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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风月_分节阅读_17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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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假意嗔道:“哼,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就只会向着婆家。”

    长乐公主知他已是不气,虽已身为人妇,可终究还是父亲深爱的女儿,伏在李世民背上,声音略有哽咽:“父皇,父皇是天下最好的父皇。”

    李世民回身,看着她的眼,亦有溶动:“父皇不是坏吗?不是……哀哉吗?”

    长乐公主撒娇的依在父亲肩上:“父皇要是大坏人,那丽质和兕子岂不也是小坏人了?”

    李世民抚着女儿的肩,朗声而笑。

    徐惠亦舒下口气,望着这对相拥的父女,心下却不禁感慨。

    轻轻抚向自己小腹,暗暗垂下了眼睫。

    突地,感觉那小腹传来隐隐疼痛,莫非是过于用心了?可那痛感却愈发强烈,不禁轻吟一声。

    李世民连忙回过身来,长乐公主亦望过来,兕子最先开口:“徐婕妤,你怎么了?”

    那痛楚似越发强烈,仿佛一把尖刀在腹中来回剜割,徐惠欲要强忍,可额间已渗出了丝丝冷汗。

    李世民大惊,连忙坐在她身前,她已修养半月余,身子已见大好,如何再会有这样的反复?

    “怎么样?哪里疼?”他的目光凝在她按住小腹的手上,那白皙玉指似要穿进腹中一般,紧紧扣住。

    李世民大声吩咐:“快请御医。”

    侍人宫女匆匆去了,长乐公主亦道:“徐婕妤,这突然是怎么了?”

    公主亦是由心的关切,徐惠很想回她一个安然的笑容,可那巨大的痛楚席卷着她,令她不得言语。

    那痛,是剜入肌骨、刺进心髓的疼!

    再也顾不得仪态,伸手抓紧李世民深紫色衣袍,颤抖的身子,紧紧挨在他健硕的胸膛上,那种安然感觉,似能缓解几分腹中的痛般,她靠着他,尽量忍住,不发出痛苦的声音。

    然而他的身子亦有些微颤抖,拥着她的手,在她肩头紧扣:“惠,可好一些吗?”

    她点头,可身子抖动明明越发剧烈,李世民向外大吼:“御医,怎么还没到?”

    说着,便见两名御医匆匆跑进殿来,神色慌张。

    李世民欲起身,徐惠却紧紧拉住他,目光如同秋水漾开流波丛丛,一双眸中,有隐隐惶然。

    李世民心中一动,望着她拉住自己的手颤抖如剧,却力道深重,显然是用尽了周身之力,连忙坐下身子,紧紧反握住她的手。

    她眼中流水,似有些微安定。

    李世民望着御医慌忙的诊治,脑中却无端忆起那愁云惨雾的一天!

    那天,他永远失去了无忧!

    心底蓦的一疼,握着徐惠的手,倏然加力!

    那深深眼眸中,是痛与悔的交缠,似还有一丝忧虑,缕缕担心!

    担心她亦会这样的离开自己!

    长乐公主望着父亲焦急面容,父亲已许久未曾这般情动、这般纠痛!

    将兕子拉到自己身边,望着床上痛苦挣扎的女子——

    徐婕妤,你定要好起来,万万不可再有事!否则父皇……

    不敢再想下去,母亲才离世的那段岁月,李世民的消沉与颓败,令人至今不忍回想!

    想着,竟滴下两行清泪,低头望向兕子,微微一惊,只见兕子异常安静的望着御医的一片忙碌,乌黑的眼里,亦有泪水几欲滴下。

    ……

    (1):出自《孟子·告子章句上》:仁是人的心灵,义是人的正路。放弃了正路而不走,丧失了善良之心而不知要找回来,可悲的很啊。

    第40卷

    前尘旧事动心肠2

    两名御医诊看良久,互相对视,眼神交换间已有结论,却皆是眉心凝结,不知如何启言。

    李世民目光聚凝在徐惠身上,因着巨大的疼痛,徐惠已然昏厥过去,李世民追问道:“徐婕妤究竟是怎么了?这些日本是大好了。”

    两御医互看,仍是不知如何启言,长乐公主乃心细的女子,忙道:“可是有难言之隐?”

