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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相处【替换完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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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到医院,半死不活的俞非晚立刻就被医生护士们火速推进了急救室。急匆匆跟上的谢问辰则被挡在门口:“谢先生,您不能进去。”

    谢问辰抬头定定盯住急救室门口亮起的灯,突然一只手就搭上了他的肩。

    “一开始人神智还清醒,身上也没什么外伤,放心吧应该没事,”谢问尹正站在他的身后,见他回过头温和的一笑,“不过小辰啊,我记得当时家庭教师可都讲过这些急救常识,以你超乎常人的记忆力不应该忘啊。”

    谢问辰无言的看着他,一把拿掉自家大哥的手:“不用你管——这里没你的事了。”

    谢问尹微微的笑了起来。

    他白皙脸上的五官极其儒雅俊秀,笑起来的时候非常的斯文好看,有种令人怦然心动的风度。但熟悉他的人就会知道,这个人哪怕是下一秒就会操刀暴起伤人,或者在前方设下巨大陷阱只待猎物入彀,他的笑容还是会一样友善的令人如沐春风,丝毫看不出半点端倪来。

    “小辰不是我说你,你这重色轻兄的习惯是从哪学来的?大哥真的很怀念从前那个没事就追在我后头跑的团子啊。”谢问尹无比沧桑的叹了口气,“虽然你今晚来找我还是让大哥感到很欣慰——你敢把自己的情况告诉我,就是信任大哥我不会跟家里卖了你对吧?”

    “……”谢问辰从眼梢上瞥了他一眼,淡淡道,“你想多了,我只是相信你这里人手够多一定能救到人而已。”

    “那家里那边……”

    “——随你,”谢问辰漠然道,“要是连家里人都躲不过去,我说过的话和做过的事不就成了个笑话?”

    谢问尹愣了一下,随即大笑起来。

    他拍了拍谢问辰的肩膀,一屁股坐在他的身边,笑眯眯的问:“我说小辰,你的小女朋友——就姑且当那位就是你女朋友吧,今天可是跟铭腾的秦少总一起出的事,你心里就没什么不好受的?”

    谢问辰偏过脸,面无表情的看了他一眼:“……她和秦修霁一起出去之前就发短信给我说过了。”

    “不不是这么说,”谢问尹抬手搭在他的肩上,笑容异常和煦优雅,“我是指你的女人就这么公然在你面前和另一个男人一起遇险,没准还有了生死之交——你不气愤?不埋怨?心里一点膈应都没有?”

    谢问辰一双眼睛冷淡而无言的盯着他。

    谢问尹上下把他打量一番,收回目光啧了一声:“不对啊,我自以为爸妈给的基因还算是正常的,怎么到你这里就性冷淡到了这个地步,连一般男人的占有欲都没了。我说二弟,要不要改天我介绍几个人给你看看——”

    最后几个字他的声音情不自禁的低了下去,因为谢问辰突然站起身,面无表情居高临下,那神情仿佛看的根本不是一个大活人,而是面对着某种冰冷无机质的东西:“——这是我和她的事,轮不到你来管。”

    最后谢问尹还是摇头叹息着走了,临走时一边感叹弟弟大了就是不由人,一边拍着他的肩膀:“二弟啊,虽然你大哥也没有正儿八经的女朋友,但好歹比你多吃了几年饭,以过来人的身份劝你一句,好姑娘看中了就要赶紧抓在手里——听哥的话,到时候喝喜酒记得叫上我啊!”

    “……”谢问辰终于忍无可忍了,怒道,“你就只比我大了一岁好吗亲哥!”

