不敢相信,只扶着谢昭谨慎地上前。

    墨玉赶忙用手绢沾了点腰间水壶里的清水给眼前的女子擦拭,等脸上的脏污去尽,赫然是张明丽年轻的脸庞,只是看起来略有些憔悴,不过那模样正是谢孟姬无疑。

    “二姑姑!”

    谢孟姬伏在谢昭身上,此刻已是忍不住地失声痛哭起来。

    听到这边的动静秦啸也赶了过来,谢昭三言两语向他交待了事情的始末,他的目光只是一掠而过,并没有仔细去看谢孟姬,而是对谢昭轻声道:“这里不便久留,先上车,你们一边走一边说吧!”说罢警惕地看了看身后的那些流民,微微眯起了眸子。

    听到有陌生男子的声音,谢孟姬飞快地抬头扫了秦啸一眼,显然对这人没什么印象,不过见着他与谢昭默契的模样,又不由咬了咬唇,心中暗自盘算着什么。

    “好!”

    谢昭点了点头,让人将谢孟姬给扶上了自己的马车,她那辆牛车里还坐着谢栖晴。

    而崔夷姜因为身怀有孕的缘故经常呕吐,自己带着丫环乘坐了另一辆牛车,谢昭只是让墨玉与她说了说见到谢孟姬之事,若是大家要坐在一起相叙,也只得等到队伍稍作歇息之时了。

    谢栖晴再见到谢孟姬也是一脸的吃惊,她也以为这个大姐姐被刘满给捉住了再也看不到了,此刻人就出现在眼前她还有些不置信地揉了揉眼,只习惯性地向谢昭靠拢,牵紧了她的衣角。

    “眼下不能给你烧水沐浴,先擦拭梳洗一番,我让墨玉给你拿了套干净的衣服。”

    谢昭指了指旁边搁着的一套衣物,是粉色的白绫亵衣,只是眼下谢家人都在孝期穿不得鲜艳的颜色,墨玉便寻了一套绿色淡雅的服饰给谢孟姬,虽然不是她平日里的风格,却也勉强一穿。

    谢孟姬轻轻点了点头,由着墨玉与绿珠侍候着她简单擦洗了一遍,又将衣服给换了,头发给梳了起来,从始至终她都没有觉得赤身暴露在谢昭面前有什么可害羞的,如今她已经残败如此,当真是心死如灰了。

    想着想着,她的泪水又流了下来。

    若不是大长公主只顾着让谢昭离开,她又怎么会落到如今的下场?

    看看如今谢昭精神饱满的模样,与她一比简直是天上地下,谢孟姬心中的恨意不禁阵阵翻腾,只是被她小心翼翼地压伏在了心间。

    在谢孟姬梳洗更衣的过程中,谢昭也在一旁打量着,她心中也有很多疑问留待解开。

    谢孟姬是如何逃出来的,她一个弱女子又怎么会走到了此地?

    还有谢栖霞呢?

    若是她与谢孟姬是一道被刘满给抓走的,那谢孟姬如今在这里,谢栖霞又身在何方?

    谢孟姬梳洗整理了一番仪容,看着镜中美丽的容颜,可那双眼睛却止不住地浮上了一层悲色,再美丽又如何,还不是成为了男人的玩物?

    “啪”地一下,谢孟姬反扣下了手中的铜镜,闭了闭眼再睁开,眸中已是一片清明,只转过身来跪坐在谢昭跟前,垂了目光唤了一声,“二姑姑!”

    “孟姬,我是听说……”

    谢昭看了谢孟姬一眼,也在斟酌自己的用词,生怕言语中会刺激到谢孟姬,毕竟被刘满抓走就不是个好事,期间谢孟姬遇到了怎样的羞辱折磨这是她无法想像的,特别是在谢孟姬更换衣物时那全身遍布的青紫淤痕,她不用想也知道那是什么。

    绿珠刚才亦是一脸惊讶的模样,可是她刚要说什么,却被墨玉用眼神给止住了。

    这些谢昭都看在眼里,所以话语里更是带着几分小心翼翼,“听说你与栖霞都被刘贼给抓走了,你是怎么逃出来的,栖霞眼下又在哪里?”

