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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5章:又一个可怜的女人
慕言慌了神,竟不知怎么就闪了一下,竟然让她躲开了。
跌在一边的黑狗似乎有些犹豫,掉过头来对着她,嘴里威胁着发出一阵阵的低吼。
慕言只觉得身子发沉,双腿已经没有了知觉,脚一步也挪不动,只能两眼直愣愣的盯着这畜生喷着白沫,狰狞吼叫着又一次扑了上来,猝不及防的伸手胡乱拨动,手上清晰的感到被一股温热的粘液喷了一下,紧接着什么东西裹着风落下,发出一声巨大的震响。
吓得慕言闭着眼打了一个寒颤。好半天才敢睁眼看,恶狗趴在不远处,“啊哦”的叫了几声,抽搐了一下再也不动了,门口那个叫小雅的女子消失了。
慕言这时觉得手肘处剧痛,低头一看惊奇的发现手上不知何时竟然握着一把白光闪闪的匕首,黑褐色的粘液滴滴答答的落在地下,迅速渗入泥土发出黑红黑红的颜色。
她不敢相信的抬头看黑狗倒下的头颅,却发现已然咽气的恶狗,眼睛却没有闭上,还在死死的盯着她沾染着血渍的双手。
“啊!”慕言“噌”得一下子坐起来,额头微微渗出的汗凝成晶莹的水珠。
慕言被噩梦惊醒,尖叫着醒来,脸上满是泪痕,额头和后背都被汗水溻湿了,陈妈听到动静,赶紧小跑着进来,只见主人两眼发直,嘴唇发白,一个劲的呼哧呼哧的喘气。
陈妈吓得赶紧扶着聂太的肩膀,粗糙的大手摩挲着她的后背,拿块细软的绵巾擦拭额头的汗。炉子上的热茶已经滚了很久了,陈妈看小姐眼神缓过来了,赶紧递过一杯铁观音,慕言双手抱住茶杯却不急着喝,只把口鼻浸润在温热的茶香里,热气熏的脸面渐渐的缓回些红润的颜色。
“小姐,您怎么了?”陈妈从未见过主人这个样子,即使在最艰难的岁月里,慕言也从未被任何事情所吓倒,骨子里的刚毅甚至比男人都更显得坚强。商场上跌跌撞撞的这么些年,什么样的风浪没有经历过,可却少有像现在这般惊慌失色的样子。
“哦,没什么,我做了个梦。”慕言仿似尚未从惊慌中完全清醒过来,口气中满是疲惫和脆弱。
“小姐,您最近操心太多了,身子乏了是容易心神不宁。”陈妈很担心聂小姐的身体,自从上次突然晕厥后,聂小姐的身体是大不如前了,睡眠也不太好,常常半夜醒来好几次,再想睡着就很难了,“要不要请唐先生来给您看看?”
唐先生就是唐少秋,类似于聂家的家庭医生,从他爷爷那辈起就和聂家交好,直到后来聂家落魄了也不离不弃,仍然保持着往来,后来聂氏又恢复了昔日的盛状正好唐少秋从国外回来,也就顺理成章的成为聂家的“御医”,平时有个头疼脑热的都不出去就诊,只叫唐先生来家瞧。
慕言摇摇头,吁了一口气。
“不用了,我休息一会儿就好。”
陈妈揣度着小姐的语气里有些不耐,知趣的添了一些茶水,不再聒噪。看小姐似乎并不需要自己陪在这里,轻轻出去带上门。
哑了一口茶,滚烫的茶汤顺着喉咙温热到胃里,人立刻就觉得舒服很多。慕言歪靠在窗边的坐榻上,雪已经停了,白茫茫一片银装素裹分外清爽。
“小雅!”这个名字在心里尘封了将近半个多世纪了,曾发誓永远不要想起的过去竟然会在不经意的梦里重现。看着远处冰封的溪流和霜裹的残桥,慕言昏花的老眼慢慢的浑浊,一滴清泪顺着褶皱的面庞划落。
“命运无常造化弄人,你还在怪我吗?”
