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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瞻基起初只是眯着双眼,斜靠在御座上,拉着孙贵妃的小手凝听,待听到了最后干脆坐了起来,口里不住的叫道:“好,写得好,写得好,这个杨小弟果然是文采飞扬啊,这样的文采,就算是司马相如再世,也写不出这样华丽的赋来?”
孙贵妃倒是觉得这篇赋除了词藻华丽外,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不过是文人写写自己的心境传递给上天,空洞不说,还特别的绕口,这样的词儿老天爷怎么会喜欢呢,可看自家丈夫惊喜的模样,岂敢多言。
朱瞻基听了这一遍,大叫了几声好后,似还有些回味,嘴里喃喃道:“倬彼景云,龙之翔兮。荧荧煌煌,烂天章兮。天心宠嘉,圣孝备兮。圣德广运,望如云兮。临照四方,光八表兮。于万斯年,旦复旦兮。这个杨小弟,还真有几分本事,这样的词儿也能写出来,这下那些言官也不能说什么了,老天爷听到这么好听的马屁话儿,想来也会原谅朕的过错了!”
“老天爷看得懂才怪呢?”孙贵妃咯咯一阵大笑。
朱瞻基一愣,随即亦是哈哈大笑起来。
杨家府邸,我们的杨大人自是知道这词儿老天爷根本就听不懂,不要说老天爷,普天之下,这样的词儿又有几个人是真正听得懂的,就是他这个炮制了这篇《景云赋》的作者,还不是一头的雾水,只是诵读得舒坦而已。
这大半年来,杨峥的日子倒是过得不错,作为翰林掌院,除了每日去翰林院巡视一遍,再就是给那些庶吉士吹吹牛,讲解讲解些诗词歌赋,这样的事情本不是他所擅长的, 好在他前世将王国维的《人间词话》看了不下几十遍,早将一本书烂熟如胸,用来作为那些庶吉士的教科书是卓卓有余了,所以几个下来,他的课一直在那些庶吉士里评价极高,弄得王振那帮太监来请了几次,对于这帮太监,杨峥可不想走得太近,今日授课,谁知明日会如何,再说了他还年轻,年纪轻轻就是荣登三品官儿,让人羡慕的同时,其实也有些悲哀,一来这固然是皇帝的宠幸,可过了这个皇帝下一个皇帝又如何呢,那个时候,你是两朝老臣,新皇帝势必对你打不得,骂不得,又供不起,最后的下场,多半好不到那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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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对于王振的几次要求,他都没答应,可也不知谁有心,竟将自己的授课言行,以及对词儿的各种评价整理成了一本书,书名竟叫《杨氏词话》,让杨峥大感意外,据说这书本在士林中已经传开了,往日对于杨峥年纪轻轻,却顶着侍读学士的声名颇有不满,如今这《杨氏词话》一出,就是许多朝中老臣也对其赞扬有加,甚至不少人拿着诗词来府上找杨峥评价,也弄个境界的是什么,对于这种结果,杨峥哭笑不得之余,其实也明白,唐诗、宋词、元曲经过唐宋元三朝的发展后,已经过了巅峰时期,到了大明后,文人喜好诗词不假,也不乏名作,可终究是少了唐宋时的辉煌,而朝中对唐诗宋词多有分歧,而这其中又以宋词最为严重,喜好的主要有浙派和常州派。
浙派词致力纠正宋词流迂缓yin曼的毛病,崇尚清灵,学习南宋姜夔,张炎的词,不愿迫近北宋词人,不师秦观,黄庭坚,只学张炎,其流蔽在于主清空而流于浮薄,主柔婉而流于纤巧。
于是常州派词起而纠正浙派的流弊,提倡深美闳约,沉着醇厚,以立意为本,发挥意内言外之旨,主张应有寄托,推崇周邦彦而轻薄姜夔,张炎。这的确使词论前进了一大步,可毕竟是少了些力度,杨峥所授的《人间词话》突破浙派,常州派的樊篱,克服两者之弊,有了更进一步的发展。浙派词主清空柔婉,结果导致浮薄纤巧,不真切,王国维的境界说提倡不隔,以纠正浙派词的流弊。
他强调写真景物,真感情,要写得真切不隔。这确实击中了浙派词的要害。对于常州派,他反对所有词都必须有寄托的说法,认为并不是有寄托的词才是好词。他指出:“若屯田之《八声甘州》,东坡之《水调歌头》,则伫兴之作,格高千古,不能以常调论也。”并引牛峤等词,称为“专作情语而绝妙者”。