    “二妹妹……”

    谢孟姬眼神一黯,似是想到刚被刘满抓住后的恐惧与无助,整个身体不由轻颤了起来,半晌后才轻声道:“二妹妹不堪受辱,当天便咬舌自尽了!”

    谢栖霞是死得干脆,可她怀着涛天的恨意怎么能就这样死去?

    明明该承受一切的人是谢昭,若是谢昭还留在谢家,刘满又怎么会对她们姐妹下手?

    谢孟姬垂在身侧的手缓缓收紧成拳,眸中恨意熊熊。

    她真期望谢昭也能经历她所经历的一切,看着这个向来清高自傲的二姑姑从天上跌落凡尘,她的心必定会很痛快!

    可谢昭向来好命,从前在谢家有大长公主护着她,如今到了外面还有别人巴巴地对她好。

    人与人为什么这么地不同?

    谢孟姬咬紧了唇,直到尝到一丝腥甜这才缓缓收敛了胸中的恨意。

    眼下是老天爷让她遇到了谢昭,她正该好好“报答”这个二姑姑!

    “二姐姐……”

    谢栖晴听了谢孟姬的话已是嘤嘤地哭了起来,亲人接二连三地逝去,她的泪也不知道流了多少,此刻再听到谢栖霞的噩耗,谢栖晴渐渐哭得泣不成声。

    “好了,缘儿,姑姑会为栖霞报仇的!”

    谢昭揽过了谢栖晴,一双美目也泛着赤红,指甲更是扎进了掌心里,只有这份刺痛提醒着她,她定要刘满生不如死!

    牛车里响起一阵抽泣声,这让在车外跟随的秦啸心中难过不已。

    他是知道谢孟姬与谢栖霞被刘满给带走了,眼下逃了一个,另一个结局不言而喻。

    刘满这畜生真是该死!

    秦啸握紧了拳头,他答应过谢昭这辈子势杀刘满,只是此刻这种肃杀的心情又强烈了几分,谢昭难过一分,他便对刘满痛恨一分,将来定要将这厮千刀万剐!

    众人伤心难过了一阵,谢孟姬又断断续续地讲了自己的遭遇,她也是在刘满的部众被一支军队偷袭时这才借乱逃了出来,可是她又不辨方向,只能抹黑了脸蛋弄散了头发混入流民之中。

    “平日里就喝些雨水、露水,饿了拔些野菜与树根就能裹腹,不过我还不是最惨的,至少我活了下来!”

    谢孟姬说起这话来声音虽然有些暗哑,但她却也在庆幸自己没有求死,又说起那些刘满部族出城时随意抓走的贵女们,“好些都死在了路上,与二妹妹一样被刘贼弃尸荒野……”顿了顿又看了谢昭一眼才继续道:“我还瞧见了郑家阿兮与荀家的两个庶女。”

    “阿兮也被抓走了?”

    谢昭身子一颤,只觉得胸中苦涩难言,依着郑皎兮直爽的性子,只怕在刘满的手下活不出来。

    “阿兮跳崖了,不过荀家姐妹还被那些人带在身边。”

    此刻说起这些往事谢孟姬有种超脱之感,倒不是幸灾乐祸,而是她终于能够成为一个过客冷眼旁观,而不是让自己也深受其害。

    别人的痛苦她是无法感同身受,可她自己受过的累吃过的苦,她必定会要谢昭加倍地奉还。

    而这一切,都是谢昭欠她的!

