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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悍看到的一幕,发生在河对岸,那老梢公的“儿子”黑壮汉,先是与看守银箭的狼牙飞骑战士闲聊,然后不时抚摸银箭马鬃。被狼牙飞骑战士斥喝之后,先是憨憨赔笑,毫远征兆,突然挥拳打倒护马战士,纵身跳上光溜溜的马背,一夹马腹,绝尘而去。
别说众战士了,就连马悍也大吃一惊,不知此人使了什么招,竟令一向不让陌生人乘骑的银箭也乖乖奔驰。
几乎就在黑壮汉袭击抢马之时,那老梢公也猝然丢掉竹篙,一个猛扎子潜入水中。再出现时,已在十丈之外,钻入绵密连天的芦苇荡里消失不见。失去掌舵的小舟立即打横,在急流中颠簸,差点令舟上的战士与战马摔入水中。好在管亥毕竟是北海人,精通水性,操舟之术也不错,急忙稳住小舟。一边破口大骂,一边拚命摇橹。
船尚未抵岸,管亥怒气冲冲一跃登岸,拉过自家的大青马,夹刀纵身而上,招呼狼牙飞骑战士一起追那抢马贼,但众战士却不为所动——尽管被人当面揍一拳又抢马,令他们怒火如炽,但狼牙飞骑的战士始终把城守的安危放在首位。这个时候不应当追马,而应等候并关注城守彼岸的动静,一旦有需要或城守发出指令,立刻返回。
管亥新降不久,而且他是假司马,不是扈从,根本没有保护上司的觉悟——或者说,他压根没想过,这位战斗力变态的上司还需要保护。他一心只想抓住这太岁头上动土的该死盗马贼,敲断他的腿!
一见众战士不动,管亥哦呸了一声,尾指勾住的马鞭一扬一甩,啪地抽在马臀上,大青马灰聿聿一声长嘶,向前窜出,向百步外的盗马贼追去。
那黑壮汉一抢到马,彼岸的黄巾贼顿时隔岸欢呼大叫,挥舞着手中简陋的兵器。这情形,明眼人一看,哪里会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马悍首先打出手势,让对岸的狼牙飞骑战士无须返回,然后十个狼牙飞骑战士一齐抽出弓箭——狼牙飞骑标配两把弓,一是普通弓,弓力普遍在一石五斗至二石;一是装备了新型封闭式偏心轮的滑轮弓。两种弓,根据需要交替使用。原则上对付骑兵用滑轮弓,对付步兵用普通弓。眼下对付的是步卒,而且还是散兵游勇一样的黄巾乱贼,普通弓足矣。
马悍扬手向正蜂拥包围轺车的黄巾贼一指,十飞骑纵马飞驰,以第一骑为先导,后面九骑一至看齐,骑与骑之间,错开一个马位。十把弓齐举,箭镞随奔马起伏,在阳光下乌光流动,耀目惊心。
无需发令,无需指挥,每一个狼牙飞骑成员,都有着丰富的骑射经验。到什么位置可以发射,首先攻击哪一个方向的敌人,是否可以连续发射,控马转向的时机把握等等。最难得的是,不是只有一个人这样,而是所有成员都如此,他们的感觉基本一致——这就是默契。只有这样的默契,才能真正发挥出骑射的“齐射”效果。虽只十骑,其势如飙,侵略如火,一骑当百。
嗤嗤嗤嗤嗤!
箭矢交错,破空慑魂,依仗自己人多势众,只当马悍等人不敢乱来的黄巾贼,猝不及防,一下被射倒**人,其中两人身上插了两支箭矢。
六十步,对狼牙飞骑而言,绝对是箭无虚发。
嗤嗤——嗤嗤——嗤嗤!