    诊断结果很快出来了,俞非晚伤的不算重,但毕竟经过一场车祸和打斗后失血过多加体力消耗过大,半路上就虚脱着晕了过去。等她从急诊室里出来在病床上醒来时,已经是一天之后了。

    身体被撞击部位针扎一般的疼,头昏昏沉沉的,她挣扎着动了下手指,喉咙里沙哑的呻|吟了一声。

    下一刻,她的手就被人握住了。

    握住她手的那双手温度微凉,却靠的极近以至于俞非晚能体察到皮肤下传上来的细腻温热。这时候能一直守在她床边的人除了谢问辰不做他想——她缓缓睁开眼,就对上了那双淡淡望过来极其漂亮的褐色眸子。

    被这样一眨不眨盯着,俞非晚突然就有点不好意思起来,她别开眼,尝试着想开口,这才发现自己喉咙里沙哑的十分难受,几乎说不出一个字。

    一个杯子立刻递了过来。

    抓着杯子的手指清瘦修长,指甲边缘被修剪出漂亮的弧度,杯沿则直接递到了俞非晚唇边。正当她苦恼的看了看自己一边挂着吊瓶一边打着石膏的胳膊,盯着那个杯子陷入沉思时,谢问辰突然开口:“自己喝还是我用嘴喂你?”

    “……”俞非晚悚然一惊,立马低下头就着他的手把水喝了。

    谢问辰一言不发的收回手,神情颇有些因没有如愿以偿的“喂”到俞非晚的不满意。俞非晚看的好笑,刚想开口打趣几句,眼睛却突然被他的手盖住了。

    “……”俞非晚手脚动弹不得,只好出声抗议:“你干什么!”

    眼前的光线被遮挡,他宽大手心上的纹路依稀可见,肌肤相接之间俞非晚只觉得仿佛有干净而温热的什么清凉气息迎面而来。下一刻谢问辰俯下身,另一只手抚上她的额头,近在耳边的声音听上去竟无端给人一种可靠而安稳的意味:“非晚……你难过的话就哭出来,不要憋着。”

    “……”俞非晚匪夷所思的问:“我为什么要哭?你到底哪只眼睛看出来我难过——”

    谢问辰食指突然触碰上她的唇,止住了她要说的话,声音里带了淡淡的无奈和沉重:“你从急诊室里出来昏迷不醒的时候,一直在做噩梦,出冷汗和惊叫……非晚,我担心你。”

    俞非晚突然沉默了下来。

    昏迷时的记忆中仿佛无数画面交错重叠着蜂拥而来,就像她当年被污蔑入狱头几个月每晚都被噩梦折磨惊醒。这样刻骨的痛苦与绝望,她本以为早就随着铁窗生涯被一日日磨平至心如死灰,却在一天前那场仿佛所有噩梦开端的绑架劈头盖脸的猝然到来后,如同打开阀门的潮水般轰然汹涌的爆发开来,带着种近乎痛苦的绝望和挣扎。

    俞非晚的面部表情依旧平静淡然,但倘若细看,就能发现她的脸色正一点点苍白下来,动了动唇却没能说出一个字。

    窗外的云不知什么时候悄悄遮住了阳光,带着秋意湿凉的风从吹鼓起窗帘冷飕飕涌入病房,惨白的天花板上一盏冰冷冷的日光灯沉重而压抑的亮着,四周全让人心悸的死灰般平静。

    俞非晚的手不由自主的握起,牵动了伤口引起刀割般的疼痛,嘶了一声狠狠的皱起眉。

    心底里仿佛有个声音在叫嚣着,这一切到底是为什么?!

    ……为什么她明明已经尽力避开了一切,事情还是会沿着前世的轨迹发生呢?

    ……为什么在经历了前世哀莫大于心死的痛苦之后,还要让她重温这一切呢?

    灵魂深处仿佛发出着绝望而战栗的喘息,在前世记忆中不断痛苦撕扯着,挣扎着,极其渴望赶走这片梦魇,却屡屡被困在其中不得解脱。这感觉近乎扭曲的如刀子割着她的心头,每一刀每一下,都是刻入骨髓般的鲜血淋漓。

    她近乎挣扎的喘息起来,身体却突然被拥入了一个清瘦而温暖的怀抱里,有什么声音在她耳边急促的呼喊:“……非晚!非晚,醒醒!”

