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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代继续延续了这个规矩,到了本朝同样如此。相比帝王的谥号种种繁琐,皇后的谥号就显得简单多了,只因皇后都只有单谥而不是复谥,只不过史官为了便于区分,才将她们的谥号和皇帝的谥号合在一起,礼部拟定张太皇太后的谥号“孝端”二字体现一个孝字上,倒也没什么错,算得上是美谥。
而王振却独独对谥号提出看法,不免让百官有些不解,一些官儿暗中还笑王振这是不懂装懂。
唯独杨峥觉得这事儿不会那么简单。
“不知这谥号有何不妥之处?”胡滢性子火爆,几十年仍旧没丝毫改变。
王振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冲着胡滢颔了颔首,道:“咱家听闻,一个好的谥号有两个要点:一是谥号要符合死者的为人,二是谥号在死后由别人评定并授予。君主的谥号由礼官确定,由即位皇帝宣布,大臣的谥号是朝廷赐予的。谥号带有评判性,相当于盖棺定论。”
胡滢道:“不错,正是如此。”
王振道:“既是如此,那胡大人就更不对了。”
胡滢道:“胡某哪里不对?”
王振道:“其一,太皇太后端庄仁慈,贤淑孝顺。她无论是当皇太子妃,还是当皇后,都能孝谨温顺,尽心侍奉成祖夫妇,故很得公婆的欢心。按说,她嫁入皇室,许多事情无需自己动手,但常常事必躬亲。当年明成祖在内廷宴请,她亲自下厨服侍。成祖十分高兴,对徐皇后说:“新妇贤,他日吾家事多赖也。”成祖说的不错,张氏确实很能干,识大体。”
“本朝治国以孝为先?太皇太后端庄孝顺,以孝端为评本没错,可胡大人却忘了四点?”王振侃侃而谈。
“胡某才疏学浅,恳请王公公指点。“胡滢大声问道。
胡滢
百官虽觉得王振有些胡搅蛮缠的意思,但细细听到竟有几分道理,不由得竖起了耳朵。
杨峥与这里面的弯弯道道说知不多,只知道谥号是人死之后,后人给予评价的文字。长短字数不定,或一两字,或二十余字,字数不定,情况较为复杂。
王振有意卖弄了一番,见效果不错,心头也暗暗得意,冲着小皇帝做了一缉,继续说道:”胡大人忘的三点,其一,太皇太后老人家勇于谏言,据理力争。仁宗皇帝虽早已立为太子,但由于汉、赵二王窥其位多有谗陷,成祖也有易储之心。可见朱高炽的东宫地位一直不稳,二十年来,太子的位置屡受其亲弟弟威胁,几度面临被废的情形,最后得以巩固地位并登基为帝,其中有不少是太皇太后的功劳。“
这事儿满朝皆知,算不上新鲜事,所以一直期待的百官不免有些失望。
就连胡滢也冷哼了声,满是嘲讽之意。
王振却仿佛没看见一般,自顾自的说道:“这第二点太皇太后,妇道严谨,顾全大局。永乐二十二年,成祖病崩,仁宗皇帝即位后,立刻册封嫡妻张氏为皇后,长子朱瞻基为皇太子。太皇太后身为皇后地位尊崇,但对自己娘家人管束十分严格,不允许他们凭借自己的关系谋求高官,更不允许他们干扰朝政,难能可贵。”
胡滢一言不发。
杨峥微微皱了皱眉头。
站在杨峥身后的陈循忽得用手碰了碰杨峥,低声道:“这事儿有些怪?”
杨峥颔了颔首道:“怕是不简单啊!”