    听了谢孟姬所说的话,谢昭默默地点了点头,等中途歇息的时候便请秦啸派人帮忙寻找谢栖霞与郑皎兮的尸首,按照谢孟姬提供的大致方位,若是一路寻下去应该是能找到的,她无法护她们周全,至少不能让她们曝尸荒野。

    办妥了这一切之后,谢昭只觉得心里无限悲凉,好几天都食不知味,人看着便消瘦了下去。

    而与她相反的,谢孟姬原本还有些憔悴的容颜却是亦发明艳了起来,不知不觉中散发着十五岁少女该有绰约风姿。

    在谢孟姬的有心打听之下,她终于得知了秦啸的身份。

    不过是个庶族校尉,她从前压根看不上眼,不过秦啸这人还算长得一表人才,人虽然冷峻了些,可对上谢昭却是温柔体贴得紧,谢孟姬真希望这份温存是用在自己的身上。

    特别是在她得知秦家已经将边防军给拿下,而这南北边防军一线至少有不下十万的军队,这在南齐来说已经是一股强大的力量,而秦啸一回去便能依附在他父亲秦毅身边,怎么说也是一方武将,在这乱世之中也只有依附这样的强者才能保住自己不被那些男人任意玩弄揉搓。

    虽则她已经被刘满给破了身,甚至被他的属下也享用过无数次,可她好歹是士族贵女,就算再嫁那些庶族也该是抢着要娶的,她就不相信她会倒霉一辈子。

    而只要谢昭不在前面挡着她,一切皆有可能!

    谢孟姬一直是个有心计的女子,若是不然,从前她也不会因为讨好了大长公主而得到谢玫都不曾有过的脸面,她虽然是庶女,可她不信自己比不过谢昭,若是处在相同的地位,她绝对不会比谢昭差上分毫。

    可让谢孟姬气闷的是,秦啸就是个不解风情的木头人,这段日子无论她怎么暗示明示,甚至有意无意地制造俩人的相处机会,却通通被他给无视了,这让她心里的嫉恨又向上攀升了不少,但若要想其他办法又没有了时间,眼看着福源县已在眼前。

    两个多月的时间已是一晃而过,就要与谢昭分离,秦啸的心中充满了不舍,可他已经离开多日,势必是要回返的。

    好在这福源县偏安一隅,虽则还算富庶,但秩序井然,显然是建业城那场混乱还没有波及到此处,不过秦啸也不敢大意,将随行的兵马分出一半来守护谢昭,自己则带着剩余之人赶回军营。

    秦啸已经知道自己的父亲掌握了十万兵力,也明白父亲只怕是不服李家掌权,意在夺取更多的地盘和权力,天下将乱,若是他也能得到一部分兵权,到时候先拿下江东一地,这样谢昭在他的守护之下才不会有什么意外。

    打定了主意,秦啸更是归心似箭,他要努力表现争取得到父亲的倚重和信任,到时候兵权在握,他定要以最快的速度拿下江东。

    弹指一挥间,日子已近隆冬。

    这是谢昭在谢家祖宅过的第一个冬天,秦啸离开了那么久也没有消息传来,不知道他眼下境况如何?

    不过让谢昭略感欣慰的是,大长公主等人的尸身早在她赶回祖宅之时已经被葬入了祖坟之中,而得到老宅中仆人的确定,当真是袁氏兄妹办妥了此事,而袁氏却也没有多留,带着谢玟离开此处回了袁家。

    而曹姨娘母女躲过一劫,却再也不好跟随袁氏去袁家,只能留在了这祖宅之中,却没想到还能等到谢昭一行人的到来,众人见面自然又是一阵唏嘘,比起那些已经逝去的亲人,他们确实要幸运得多。

    “那这么说……栖霞的尸身还没有寻到?”