    俞非晚霍然睁开了眼。

    那双眼睛刚睁开的一瞬甚至连谢问辰都悚然一惊——水色分明的桃花眼中极其冰冷而平静,但在这近乎凝结的情绪下有仿佛压抑着什么更深层而复杂的东西,似是残酷、凛冽、甚至仿佛还有一抹看透世事百态的沧桑和死寂。

    这眼神让谢问辰心头仿佛被什么东西狠狠抽疼了一下,他小心翼翼的看着怀里的女孩,试探着问:“……非晚?”

    温热的手轻轻拍打着她的背部,抚过额角和长发,俞非晚闭了闭眼,战栗的灵魂仿佛终于慢慢平静下来。

    她缓缓的睁开眼,苍白脸色下长长的睫毛轻颤了颤,就这么抬起头和谢问辰对视过去。

    青年那双常年漠然的眸子里此刻难得的满是小心翼翼和关切:“非晚……我不知道你到底经历了什么,只是刚才你这样……要不要我们再去找医生看看?”

    俞非晚一言不发的盯着他,突然一把将头埋在他的怀里。

    这近乎依赖的举动让谢问辰几乎全身一僵,但下一刻他就反应过来,清瘦有力的胳膊紧紧环住她的腰,另一只手拍打着她的脊背,用因从来没尝试过而略显僵硬、温柔的近乎诱哄的语气在她耳边道:“……没事了,非晚,没事的,都过去了。”

    俞非晚默不作声,只是微微颤抖着把头栽的深些更深些,几乎能隔着衣服感受到他胸膛上传来的温暖。

    ……令人贪恋的温暖。

    还是不一样的……她心想,一切一切都已经不一样了。

    前世她从噩梦惊恐中战栗而醒时面对的只有冰冷的铁窗和同宿女犯们的拳脚相加,回想起秦修霁假惺惺的温柔神态更是让她无比作呕——那仿佛深入骨髓的厌恶和痛恨,她本以为会如跗骨之蛇般阴冷的伴随自己一辈子的。

    她深深把脸埋在谢问辰的怀里,突然就觉得脸上一抹什么潮潮的东西,咸湿而温凉。

    ……是眼泪么?

    俞非晚不可置信的眨眨眼。

    ——这么长时间来,经历了被打压,被暗害,人情冷暖风风雨雨都挺过来了的她,居然在这个时候,突然就哭了。

    俞非晚的伤来的相当不巧。

    此时正值《一叶千秋》杀青,后期制作和主演们随着制作团队大江南北的上通告做宣传之时,可圈里圈外议论纷纷的堂堂新人女主角却只能孤零零的躺在医院里,每天过着白天看云朵晚上数星星的悠闲生活。

    鉴于俞非晚不露面的神秘性,有人甚至在网上公然批评她耍大牌,不配合团队的宣传工作。可惜在经历了之前韶华黑俞非晚一事后围观者们纷纷对这些消息警惕起来,《一叶千秋》剧组更是很快发布了官方消息,详细说明女主角的病况。官方微博发出后成功辟谣,竟还导致经过之前热热闹闹的喷子浪潮后,对俞非晚颇感兴趣的一些路人粉们纷纷跑到她的微博下,留言关心祝福起来。

    而事件的主人公却丝毫没有身处中心的自觉——俞非晚这段日子过得可谓安逸舒适到无与伦比,不关心外部世界到了连网络都很少上的程度,只一心一意的享受着自家谢狗狗的投喂。

    谢问辰是个极其细心的人。

    他虽然平时看似对什么都漠不关心,但一旦遇到自己想要悉心照料的东西,就恨不得投入一切时间二十四小时围着他转——之前在实验室面对极有挑战的课题是这样,如今在俞非晚面前更是如此,区别大约只是在于面对俞非晚时,他已经打定主意要将这种热情保持下去一辈子而已。