他认为,伫兴之作,写情语,写景物,只要真切不隔,有境界,便是好词。这种观点有利于纠正常州派词偏于追求寄托的狭隘见解。这种见解对于乐于改变眼下这种诗词风气有志之士来说,无疑是难得志同道合之物了,再者王国维的《人间词话》将其文艺观,把多种多样的艺术境界划分为三种基本形态:“上焉者,意与境浑;其次,或以境胜;或以意胜。”王国维比较科学地分析了“景”与“情”的关系和产生的各种现象,同时第一次别开生面的提出了“造境”这种别开生面命题,什么万物皆为我驱遣,“以奴仆命风月”,让人惊讶之余,细细体会一番,也不得不说佩服人家说的是那么回事,从客观的真实受到高度的重视,不仅如此,王国维还提出,“理想派”与“写实派”常常互相结合起来,形成一种新 的创作方法。
而用这种方法创作出来的艺术境界,则不能断然定为“理想派”或“写实派”。在这种境界里,“二者颇难分别,因大诗人所造之境必合乎自然,所写之境亦必邻于理想故也。”自然与理想熔于一炉,“景”与“情”交融成一体。王国维认为,这是上等的艺术境界,只有大诗人才能创造出这种“意与境浑”的境界。这种别具一格的说法,让时下的文人墨客感到惊奇的同时,也由衷的佩服,因此不少人对杨峥的这种“造境“极为欣赏,欣赏之余,不免也想来个造境,弄得杨家府邸一时好不热闹。
对于这种热闹,杨峥起先还能坦然应对,可来的人多了,尤其是那些根本写得狗屁不同的诗词也来问境界,就让他头疼了,勉强应付了几次,干脆闭门谢客,日子这才清静了些。
可好不容易应付了这些来“造境“的文人墨客,不曾想一次天狗食日竟引来了写青词的活儿,意外之余,不免感到头疼,这种不问苍生问鬼神的文字,自古一来就十分有市场,所谓青词又叫绿章。因在青藤纸上用朱红色字写而得名,青词本是道教举行斋醮仪式时献给天界神明的章表奏文,以极其华丽的文笔表达出皇帝对天帝的敬意和求仙的诚意。唐代开始,翰林院专门制有《道门青词例》,规定了青词的体例,至此,青词进入官方序列。
青词的真正发扬光大,应该是明嘉靖年间,嘉靖对道教是异常入迷,明代因此出现了李春芳、严讷、郭朴、袁炜等词臣均以“青词”邀宠,官居宰相(大学士),故有是称青词宰相,其中尤以奸臣严嵩最为出名,此人字写得很好,但字写得好不能成为 严嵩长期能够把持朝政的理由,严嵩最大的优势是有个好儿子严世藩,严世藩据说长得肥头大耳,似乎还有一只眼睛是瞎的,但他强闻博记,对明朝的官僚体制异常熟悉,甚至某个地方的七品知县的名字他都能记住,也正是这门功夫帮助他顺利的掌控整个明帝国的官僚,卖官鬻爵不在话下。但严世藩最了得的功夫是写青词,据说严嵩能够得到嘉靖赞赏的青词全部出自严世藩之手。正是因为能写这些谀辞,严氏父子极受嘉靖宠爱,直到徐阶将严氏父子斗倒,而徐阶上位的重要手段也是青词这一工具。青词基本上来说没有什么佳作,但大致上文人写写自己的心境传递给上天也算是古代文人的一个发泄渠道。当然,青词作品中也出现过龚自珍的“九洲生气恃风雷,万马齐喑究可哀,我劝天公重抖擞,不拘一格降人才”这样的佳作,但绝非主流。所以历来为文人所耻,杨峥更是不屑,本以为打死也不会写这种文章了,可人算不如天算,一场天狗食日,皇帝竟中意他来写这种无病呻吟,无人看不懂的词藻,让他苦恼之余,也不得认真思索起来,要说这些全是词藻堆积的空洞文章,他倒也能写,可他毕竟是来自前世的人,勉强靠着初中高中学的文言文,加上一些历史典籍、唐诗三百首,宋词三百首,以及饮水词之类的书籍,混了一个脸熟之外,对于什么直呼之也之类的知道还真不多,让他用词藻去堆积青词,写出来估计不超过二十四小时立即被人破口大骂了,所以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他都不会轻易的写什么鸟青词,只是没想到自己的状元文章,太过出彩, 满朝文武百官无人不知无人晓,因此在皇帝的圣旨抵达府上的时候,倒也没惊讶,试着构思了两日,发觉那些东西,的确不是人写的,毫不客气放弃的一番努力,直接盗用了青词宰相的严嵩的成名作,反正在这个时代,出自自己的手笔,那就是自己的,虽说有些无耻,但已经无耻过一次了,不在乎第二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