    一句,似提点了李世民,连忙抬头,望向站在一边的御医,巍巍天子,肃然冰冷的目光,直令御医身上一抖。

    李世民盯着他们,并不言语,犀利的眼神,那经了风霜雕刻的脸,看在人眼里不觉生威,不怒自有威严。

    御医终是承不住这样的迫视,连忙跪在地上,年纪稍长的御医磕头道:“回陛下,徐婕妤……徐婕妤乃是服用了蚕蜕纸烧成的末,而……而致小腹疼痛!”

    李世民凝眉,追问:“蚕蜕纸为何物?”

    两名御医再度相视,另一位年轻些的便索性道:“回陛下,将蚕蜕纸一尺,烧成末,再以酒送服,便……便会……”

    话到嘴边终究难以出口,李世民目光如炬,欺上前一步,那如同天降之剑的目光,即使未曾接触,亦能感觉到它的寒冷:“便会如何,莫要吞吐、闪烁其辞!”

    手指落在年长御医身上,命令道:“你说!”

    年长御医虽低着眼,余光却能依稀得见李世民动作,知他手指自己,本便颤抖的身子,更微微一晃,随而道:“陛下,这……这便会令……会令女子……终身……绝育!”

    一句话,说得断断续续,却有如一把尖刀扎进李世民心里!

    一边长乐更是轻轻掩口,不可思议的睁大了双眼。

    “什么?”李世民沉声问,不置信的眼神倏然凝结了至寒冰刀,一刀刀割在两名御医身上。

    御医连忙叩首:“陛下,可是……这徐婕妤正在养病期间,并不会饮酒,又怎么会……怎么会……”

    似乎提醒了李世民,李世民忙向殿口吼去:“韵儿!”

    韵儿闻声而来,但见君王目光如霜,立时便寒了身子,跪下道:“奴……奴婢在。”

    李世民一步夺在她身前:“近来婕妤都会吃些什么,去将御厨、传膳、还有陪着的宫女内侍通通传来!”

    韵儿吓得全身直抖,忙着应声去了。

    李世民自从登基,向来平柔,如此这般的阵势着实少见,两名御医不敢抬头,只听李世民音色已沉下了不少,低声问:“婕妤身子可有大碍?”

    年长些的忙道:“回陛下,除……除日后皆不可育外,这次痛过了,好生修养,并无大碍!”

    李世民点头,挥一挥手:“下去吧。”

    御医听闻,如释重负,忙不迭的向李世民与公主施礼而去。

    长乐凝眉,望着御医落荒而逃似的背影,走到父亲身前:“父皇,莫要太过忧心了。婕妤没事便好。”

    李世民望着女儿,眼中有不易见的落寞:“朕,只怕她不可接受,而且此药既是要以酒送服,便……”

    李世民没有说下去,古来女子后宫争斗犹若战场,他亦是了解,只是无忧在时,他未曾感受,如今是真真感受到了!

    深深一叹,拍拍女儿:“你也早些回吧。”

    长乐望向苍白昏睡的徐惠,亦叹道:“父皇莫要过于挂怀,许一切并非想象中不堪。”

    说着,拉过一直不语的兕子:“今日,女儿便留在宫中陪兕子一天。”

    李世民望望小女儿,她眼中晶莹,犹有泪珠儿。

    他知道,兕子怕一直是将徐惠当作母后的,心疼的捧起女儿的脸,轻轻一吻:“好!兕子要听姐姐话,不要闹。”

    兕子点头,望向躺着的徐惠:“兕子也不会来吵徐婕妤,都是因为兕子今天来吵着徐婕妤,徐婕妤的病才又犯了的,是兕子不好……”

    李世民一怔,随而心疼的感觉铺天盖地而来,连忙抱女儿在怀里:“不,不是!兕子怎么可以这样想?是父皇不好,是父皇……没好好照看徐婕妤。”

    兕子不语,长乐掩唇,妹妹这样小的年纪,便要历经这许多事,倒不若自己小时候的快乐,有李世民的宠,更有母后的怜惜。

    抱过兕子,眼中含泪:“兕子乖,叫徐婕妤好好休息,和姐姐去玩,好不好?”

    兕子点点头,便随着长乐公主而去。

    李世民望着一双女儿的背影,一个,仙姿楚楚、一个,娇小玲珑,而徐惠与丽质年纪相若,却如何,要经历了这么多曲折?

    她,做错了什么?