    他恨不得能将日常的一切琐碎小事都给俞非晚安排好——从触手可及杯中水的适宜温度,到每天限制使用电子设备的时间,从食物安排搭配表,到一饭一菜都亲自下厨。谢问辰认为外头卖的菜品不干净,特地每天回家时去菜市场亲自挑了菜肉大包小包的拎上车。回到家后他细心照着菜谱炖好汤煲好粥,每一步完全按照规范来,恨不得调料精确到克时间精确到秒,做出来的饭鲜的俞非晚简直想把舌头吞下去。

    而自从上次靠在谢问辰怀中落泪后,俞非晚仿佛整个人都平静安逸了下来,再也没计较过谢问辰自封为她的男友一事。这明显友善许多的态度,让她俨然一副已经默认两人关系的样子。

    敏锐如谢问辰自然发现了她的改变,虽然一直以来心照不宣的没有点破,但明显轻快的脚步和更加对研究菜谱无以伦比的热情,已经毫无保留的暴露了他极佳的心情。

    有时候谢问辰怕俞非晚在病房里觉得闷,还会在晴好的下午抱着她下楼,坐在花园的长椅上晒太阳。两个人也不说太多的话,俞非晚就这么眯着眼躺在谢问辰怀里,安详而惬意的享受着阳光的温热。四周修剪漂亮的树木随风发出沙沙的响声,不远处池塘喷泉里的水珠闪烁着五彩的光晕。偶尔谢问辰还会拿书给俞非晚念,正好念到流亡的卡拉富王子在第一次见到冷傲的图兰朵公主后,立刻狂热的爱上了她,在城楼下情不自禁呼唤其名三次,宣布想要娶她的场景。金线般的光透过树梢洒在依偎着的两人肩头,为他们镀上一层温软的光晕。

    小小的病房和花园里承载着忙里偷闲的时日,如果不嫌酸腐,不妨用那句被用滥了的话描述一下——堪称是阳关温热,岁月静美。

    但俞非晚的心情却一点也不美丽。

    不得不说谢问辰的投喂是十分成功的,一个月过去,俞非晚的体重已经成功增加了三斤——这个问题让她一度十分忧虑,心想再这么下去估计等她病好,也会因为身材原因断送自己的演艺圈奋斗之路。

    谢问辰听了她的担心,不但没赞同反而伸手捏了捏她的脸:“这样正好,瘦了抱着硌手。”

    “……”俞非晚面无表情的盯着他,“谢经纪人,容我提醒一下,似乎是几个月前你还说过我应该严格控制饮食的。”

    谢问辰微妙的挑了一下眉梢,眼底里就带了淡淡的笑意:“……当时我是你的经纪人,可我现在已经不是了——我现在是你的男朋友。”

    自从那次《一叶千秋》试镜后和秦修霁不愉快的碰面后,谢问辰当真就辞去了铭腾经纪人的职务,转而和他的大学同学去专门研究俞非晚所提出“不依附于物质载体的光电信息电子设备”,其工作进度和谢问辰的厨艺之精妙一样令人吃惊。甚至于当第六次试验成品拿到俞非晚面前时,她讶然到手一滑,差点把东西摔在了地上。

    就算俞非晚不懂电子行业,却也能看得出来这个谢问辰所谓的“试验品”已经完全和前世风靡全球的电子产品形态功能不相上下,甚至有些细节还更加精密实用——发现这一事实的她再次抬头看向谢问辰时,目光里已经含了连她自己都未察觉的崇拜和仰慕。

    谢问辰发现了却不点破,只是再说话的口气明显带了轻快的笑意:“目前已经摸索出来了降低工业成本的方法,如果能拉到投资,再通过检验就可以试着透入工业化生产……你觉得怎么样?”