一矢、二矢、三矢。短短数息之间,十飞骑就射出三轮,三十支箭,射杀二十余贼,另有数人受伤,伤者倒地,被乱贼踩得伤上加伤,眼见难活。狼牙飞骑在先导骑的率领下,纵马如飞,在三十步外,沿着黄巾贼众的外侧缘,斜斜掠过。但这还没完,十飞骑齐齐扭身向后,再度举弓,对黄巾贼众的尾队,连发两矢,再度激起一片血雾。在黄巾贼众此起彼落的惨叫声中,绝尘而去。
狼牙飞骑从发动攻击,到闪电脱离,整个行动,不到半分钟,整整放翻了黄巾贼众一半步卒。正常情况下,这些乌合之众,遭到如此惊人的打击,损失超过五分之一,必定溃散。但眼下足足损失了一半,黄巾贼众竟然还没崩溃——不是他们的素质太好,而是狼牙飞骑打击太猛、太快,黄巾贼还来不及感受害怕,甚至来不及崩溃。
也就是说,狼牙飞骑的迅猛暴击,超过了黄巾贼众的反射弧……
一直到狼牙飞骑奔出百步之外,齐齐勒马转向,然后一磕马腹,再度杀回之时,所有贼人的反射弧终于到位了——然后,轰然崩溃。
当黄巾贼众围攻马车的时候,那个最凶悍的贼首正拍马拎刀追砍最后两个护卫骑士。估计贼众对他们这位首领的身手极具信心,也没人扈从,就只有贼首挥舞一把九尺长的木柄生铁刀,两个对冲就砍翻其中一骑。剩余最后一骑士,落胆之下,慌不择路,向马悍这边跑来。
骑士手里的长矛都断了半截,裹头的青巾额头部分全被汗水打湿,浸成墨绿色。他气喘吁吁奔向马悍,还没靠近,就被一把血红色妖弓上的两只血瞳之间的锋矢吓住,张了张口,想求助,到底没敢说出口,勒马右转,仓皇而逃。
黄巾贼首追近二十步,突然举刀呼地掷出,刀锋从那护卫肩膀上方飞过,带起一溜血光。骑士闷哼一声,摔下马去。贼首哈哈大笑,上前拢住对方的马匹,再拔出插在地上的长刀,兜马而回。来到满面痛苦,抚肩挣扎的骑士跟前,狞笑着抬起手中大刀,正要一刀结果之。就在此时,狼牙飞骑雷霆攻势发动,不到一分钟,黄巾贼溃。
黄巾贼首手中长刀高举,摆出正要斩杀的姿势,就此定格,直愣愣地望着溃不成军的手下,连地上受伤的骑士趁机逃走都不知道。
两道冷森森的寒光射来,令黄巾贼首激灵灵打了个冷战,魂魄归窍,但见五十步外,一个手持血色妖弓的青年,正冷冷盯着他。他记得清楚,这人正是那十个可怕的骑射手首领。
这一刻,痛失手下的黄巾贼首暴怒了!狂怒掩没了恐惧。
“混蛋!杀我儿郎,坏我大事,不管你是谁,你死定了!纳命来!”
黄巾贼首须发猬张,舞刀拍马冲来。
马悍轻蔑一笑,抬起魔瞳弓,上狼牙箭,只拉开三分,待对手冲近三十步时,咻地一箭射出。
箭矢如电,咔嚓一下,正中长刀木柄,韧木所制的刀柄竟被生生射断,余劲未衰,扎入黄巾贼首的胸膛。黄巾贼首大叫一声,双手齐扬,断刀甩飞,仰倒在马背上,死活不知。
马悍皱了皱眉,他是打算生擒的,并未下重手,照理说,这一箭杀不死此贼,怎么……
就在此时,黄巾贼首动了。但见他猛然挺身,狠狠一抽马臀,驱马冲向数十步外的大河。距大河尚有七八步远时,双足从绳镫里脱出,踩在马背,借马冲势纵身跃起,身体在半空中划过一条高高的弧线,噗通落水,水花飞溅数尺,消失不见。
马悍在此过程中,至少可发三箭取其性命,但他没有这么干,只是淡淡看着这身手伶俐的家伙水遁逃命。反正地上有的是半死的俘虏,完全可以讯问出他想要知道的消息,他此行的次要目标就是收服黄巾及黑山贼众的,对这些贼首,能不杀最好不杀。
这时十飞骑已纵马而还,几乎人手一匹马,有些是缴获黄巾贼的,有些则是被杀掉的骑士所遗。马悍翻上骑上一匹马,策骑来到那轺车前。刚走到车旁,就见车上跳下一车夫与一中年仆妇,匍匐于地,口中连连称谢。
马悍扫了二仆一眼,正要动问,蓦然感觉车窗掀开一角,一只乌溜溜地眼珠盯着自己。马悍扭头,目光与对方相触,那人似是一吓,慌忙放下窗帘。过得一会,窗帘重新拉开,露出一张粉妆玉琢,珠圆玉润的髫龄女孩秀美面庞。
这看上去比念奴还小的女孩儿身着素锦云纹团袍,秀发垂髫,面容虽稚嫩,却如含苞欲放之荷花,明丽动人,一看便知是个美人胚子。女孩儿跪坐于车内锦席之上,恭恭敬敬向马悍稽首而拜,口称:“毋极甄氏幼女,感谢壮士援手之恩。”
毋极?甄氏?马悍想了想,印象中三国没这个字号的人物。
这时远处那两辆轺车正慌里慌张赶回,车尚未停稳,一前一后跳下两个身着彩锦、头饰步摇,秀丽明艳的少女。此时正花容失色,边提着裙裾跑来,边惊声叫喊:“小妹!小妹!无恙否?”