陈循还待说什么,却听得王振道:“这第三点就更明显了,太皇太后深明大义,善待胡氏。宣德元年,太子即位,是为明宣宗,尊封母亲张皇后为皇太后。宣宗事太后极孝,“入奉起居,出奉游宴”,但凡贡物先奉太后,再自己享受。但由于宣宗宠爱孙贵妃,拟废皇后胡善祥改立孙妃为后,太后怜胡氏无过被废,一直非常照顾胡氏,宴席也命胡氏位居孙皇后之上。“
百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有些弄不明白王振的意思,太皇太后这些事儿的确算得上是美事,一个孝字,一个端字足以彰显这一切,不知为何王振一再提起。
王振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在百官的疑惑下说出了第四点:“太皇太后她老人家人称女中尧舜,宣德九年,宣宗病亡,享年38岁。皇太子才九岁,诸臣猜测太后是否会立别的儿子为皇帝,但张太后并没有这么做,而是亲自指太子为新天子。太子即位为明英宗,尊张太后为太皇太后。朝廷每遇军国大事,宣宗都禀明母后再决定,太皇太后提出的意见建议都很中肯。她老人家也常询问宣宗处理朝政的情况,并经常提示宣宗,注意体恤百姓疾苦。到了英宗时期,更是全力辅佐,未敢懈怠。太皇太后身为一介女流,除相夫教子,管理后宫外,还能极力支持和辅佐丈夫、儿子、孙子建功立业,治理国家,颇为不易,实在难得,其是“孝端”二字所能评价的,以咱家看,太皇太后老人家能不顾祖宗规矩,先后辅佐三代帝王开创我大明盛世伟业,实乃,“女中尧舜”,此举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以咱家看非“诚孝”二字不可?”
“果然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杨峥喃喃叹了声。
百官似没想到就一个谥号,王振还能说出这么一番大道理来,太皇太后这些事儿百官不是不知道,只是本朝规矩后宫不可干政,碍于张氏辅佐三代帝王开创大明盛世有辅佐之功,才选择了遗忘,此时被王振逐条逐条的捋了出来,百官纵是想否认,但铁一般的事实面前,谁又能否认得了呢,所以一时你看看我,我看看谁也没说话。
胡滢面色铁青,这事儿他不是没考虑过,但如百官所想一般无二,张氏纵然为朝廷有莫大的功勋,但在权势上说到底是违背了太祖定下的后宫不可干政的规矩,身为五朝老臣,他平日里没少受张氏的恩惠,对于这个手腕十分了得女人从内心深处感动敬佩,着实不想她死后被人扣上坏了祖宗规矩的帽子,所以在拟定谥号的时候,有意的撇开了她的丰功伟绩,只在一个孝与一个端字上做文章,百官纵有人看出来也不会说什么,一来这是吃力不讨好的事情,二来人已死了,死者为大,但凡有些良心的都不会在这事上计较,他猜得不错,谥号出来内阁就率先提出了看方法,首辅杨峥的看法是评价太不中肯,陈循的意思是太过简单尚未涵盖太皇太后的丰功伟绩,但他将应由一说,两人也都赞同了这种看法,内阁如此,其他衙门大多也如此。
本以为这事儿就这么过去,哪知半路杀出一个程咬金来横竖挑了一堆毛病,这事儿若是搁在旁人身上,他大可解释一番,再不济以他的权势地位名望压一压,这事儿也就过去了,可王振却不同,先不说小皇帝让人寻他前来,这里面有何用意还说不准,单说以王振今时今日的地位身份名望并不输给他,如果这朝堂之上还有人能不给自己面子,王振绝对算得上一个,再者,这事儿王振当着百官的面逐条说出,显然是早有准备,单说这些他还不担心,最最紧要的是当年太皇太后为了遏制王振干预政务,以宫娥斩杀王振,此后时时有呵斥才压制着王振这么多年,这么多年的压制没有怨气,打死他都不相信,既了有怨气而有选择了这样一个场面,用心不言而喻了,偏偏这事儿他又不能明着解释,其苦恼可想而知了。
“这个,这个微臣倒是不曾想到。”犹豫了一阵,胡滢咬了咬牙道。
王振冷笑了声道:“咱家看胡大人不是没想到,是有意隐瞒吧?“
“你胡说?”胡滢红着脸大声道。
王振转过身对小皇帝拱了拱手一本正经的说道:“想当初皇上即位之时,不过九岁奴婢斗胆说句不好听的话儿,皇上那会儿可算得上是年少无知了,国家大计方针,全由太皇太后主持。太皇太后她知书识礼,信任老臣,一切事由旧章,虽有对北元阿岱可汗(阿台)与麓川土司思任发的战事,而国力未损太皇太后与朝廷功勋之大,就是咱家这等大内之人都一清二楚,胡大人身为“托孤五大臣”之一。任礼部尚书二十余年不可能不知这些罢?”