    也许,她唯一做错的就是入宫,就是……遇见了自己吧?

    缓缓跌坐在床上,握紧徐惠冰凉的手!

    前尘旧事动心肠3

    经查问,从御厨到传膳再到宫女内侍,道道程序无一破绽,与常无异,人人面色虽是紧张,可又都显得字字由衷,李世民一时没了头绪,直至深夜,皆不曾进膳,守在徐惠的床边。

    到底是谁要如此恶毒的对待一个女子?一个只有这样小的女子!便因她是自己的宠妃吗?

    想着,不觉目光发狠。

    “陛下……”一声轻唤,令李世民回过神来,只见女子面色苍白如纸,一双潋水明眸,在幽弱的烛光下,愈发显得清透迷离。

    李世民微微着了笑意,轻声道:“你醒了?”

    徐惠挣扎着撑起身子,李世民伸手扶她做好,徐惠望着他,摇曳烛影散乱在帝王眼眸中,那深深眸心,似有愁绪万分。

    徐惠蹙眉,凝望住他:“陛下,妾究竟是何病症?”

    李世民手上一滞,停留在女子细肩上,薄唇笑容微微僵涩,正欲言语,女子声音却如同这夜色,清凉入耳:“请陛下与妾说实话。”

    李世民一怔,烛影分明,君王目光却迷离不清,微微低眸,修指滑落女子肩头。

    那一双清如静水湖心的眼,莫名有种奇异力量,便迫得他失去了遮掩之力。

    徐惠殷切道:“务请陛下直言!”

    李世民抬眸,眼里似有不忍之色:“不知何故,你误食了蚕蜕纸,故而……”

    李世民只是一顿,徐惠泪已飘落:“故而,终身不育!”

    李世民微微一惊,随即隐去,想徐惠博学多才、饱览群书,纵是知道并不奇怪。

    他握住徐惠颤抖的手,目光却是温润:“朕,定会查个水落石出!定要还你公道!”

    徐惠怔怔望着他,水目中泪光盈盈,眸色被烛影摇乱:“也好。”

    秋夜,只在离床较远的窗子开一条缝隙,漏进薄淡月光,李世民龙眸聚拢,凝住女子神情淡淡,惊疑道:“惠……”

    “陛下。”徐惠深深望着他,目光中虽有粉泪清凝,却是坚决、恳切的:“妾得陛下宠幸已是众矢之的,若再是得子,只恐怕此生再无安宁。”

    目光望进君王眼中,深情一片:“这样……也好!落得安宁,也以免他人心中不安!”

    李世民怔忪,她如此说来,到真真出乎意料:“惠……”

    纤凉玉指搭住帝王英俊薄唇,那惹尽风流的精锐龙眸便有一丝疼惜:“陛下无需如此,只愿陛下待妾以诚。”

    李世民轻轻握住她搭在唇上的手,那柔软轻腻的感觉,却是酸涩的:“惠,朕……对你不住!”

    徐惠心中隐隐痛楚,对她不住,是的,你确实对我不住,可那又如何?

    缓缓低眸,李世民将她轻轻揽在怀中,她乌发及腰,曾挚爱女子亦有这样一头绝美柔发,仿似一缎乌绸,抚之动人心魄。

    突地想起什么,低眸望向徐惠,将她纯白色绸袖稍稍挽起,但见那凝白玉臂上一条红痕清晰,仿佛那触目惊心的一幕再度浮上眼前,只记得很久以前,无忧,亦曾带了满身伤痕回来,那时候……自己几乎痛断了心肠,而今,徐惠身上只有一条,不知是否自己是真的老了,只是这一条伤痕,却令他感到后怕。

    “以后,万莫要如此了。”李世民轻轻抚过那条伤痕,水莹剔透的手臂,那道伤痕便犹未突兀。

    徐惠淡淡一笑:“当时,只见到那人在身后袭击陛下,便只想着不要叫他伤害了陛下……”

    李世民放下她的衣袖,再将她紧紧搂在肩头:“傻孩子,朕会躲开的。”

    依偎他坚实的胸膛,只觉气息紊乱,在他的怀中,温暖却莫名静不下心神。

    这个依靠是帝王广阔的胸襟、有天子摄人的气魄,起伏之间,是父亲讲起的,天可汗征服天下、驭马江山的奇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