    俞非晚的目光亮了起来。

    她只觉得心底里一股有力的感觉正攀爬而起,那是自从上次被负面情绪和恐慌记忆折磨,一头栽进谢问辰怀里后奇异般产生的感情——那种微弱却在不断生长的,克服恐惧与自我欺骗的坦然而无畏的心态。就如同明亮的星子般一点点在阴郁沉重的夜空中升起,虽然微小,但一点点聚拢之间,迟早可与日月争辉。

    ……自从上次的情绪变动后,俞非晚终于意识到,她其实并没有放下。

    也许有的人真的能够在经历了刻骨铭心的伤害与摧折后,淡然处之一笑泯然,转身看开放手,再回头也只是避开造成一切厄运的根源,从头到尾好好活过——但俞非晚发现,自己并不是这样的人。

    她还在不甘,还在仇恨,那些挣扎痛苦的回忆并没有随着时间而被消磨殆尽直到忘却,反而却随着刻意压制而一点点积累,直到某个契机下导火线被轰然引燃,刹那间便汹涌炸开,一下子就是惊涛骇浪。

    要她真的只避开上辈子发生的一切,远离那些人好好重活一世就能心满意足,以俞非晚尚不足的胸襟和阅历,即使做到了,怕也是会像吞了老鼠屎一般的难受。

    谢问辰的关于研究的消息再度带给了俞非晚超乎寻常的工作热情和活力,导致她每天除了被自家忠犬投喂,一有时间就会去回想上辈子新兴科技的点点滴滴,每想到关键点立刻就通过语音输入记下来,短短一周她就给谢问辰传了好几百k的文本文件——直到后者担心过度用脑和工作对她的身体造成影响,严格控制了她“胡闹”的时间。

    正在这时,病房里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当郁夜明懒洋洋的拎着花和果篮走进病房时,俞非晚讶然的眨了眨眼睛。

    “我没看错吧,是你吗郁老板?”她靠在枕头上,虚假客套的似笑非笑神情里是掩盖不住的嘲讽凉薄,“您平时日理万机的,怎么有空来我这个小庙?——难道是走错病房了不成?”

    郁夜明啧了一声,丝毫没有理会迎面而来谢问辰释放出的冷冰冰威胁气息,甚至把花和果篮交给他的时候还礼貌的道了声谢谢。然后他自来熟的坐到了俞非晚床边,用同样虚假带笑的眼神看回去,口气和俞非晚几乎一样的欠揍:“好久不见你怎么能想我呢俞小姐?我明明是本着友好合作的态度专门来探望你的啊。”

    “那我真是谢谢您了,”俞非晚假惺惺的笑道,口气里的厌恶却满的似乎要溢出来:“那么您今天纡尊降贵的来找我,究竟是为了什么事呢?”

    郁夜明却没有立即回答她这个问题,相反他用手托住下巴,饶有兴致的将俞非晚打量了一番:“你这伤是和秦修霁一起受的?”

    俞非晚盯着他没说话,目光虽然还是淡淡的,周围的温度却仿佛突然就降了下来。

    郁夜明压根没理会两人周围压迫而慑人的气压,口气亲切的继续八卦:“其实说真的这件事也并不难猜,毕竟你杀青宴上半途离席,秦总也在同一家酒店进行完了一次商业洽谈,然后你们又在同一天晚上都住进了医院——这两件事你要说没有关联,估计一般人都会不信啊。”

    “就算是又怎么样?”俞非晚别开眼,口气极其冷淡,“就算我是跟秦修霁一起遇害,和郁总你来找我这件事有什么关系吗?”

    “当然有关系了!”郁夜明抚掌而笑,虽然那笑容中藏了满满虚假算计的意味,“毕竟我需要了解到俞小姐和秦总是真的一刀两断还是旧情未泯,这才好谋定后动来挖墙脚啊。”

    俞非晚的目光动了动,却丝毫不改语气中的讥讽味道:“哦,那么郁老板你现在了解到了什么呢?”