小皇帝颔了颔首,显然是赞同了王振的这一番看法。
“胡爱卿可有话要说?”沉吟了一番后小皇帝还是将话头对准了胡滢。
胡滢虽老辣但实在没想早朝之上王振会在张氏的谥号做文章,况且对方准备充足,说提出的四点每一点都是人人皆知的大事,容不得他半点反驳,此时被小皇帝一问竟不知该说什么好。
如此一来,小皇帝越发坐实了王振的看法,对礼部的不满显而易见了。
眼看着再这么争论下去,势必会引起小皇帝的责问,礼部素来以考吉、嘉、军、宾、凶五礼之用;管理全国学校事务及科举考试及藩属和外国之往来事,身为礼部尚书主管朝廷中的礼仪、祭祀、宴餐,任何的礼仪上的过错都是罪责,他为官二十载,总不能到老被王振拉下水,有心想去辩解两句,可偏偏不知该从何说起,要说这事儿他一点不知道,那也冤枉了他,事实上在上谥号的时候,他也曾犹豫过,太皇太后虽为一介女流,但在权势上确实是摄政了,当年汉高祖刘邦死后,虽然由他的儿子即位,就是汉惠帝,但是惠帝性格慈爱,在位时间短,没有什么特别的建树;而吕后虽然是个女人,但在刘邦在位时,就诛杀韩信,手段残忍。加上性格强悍,是个铁腕人物,汉惠帝生前和死后,都由吕后掌握实权,而且把天下治理得很好。司马迁在《吕太后本纪》的赞语里说:“惠帝垂拱,髙后女主称制,政不出房户,天下晏然,刑罚罕用,罪人是希,民务稼穑,衣食滋殖。”意为:惠帝端坐在帝位上并不作事,而是吕太后以女王的身份主持政务。制定政策法令,不必离开宫室,天下都非常安定,很少使用刑罚。犯罪的人也很少,人民全心全意进行农田耕作,社会的物质财富一天比一天增多。所以司马迁在编纂《史记》的时候,本着从实际出发,不给惠帝作本纪,而给吕后作本纪。这当然是遵照历史的本来事实说写,但是给一个女人作本纪,而且是给一个并未称帝的女人作本纪,这是以后的史家所不敢想象的,所以后世史学家对此的意见也是最大的,他自问不是个迂腐之人,但要让他做出司马史公这样的惊天举动来,他还是缺少点勇气,况且本朝太祖临死的时候,留下了遗训,禁止后宫和宦官干政,虽然在宦官这一点上有些坏了规矩,可在后宫这方面,历代皇帝都是严格遵守遗训的,太皇太后贤明,有汉马氏、宋高后风,与朝有大功他岂可坏了人家的声明,更何况这事儿有违祖制,他也不敢贸然上奏,万一惹得小皇帝不高兴,他这个尚书还能有好日子过么?
这么一番思索,竟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一言不发,小皇帝越发相信了王振的话儿,脸色的神色也越发不好看起来,冷哼了声道:“胡大人你可有话儿要说?”
胡滢心头百转千回,不知该说还是不该说。
就在这时,听得一个清澈的声音从人堆里传了出来,只听得那声音道:“皇上,我看这事儿是胡大人疏忽了,并非有意为之?”
声音不大,却透着温和自信,让人一听之下心生好感。
小皇帝与百官纷纷扭头看向声音的来源,便见站在百官首位,一身绯红官袍的杨大人从人堆里走了出来,躬着身子说道。
“此话怎讲?”小皇帝似被杨大人的话儿说吸引,不及思索就冲着杨大人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