女孩儿用金钩将车帘向两边挂起,向两个少女颔首以应:“小妹无恙,劳烦大姊二姊挂心了。”
两个少女眼见女孩儿无恙,方才放下心来。妙目流盼,一齐望向马悍,明眸中带着一丝惊异与羞怯,含羞敛袖为礼:“毋极甄氏二女,谢过壮士援手之德,救妹之恩。”
两名如花似玉的少女,含羞带怯地盈盈施礼,姿容曼妙,在漠北那等边鄙之地,着实少见,十飞骑一时看得呆了。
马悍颔首为礼:“这群贼人抢了我的马,就算他们没有冒犯三位娘子,我也不会饶过他们。无须介怀。”
这时那唯一生还的负伤骑士,一拐一拐走过来,向三女单膝下跪,满面愧色:“施彦无能,未能保护诸小主母,甘领重责。”
那年龄稍大,约摸十六、七岁的少女淡淡道:“你自己向家主领罪去吧。”
施彦重重叩了一个头,站起退到一旁,不断打量马悍及十飞骑,越看心头越震撼。他身手不行,但眼光不差,一眼便看出,这些骑士都是军士,而且是精锐。他们是什么人,怎会到这中山来?
少女扬起脸,嫣然一笑,明艳动人:“可否请壮士送我们回毋极甄府,必有重酬。”
请一个骑都尉当保镖?你确定请得起?马悍淡然摇头:“不可以,我们还要追马。”
少女一时为之气结,什么马,难不成比她们这些人还重要?
另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女轻轻拉扯了一下年长少女衣袖,用微不可闻的声音道:“大姊,小心引狼入室。”
大姊惊讶地看了二妹一眼,低声道:“不能吧?看这少年郎气宇不凡,怎会……”
“小心一些好,你看他身后那些骑士,一个个凶悍如狼,看你我的眼神……”
大姊经二妹提醒,下意识一抬头,那二十道如狼似虎的眼神令她不由得打了个冷颤。勉强向马悍拂礼致谢,携二妹袅袅而返,登上轺车。不一会,着随车的仆妇送来三匹绢帛及一盒金饰。
大姊清婉的声音从车里传出:“此三匹乃蜀帛,寸帛寸金,值钱五十万,金饰亦足抵十万钱,就此赠予壮士,以谢相助之恩。我甄氏,不欠人情。”
马悍笑笑,向狼牙飞骑一抬下巴:“收下,别辜负了小娘的美意。”
车里的少女闷闷一会,气鼓鼓叫道:“启程,回府。”
两辆轺车远去,马悍正待转身,却听到一个清脆的声音:“壮士请收下这个。”
马悍扭头,却见那女孩儿探出车窗,伸出白嫩的小手,递来一物。马悍一愣接过,却是一方玉佩,其上篆刻着一个“甄”字。
“这是我甄府的信物,壮士可持此玉,沿河上行二十里,到得一个渡口,出示给那里的掌舵看,他会用大船一次性将你们全送过河。”
马悍真心笑了,这才是他最需要的,这女孩儿,真是兰质惠心啊。
轺车远去,马悍还可感觉到那车窗里透出的清澈目光……
这时,审讯黄巾贼完毕的狼牙飞骑,向马悍禀报结果。马悍听得眉头慢慢扬起,显然颇感意外,不一会,哈哈大笑:“原来是这两个家伙!很好,看来这一趟,还真是不虚此行啊。”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