    “虽然你承认了是和秦修霁一起遇险,但我并不觉得你跟他还有什么感情,”郁夜明懒洋洋打了个响指,托着下巴斜睨着她,“别这么看我,俞小姐——我好歹跟他也做了这么多年对手,对铭腾秦少面对危险,不惜牺牲任何人也要保全自己安危的尿性还是多少清楚一点的。所以与其说我关心你是不是对他还有感情,不如说我是在掂量你对他的仇恨值有没有高到足以支撑你跳槽来弦兴,和我联手一起对抗这个共同的敌人呢?”

    他话音未落,俞非晚的脑海中就已经回放出秦修霁伙同郁夜明郁夜白,一起驱车带走沙琪的一幕——在此情况下说“共同的敌人”,是把她像上辈子一样当成傻瓜么?

    她仿佛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似的,抬眼从眉梢闲闲的瞥过去:“郁老板似乎忘了,我跟你之间似乎还有过好几桩不愉快的回忆。不知道您是从哪来的自信,认为我跟铭腾结怨,就一定会去弦兴呢?”

    郁夜明甚至连眉头都没皱一下,笑吟吟的回道:“对我而言,私人恩怨是一定不会掺进公事里的,在商言商,俞小姐也应当考虑清楚哪种选择对你日后的发展更有利——当然如果你接受了我的邀请,弦兴将以最好的资源迎接你,我们之间的旧怨也就一笔勾销了。”

    他顿了顿,甚至是彬彬有礼的询问了一下:“俞小姐,你觉得这个主意怎么样?”

    “……”俞非晚眼底里满是嘲讽的看着他,“我觉得这个主意好烂。”

    还不等郁夜明反驳,她立刻轻蔑的补充道:“恕我无礼,虽然我实在不知道郁总你这么强的自信心究竟从何而来——但这里有几个问题我想要纠正一下。”

    “第一,你和我之间的旧怨,不是你说一笔勾销就能勾销,毕竟是你邀请我,勾不勾销看的是我的心情。”

    “呵。”郁夜明发出一声短促的笑。

    “第二,你所说的最好资源对我并没有什么吸引力,毕竟我刚出道时铭腾对我施行的是雪藏政策,但还是一样拿到了《一叶千秋》女主角。”

    “啧。”

    “第三,”俞非晚顿了顿,盯着他的目光里不带一点温度,其间的厌恶却显露无疑,“您可以把这当做夸奖来听——和您的老谋深算比起来,我还是觉得铭腾更让人放心一些——虽然秦修霁和你一样的不讨人喜欢。就是这些。”

    最后一个字说完她朝一直站在郁夜明身后的谢问辰打了个眼色,后者接受到她目光立刻转了个身,拉起郁夜明并挡到他面前:“我家非晚要休息了,郁总有事还是改天再来。”

    “……”郁夜明对上他那双冷淡漠然的眸子,沉默了几秒后探出头问俞非晚:“如果我同意连男朋友的工作一起解决,你跟不跟我干?”

    郁夜明最终还是失望的离开了——他实在是低估了俞非晚咬定青山不放松的执拗程度,毕竟对一个刚出道的新人而言,即使已经有了第一部拿得出手的作品,在乍然听到圈中数一数二的大佬公司愿意花全部资源为自己打造星途时,说不动心是不可能的。

    然而任凭郁夜明经商才华突破天际,也没能料到俞非晚十七岁的壳子下头,是个历尽了圈里圈外各种人心丑恶、人情冷暖的灵魂,沧桑老成早就到了能够无视他抛出自以为巨大诱饵的地步——不要说俞非晚还有当日目击沙琪离开的案底,单说和郁夜明这样心思诡谲的人合作,都堪称是与虎谋皮。

    郁夜明走后俞非晚神色淡淡的没有表态,倒是谢问辰有点担心的问:“……你真的打算留在铭腾?”

