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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种信念下,言官们如打不死的小强,弹劾再接再厉,攻势更加迅猛,若说先前是黎明前的暴风雨,那么这会儿就是彻底的暴风雨了,在李时勉的组织下,言官极力抨击杨峥“威制朝绅,专擅国柄”,暗示他连皇上的意志都可以操纵,对于这样的奸臣,应该立即予以罢斥。面对这等子午须有的攻击,宣宗皇帝彻底愤怒了,先是让锦衣卫将抓了几个带头闹事的推到午门前着实打了一顿屁股,可他却不知,这帮以敢于廷争面折而声名天下,并且名垂”竹帛”。死是人人都惧怕的,但只是屁股上挨几板子就可以名垂千古。因此,不管朝廷讨论的事情是对是错,纯为反对而反对,而冒险骗取廷杖的也大有人在。所以这一顿打,不但没有让言官们知难而退,反而让他们兴奋,甚至不少人看到了名垂青史的希望,提起的裤子再接再厉的弹劾,大有不到黄河不死心的崇高境界。
如此一来,弄得宣宗皇帝有些不知所措,只是回复“杨爱卿是朕的旧人,一直很忠诚,才不会像你们说的那样”。这批示着实有些无力,并不能使言路心服。才过了一天的功夫,李时勉纠结一帮人,再一次弹劾杨峥 “奸恶五事”。每遭弹劾,杨峥也不反驳,只是上疏申辩求退,而皇帝却不准,双方就这样周而始终僵持不下。
李时勉见状,三日后,又一疏入,言辞极尽尖刻:“吏部左侍郎杨峥刚愎自用,欠缺作为重臣的基本素质,表面上故作求退的姿态,其实内心患得患失。屡次遭劾,屡次申辩,每次一被留用立马就得意洋洋地复出视事,还有比他更厚脸皮的吗?这已经成为朝野中外的笑话,哪里还像个盛世朝廷的样子呢?下次他再申请辞职,陛下索性就满足他的要求吧。大不了多给他一些优恤礼遇,以保存他的几分颜面,别再让他继续出来丢人现眼了,最后来一句,天下在没有比杨峥更丢人现眼的官儿了?“
杨峥彻底遵从徐朗的建议,示弱就弱到底,面对如此的辱骂,他愣是更没事人的一样,还自我安慰了一番,跟以打嘴仗为生的言官辩论,那叫自取欺辱的行为,天下的“真理越辩越明“是不假,可那样看谁,若碰上了神一般的对手,真理自是无须多说,可若碰上了猪一般的队友,那就不好说了,真理就不再是真理了,所以一个聪明人是不会跟一群疯狗去争论,他会把你拉到和他一样的水平,再用他丰富的经验打败你。反过来也可以这样说,被一帮疯狗拉入其中,在一个狗的世界里,即便是聪明如人,也还陷入这种低级层次的争辩而无法自拔,越错越说,越说越错。当捕风捉影已成常态,当人们说来说去,不过是一些骂人的话儿时候,世间再丰富的语言,也不过是相互谩骂,相互泼污水的工具而已,这样的局面,自己身为大明堂堂吏部侍郎又岂能轻易入局呢?
这一番自我安慰,顿时让心境开阔不少,再看疯狗的撕咬也不过是一笑而过了,只是事情到了这一步,他也不能什么都不做,那样落在旁人的眼里,就是自傲自大了,只怕又多来一份骄傲自大的罪名了。
在众人的期盼之下,历经沧桑的杨大人这次没有上奏折,而是写了一首诗,诗词是他那手的东西,加上这半个月来,天天被一群疯狗围着撕咬,日子的确不好过,感悟不免多了几分,所以这首小诗写得还不错,当日就从吏部的签押房传了出去,很快人人都能吟唱两句。
我是天空里的一片云,
偶尔投影在你的波心——
你不必讶异,
更无须欢喜——
在转瞬间消灭了踪影。
你我相逢在黑夜的海上,
你有你的,我有我的,方向;
你记得也好,
最好你忘掉,
在这交会时互放的光亮!