青州以北三百里,有一个人口不足一百万的小城市,叫滦州。于晴在七岁以前就住在那里。现在的滦州是经济特区,发展的很快。
几十年的时间足以翻天覆地。但是半个多世纪前,那里实实在在就是个苦哈哈的地方,男人们靠出海打渔养活家里人,扛苦的生计需要壮劳力,男丁就格外受重视。生不出男丁的女人注定是受人白眼的。
于晴的老妈就是这样一个苦命的女人。
于晴的乳名叫托弟,听名字就知道家里是多么希望她能带一个小妹妹,可事与愿违,托弟的名字叫了五年连着带来了两个小女娃,连上上头的两个姐姐“招弟”“跟弟”,她的父亲被海上的渔民们戏称是“五朵金花”。
恼恨的父亲甚至连给两个妹妹起名字的心情都没有,胡乱的随便叫个什么就算了。眼看着老妈拖带着五个孩子操劳,不足三十岁的人苍老的就像五六十,父亲也赌气不再出海养家,终日里围着赌档,过起了牌九不离身的“逍遥”日子。
可怜托弟的老妈,一个人撑起整个家,帮人缝补衣服挣点零钱,可每天嗷嗷待哺的五张嘴,这点零用哪里够填?无奈把大姐招弟许了人家做寄养儿媳,二姐卖给有钱人家做丫头,剩下托弟和两个小的带着,忍饥挨饿的常有的事,托弟从小就乖巧懂事,从来不吵着饿,有些吃的也总是尽量给两个妹妹吃,自己饿的咬手指头。
托弟的舅舅,日子算过得,可家里三个小子吃的也不算少,家里也是难捱的很,虽然时不时会过来接济一些,可架不住父亲三两天回来搜抢一番,老妈终日劳作还是捉襟见肘,能吃饱饭在托弟的幼年那是做梦都不敢想的事情。
腊月寒冬刚过了腊八,托弟直到很多年后都还能清楚的记得这一天。
那日的天是艳阳天,冬日里少有的温暖的日头,晒得人困恹恹的。一大早老妈就出去了,托弟刚把杂粮糊糊倒进锅里,父亲就笑眯眯的回来了,手里拎着一只肥硕的猪耳朵,油膘滋腻的泛着亮光,几根白毛在阳光下格外耀眼。
小托弟躲在角落里看着父亲蹲坐在凳子上大吃大嚼,满面红光的摇晃着脑袋,默默的抿了抿嘴唇,使劲抽着鼻子想象着肉膘子的留在嘴里的味道。
“猜字算命!阴阳五行!”
“当!当当!”伴着木棒的敲击声,门外路过一个吆喝着经过的道人。
“呵?有趣,算命的也走街串巷的吆喝上了!”父亲吃的兴起,起身揩了揩嘴边的油光,踢踏着鞋走出门去。
“哎!老道!”父亲的声音透着跋扈,“过来!”
“过来,给我看看风水!”托弟扒着门缝向外看,父亲趾高气昂的拍着大腿,高声叫着:“娘希匹的,老子就不信弄不出的带把的,一定是风水走了霉!”
踢踏的脚步声敲击着堂屋的地面,一个留着三绺胡须的中年男人跟着父亲进来,手里端着一个圆盘,嘴里嘟嘟囔囔的不知道在念些什么。不一会儿,道人的脸上神色大变,踏着方步缓缓的在屋子里转悠,嘴里不时发出狐疑的声响。
父亲着急的一个劲儿的问,对方却并不应腔。
好半天,道人压低的嗓门神秘兮兮的说了句什么,父亲惊的脸色都变了,拍着脑门一个劲儿的叹气:“什么?白虎星转世?”眼神中的绝望瞬间被怒火取代,黑亮的瞳仁灌满了血色。
踹开房门冲进里间,两手薅住三个孩子,用力的拖拽出来,托弟被父亲突然的举动吓得失了魂,两个妹妹站在地上止不住的瑟瑟发抖,绝望的哭号。
道人眼珠子咕噜噜的乱转,看着枯瘦的孩子站成一排,撇着嘴打量,好像挑选屠宰的乳猪一般,左右看了几下,眼睛就直直的盯上了托弟,摇着头不停的发出“啧啧”的声音,仿佛发现了惊世骇俗的奇怪的东西。
父亲的眼睛都绿了,指着托弟问:“就是她么?”
道长皱着眉,默默的点头。
父亲发了疯一般,扯过地上的藤条就死命的往托弟身上抽打,嘴里喋喋不休的怒斥:“妖孽!我打死你这个丧门星,让你妨得我没有儿子!打死你!”托弟冷不防父亲下死手的打,饶是拼命的跑仍是头脸立刻见了血,七岁的孩子哪里能有还手之力,三两下的猛抽已经摔倒在地,趴在地上一边哭号哀求一边奋力的往门外爬去。
道长怕闹出人命赶紧拉住,嘴里劝着:“不是凡间人,舍了也就罢了,动怒冲撞了也是惹祸呀!”父亲听闻此言,有所顾虑了不敢再打,仍是愤恨的骂道:“祸害!丧门星!”手上用力将藤条撅成两节,蹲在地上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
两个妹妹被吓的用力的哭号,使劲拉拽着托弟,想让姐姐起来,可托弟已经只剩出气没有进气了,抬起眼皮再看一眼破旧的家,从此世间就再没有了托弟这个人。
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在船上了,摇摇晃晃的仓里横竖躺卧着二十几个孩子,都是她这么大的女孩儿,那个道士模样的中年人已经不见了,一个脸上有疤的癞头每日送来两碗饭,这就是一天的吃食,托弟摸着头上包着的破布,艰难的依偎着船帮吞咽着馊臭的汤饭。
暗无天日的船舱里,每天都有抬出去的已经发臭的尸体和捆绑着抬进来替换死去的人留下空缺的新雏,托弟从一开始就好像不曾恐惧,也许在父亲举起鞭子的那一刻恐惧就从她的大脑中彻底的清除了,她像一颗绝壁上的野草,越是艰难越是生长的茂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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