    “如果可以走我也想走啊,但目前除了弦兴没人肯付我的违约金。”俞非晚疲惫的揉了揉额头,“虽然我实在不想再跟秦修霁那个渣男打一点交道,但平心而论,目前跟他合作还是比郁夜明安全些。”

    谢问辰见她累了,立刻做牛做马翻出枕头被子让她躺好,顺便伸手慢慢帮她按摩太阳穴,口气淡淡中却透着种别扭的意味:“受不了还是早点离开……我不想你太委屈自己。”

    俞非晚噗嗤一声笑了起来,躺着伸手捉住谢问辰按压在额侧的手指,笑容揶揄的睁眼看他:“是不想我委屈,还是你吃醋了?”

    谢问辰耳廓立刻又泛上了可疑的绯红,被白皙的皮肤一衬竟仿佛染上了些许晶莹艳丽。但下一刻他就霍然俯下身,额侧的黑色碎发轻轻垂落在俞非晚脸上,两人的五官接近到可以从对方的瞳孔里纤毫毕现的看到自己的倒影。

    俞非晚眸光微微一闪,依旧坦然的与他对视。直到灯光下谢问辰那白皙到近乎透明的喉结上下动了几动,清冷声音中无端带了些沙哑:“我要说我吃醋,你就离开铭腾吗?”

    他说这话的时候褐色漂亮的眸子深深的盯着她,唇齿开合时两人的距离是如此之近,以至于俞非晚甚至可以感觉到他呼出清凉的气息迎面吹来,吹拂着她脸上的绒毛微微颤动。

    阳光从窗户外投在俞非晚的脸上,少女白皙娇小的脸枕在四散的黑色长发之间,水色分明的桃花眼这么定定的看过来时,竟透出了股说不出的柔软感觉。谢问辰一瞬不瞬的盯着,突然就觉得胸膛里心脏漏跳了一拍,连呼吸都不由自主的一滞。

    那一刻他的心头仿佛被奇异的力量突然攥紧,蓦地就产生了一种难以说明的冲动和*。这感觉是如此的强烈,以至于他支在俞非晚一侧的手不自觉的抓住了床单,连嘴唇都微微的颤动了一下。

    俞非晚眨眨眼,正想开口回答他刚才的话,突然就觉得唇上一凉,有什么温软又紧绷的东西堵上了来。

    “唔……”

    她瞳孔瞬间一缩,却再没有之前那次暴起踹人的行为,但那双骤然睁大的眼睛明显透出了心中的惊愕。谢问辰趁此机会伸手托住她的脖颈,温柔的加深了这个吻。

    唇齿辗转间有什么情愫和冲动一点点酝酿开来,谢问辰一边吻一边轻轻垂下眼睫,细密纤长如乌羽般的睫毛轻轻刷过俞非晚的脸颊,竟让刚回过神想要扯开身上青年的她再度失神了一刻,而下一秒谢问辰已经撬开她的牙关攻城略地温柔而入,一点抗拒的机会都没给她留。

    俞非晚被吻得气息有点不畅,桃花眼里淡淡的就蒙上一层氤氲的雾气,在白皙肤色的映衬下显得无辜而惹人怜爱。但下一刻她好似突然回过神来,眼底有什么笑意微微一闪,突然伸出手,直接勾住了谢问辰的脖颈!

    这个动作实在是太不符合俞非晚一贯的风格,以至于谢问辰浑身直接僵直了一秒钟,一秒钟震惊过后取而代之的是心花怒放,他小心翼翼的避开了俞非晚的伤处,顺着她的回应狠狠亲吻了下去!