这样的诗词当然入不得言官的法眼,到是翰林院对这首诗加以赞扬,并且积极的加以宣示,经过几年的熏陶,他们无论是认识层面,还是对诗词的理解,接受上都提高了不少,这样的一首偶然小令在他们看来,不但充满情趣哲理,而且珠润玉圆,朗朗上口而且余味无穷,意溢于言外——,经过一番引经据典,抛砖引玉,这首诗词被翰林院的天之骄子,看做了一首局部的象征性诗词,如,“云——水”,“你——我”、“黑夜的海”、“互放的光亮”等意象及意象与意象之间的关系构成,都可以因为读者个人情感阅历的差异及体验强度的深浅而进行不同的理解或组构。这正是“其称名也小,其取类也大”(《易•;系辞》)的“象征”之以少喻多、以小喻大、以个别喻一般的妙用。或人世遭际挫折,或情感阴差阳错,或追悔莫及、痛苦有加,或无奈苦笑,怅然若失……人生,必然会有这样一些“偶然”的“相逢”和“交会”。而这“交会时互放的光亮”,必将成为永难忘怀的记忆而长伴人生。这等别具一格的表现手法,正是表现了杨侍郎安贫乐道的旷达胸怀和一种诗酒逍遥的人生境界,古往今来可谓无人能及,一时人人加以唱诺,反而是写这首小令的杨大人,听到到了这样的一番话儿,哭笑不得。
谁知无心插柳的一首小令,竟别开生面的成了阴,京城百官有感于杨侍郎的旷达胸怀,着实在不忍心他这么被言官无端的谩骂下去,一些官儿开始有意调和双方的矛盾,其中以老好人薛瑄最是积极。
这薛瑄倒也是个人物,其祖上乃书香世家,祖父薛仲义精通经史,因时值元末战乱,不愿应考做官,大半生均在家乡教书。父亲薛贞于洪武十七年中举后,历任河北元氏、河南荥阳、河北玉田、河南鄢陵等县的儒学教谕达三十余年。
薛瑄因有良好的求学环境,再加上生性聪颖,在六七岁时便能对《小学》、四书熟习背诵,十一二岁就会写诗作赋。
永乐元年,薛瑄的父亲在任荥阳县教谕时,河南布政司参政陈宗问前来巡视,在船上偶有感触,随口吟出”绿水无忧风皱面”,但一时想不出对句,便求教于在场官吏,结果无一人能够对得上来。父亲回家将此事告诉薛瑄,他稍加思索便道出”青山不老雪白头”。陈宗问得知后,颇感惊奇,便亲临学舍看望,还索阅了他平时的诗作,称他才学出众,长大一定能成大器。
永乐十七年,薛瑄的父亲改任鄢陵县教谕。年近三十岁的他仍然随父亲求学。不过这时他已将主要精力用于研读程朱理学,并泛及子史百家、天文地理等,而对科举的学问并不感兴趣。但事有蹊跷,按照当时规定,凡教谕所在县长期无人能考上举人、贡生时,就要将其充发到边远地区服役。出于无奈,薛瑄只得听从父命,于次年八月参加了河南全省乡试,考中了庚子头名解元;翌年,又赴京师参加了全国会试,登甲榜赐进士及第。从此便开始了他的从政生涯,因为人性子温和,学问出众,加上严于律己,勤廉从政,刚直不阿,执法如山,被誉为”光明俊伟”的清官。
宣德三年,明宣宗拟重整风纪,在内阁首辅杨士奇等的举荐下,薛瑄被任命为广东道监察御史,并监湖广银场。湖广银场即沅州银场,辖湘西十余县二十多多处银矿,有民夫五十余万人。算得上穷山恶水,由于多年管理混乱,贪污成风,亟待整治。薛瑄初上任时,深知肩负责任重大,便以唐诗”此乡多宝玉,切莫厌清贫”自警。他轮流驻于沅州、辰溪和泸溪等处,往复巡视,明察暗访,承办要案,特别是对贪污受贿者都一一上报革除官职,依法严惩。从而使府县及银场秩序井然,民众夸赞不已。他在任三年,未回过一次家。离任时两袖清风,为天下称道,名声颇为响亮。
此番他出这个头,一方面这种无休无止的争斗,着实不利于朝政,另一方面做了这么多年的御史,有几分薄名,与言官中,说话儿还有几分影响力,所以才动了这个心思。
一番活动下,这件看似不可能的事儿,倒也被他办成了,这一日双方相约于食堂会食。
起先气氛还不错,大家都是文人,诗词歌赋无所不谈,仿佛双方彼此的弹劾根本就没发生过一般,着实让众人欢喜了一番,而身为这次的和事老,薛暄自是极力调和,说些什么将相和的故事,希望双方能站在朝廷的大义上,罢手言和好大明的官场一团和气,本来好好的,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提什么诗词,这帮言官都是文人墨客,诗词说起来,自是想起了杨峥最近的传扬天下的《偶然》了,虽说杨大人偶然所写,表达的也不过是自己的一点郁闷的心情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