    听了谢昭的讲述,谢玫又小心翼翼地看了端坐在一旁的谢孟姬,见她端目凝眉,坐姿优雅,就像从来没有遭遇过那般劫难一般,暗叹此女心性远非她可比,心里感叹一声,又不禁为谢栖霞难过起来。

    谢栖霞是谢家第四代的嫡孙女,如今却落得个这般凄惨的下场,只能叹一声天意弄人。

    “还没有找到。”

    谢昭摇了摇头,除了秦啸按排的人手以外,她又派了些出去寻找,也不知道谢栖霞的尸身是不是已经跌落山涧之中,或是被溪水冲走,或是被野兽吞食。

    不过郑皎兮就要幸运一些,找到她的尸身时还尚算完好,谢昭又命人收拾整理她的仪容后拿一口棺材给装了,又打听到如今郑家在哪里安顿,便让人将这棺材给送了过去。

    入土为安,这是她唯一能为郑皎兮所做的了。

    虽然人在福源县,但谢昭却轻而易举得到了建业城里的消息,当然这也要归功于秦家的消息网,也是秦啸特意对留在建业城里的探子有所吩咐,让其在得知建业城里的任何可用消息时,除了给他传回一份之外,也要给谢昭送去一份。

    所以谢昭知道李家在占领建业城之后的两个月里,终于忍不住露出了其真面目。

    皇家宗室还留有的付氏男子统统被囚禁了起来,而不是在众多朝臣的意愿下选出一个即位,李家如今已然把持了朝政。

    看着李家这样上位,朝堂里自然又有很多不服的声音,李家虽然并未如刘满一般地肆意屠杀,但到底也将各家的领头人给收拾了,又让李氏与各族联姻,以此来平衡朝堂中的各方势力。

    郑家不愿屈服,自然就要放弃手中的权势远走他乡安顿,因为这个原因离开建业城的也有不少士族豪门,李家不可能一味地杀伐,也只能放任他们离开,原本繁华的建业城一下冷清了不少。

    而谢昭的另一个好友卢灼华,听闻已是嫁给了李家的一个嫡系子孙。

    范阳卢氏自来便是儒学传家,在文人名士中很有一些地位,如今卢氏嫡女下嫁,自然也意味着某种信号,李氏的声望也由此向上拔升了不少。

    而唯独只有秦啸的消息,谢昭却是不甚明了,只是在别人的口中得知秦家已经执掌兵权,想来有向外扩大的野心,至少不能让李家在南齐独大,想来拥有这样想法的人不止一家。

    这个年节过得意外得冷清,谢家从上到下全家带孝,府中一切从简,年夜饭也不过聚在一起简单地一用便各自回屋去了。

    谢昭坐在房里,看着不远处的黄铜炉火,神思有些恍惚。

    去年的这个时候,她还在正明堂里与大长公主逗乐,所有的亲人还在身边,而如今一转眼便已是另一副光景。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炉火里的银碳发出嗞嗞声,星火渐渐淡了下去,墨玉上得前来为谢昭披上了外衣,又塞了个银质暖炉在她手中,轻声道:“姑娘,该歇息了!”

    谢昭点了点头,缓缓起身,哪知刚一站起来却觉得脑袋一阵晕眩,堪堪扶住墨玉稳住了身形,回头一看却是怔住了。

    在她坐过的地方,一朵血花缓缓绽放开来,谢昭似有所感,伸手一摸裙后果然已是一片湿濡。

    墨玉随着谢昭的目光看去,也只是愣了一下,便笑道:“恭喜姑娘!”

    谢昭这是来初葵了,这是成人的标志,的确是件喜事。

    墨玉与绿珠都比谢昭大上两岁,自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又怕谢昭不明白便又解释了一番,末了还道:“过了年姑娘便十四了,虚岁十五……”

    若是放在从前,早便议定了亲事,可谢家如今无一长辈还在,而谢昭虽然才十四岁的年纪,却要撑起这一家门户。

    看着谢昭清丽的面容半隐在明灭不定的烛火中,那神情看起来落寞哀伤,墨玉在一喜之后却又感到一股深深的悲凉。

    不过比起在这场变故中那些逝去的谢家人,他们又算是幸运的了。

    初到福源县谢昭原本还以为会有一番折腾,不过事情又比她想像中要进展得顺利。

    也好在这县令从前与谢家还算有几分交情,知道谢昭举家迁了回去,却并没有向上禀报这一事,当然另一部分原因恐怕也是因为秦啸留了人在这里保护谢昭。

    县令可以不怕这留下的几百人,可秦家掌握的兵权却远远不止这些,这才是让县令忌惮的,是以对谢昭等人是一点不敢为难。

    到了四月底,崔夷姜临盆,经过一天一夜的阵痛之后,为谢家添了个大胖小子。

    看着那与谢栖芳有几分相似的眉眼,谢昭不由爱怜地将孩子抱在了怀中。

    如今崔父已死,崔夷姜的亲人也离开了建业城,只是他们不知道崔夷姜回了福源县罢了。

    “眼下孩子已经生了,阿姜,你要不要回到崔家去?”

    谢昭抱着怀中的婴儿,一双明眸却是看向了崔夷姜。

    谢栖芳已死,没得让一个女人大好的韶华都在为他守寡上,贵女再嫁本就不是难事,而如今谢家已有继承的血脉,崔夷姜是他们的恩人。

    所以谢昭更希望她能得到一个女人该有的幸福。

    “我走了,你怎么办?”

    崔夷姜暗叹了一声,这么久的相处以来,她知道谢昭表面坚强,实际上她内心的苦处又有谁了解,她还有娘家在,可谢昭呢?

    谢家已经没有了可以支应门户的男子,唯一的一个如今还在襁褓之中,谢昭不得不挑起大梁。

    崔夷姜摇了摇头,又看了一眼被谢昭抱在怀中的孩子了,不想继续这个话题,转而道:“阿妩,你给孩子取个名字吧,如今在这里你辈份最高,是他的姑婆呢!”

    “好!”

    谢昭笑着点了点头,又沉吟了一阵,才斟酌道:“大名取做广孝,小名唤作承儿,可好?”

    “广孝……承儿……”

    崔夷姜咀嚼着这几个字眼,片刻后笑道:“这名字好。”又看了谢昭一眼,如今好友的容貌随着年纪增长渐渐长开了,比以往的清丽更多了一份难言的气度与风华,看着便令人心生向往。

    谢昭如今已是虚岁十五,处在这个年纪早该谈婚论嫁,可家中既无长辈过问,她总不好操持自己的亲事,而眼下又逢乱世,虽然战火还没有波及到福源县来,可也不知道哪一天连这最后一点太平都不能保住。

    崔夷姜看着谢昭,脑中却是浮现出另一个人的样貌,当时从建业城一路走来,这个人可是对谢昭关心倍致,体贴有佳,而俩人之间也有一种别人都不懂的默契在里面。

    只可惜了,对方的身份差上一大截,怎么配得上天之娇女的谢昭呢?

    崔夷姜想了一想,还是试探地说了一句,“前些日子我那丫环在街上倒是听说了好些新鲜事,说是余氏和柳氏的女儿竟然嫁给了好些庶族将领,也不知道这些人家是怎么想的,虽则只是二三流的士族,可这做法也真是……”说罢抬起目光细细地观察着谢昭的表情。

    “这很正常。”

    谢昭平静地看了崔夷姜一眼,又将手中的孩子交给了身旁的奶娘,这才道:“如今南齐除了李、杨两家执掌兵权,好些地方听说都被一些庶族将领给占据了,他们是想要瓜分了南齐!”见崔夷姜露出吃惊的表情,她又接着道:“若说从前士族还有骄傲的资本,可眼下呢,除了地位和名声在那里,咱们什么也没有,聪明的自然会依附一方势力,余家与柳家的做法无可厚非,而庶族也想通过与世家儿女联姻来提高自己的地位,两方的利益没有违背,自然是一拍即合!”

    ------题外话------

    下次更新在周六或周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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