    最后还是俞非晚率先推开了意犹未尽的谢问辰——接吻技术太久不练,气息没调整好的她一离开立刻大口喘息起来。谢问辰则坐在床边一眨不眨的盯着她看,平日里清冷漠然的神色不见分毫,眼底的笑意怎么抹都抹不去。

    “……”俞非晚被他这样的眼神看的有些不自在,别过染开红晕的脸淡淡咳嗽了一声,“看什么看,又不是没亲过。”

    谢问辰突然抓住了她的手,居高临下不放过她一丝一毫的神情:“……非晚,你答应了?”

    俞非晚轻哼一声,斜斜瞥了他一眼:“瞎说什么呢倒霉孩子?我只是和你亲了一下而已,可什么也没说啊。”

    下一刻她的手就被青年直接抓了起来,放在唇边轻轻亲了一下。

    “反正我早就当你默认了,”谢问辰琉璃般的眼底折射出淡淡的笑意,“解约的事你不用担心,我有办法。”

    俞非晚并不认为谢问辰会有什么办法——她印象中这丫就是一智商极高情商极低的货,给她来当经纪人时还是个拿文献做功课的愣头青,要真有什么办法他当时犯得着在娱乐圈里摸爬滚打这么费劲?

    但现实很快给了她的猜测响亮的一记耳光。

    当一身西装革履,笑的温和亲切的谢问尹坐在她对面,风度翩翩递过来一份签约合同时,俞非晚只觉得她的三观受到了致命般的冲击。

    心底里虽然惊涛骇浪,她面上也只是略带讶异的微一挑眉,转过头去看谢问辰:“你大哥是嵩枫的总裁——你怎么从来没告诉过我?”

    嵩枫传媒,整个c国娱乐圈开挂式霸主般的存在——据说该公司在四五年前神秘莫测的崛起,极其巧妙的先在周边国家发展娱乐业,再进军本土,一举打破圈中秦家和郁家两大势力对立的局面。不仅如此,嵩枫在管理合作模式上的首屈一指更是让它虽实力极强却名声不显,一直仿佛低调的在幕后主导着与铭腾、弦兴合作的多方面项目,自己也很少专门培养艺人。也正因为如此,很多刚出道的艺人们只知铭腾、弦兴,却对这位圈中的真正大佬甚至于闻所未闻。

    上辈子俞非晚由于出道时间和层次所限,始终未与嵩枫的高层人员接触过,但即使如此她也听说这位一手创立嵩枫传媒的总裁不但英俊有为,且年轻的惊人。如今看到面前的谢问尹倒是一切人设都能对上——除了居然是谢问辰大哥这一点。

    谢问辰面对俞非晚的质问,波澜不惊的看了回去,仿佛浑然不觉他的回答有什么问题:“又没有什么名气,小公司而已,我特地告诉你干嘛?”

    一句话说出口,谢问尹微笑着挑了下眉毛,俞非晚则几不可见的抽了抽唇角。

    她强忍住内心一万头草泥马呼啸而过的抓狂感,接过合同大致扫了一眼:“恕我无礼,可是谢先生,据我所知嵩枫似乎自己一般是不与艺人签约的?”

    “惯例就是用来打破的嘛,”谢问尹笑容可掬亲切的道,“更何况俞小姐年轻有为,演技功底也十分扎实——当然,最重要的是,我相信二弟的眼光。”

    “您应该知道,我和铭腾的违约金并不是个小数目……”

    “钱的问题都不算是问题,”男人的微笑让人如沐春风,“二弟亲自拜托我的事情,我这个做大哥的怎么能不答应呢?”

    “……”俞非晚神情有些古怪的看了身边的谢问辰一眼,“可能这句话说的有些冒昧,但是我还是想问一下,关于你们谢家……”

    “虽然我也很乐意跟你说一说谢家,但我觉得二弟心里想的不见得和我一样,所以这些事还是留着二弟跟你说吧,”谢问尹这回干脆直接站起身往外走,“合同我先放在这里,俞小姐看看,改天再给我回话啊。”

    谢问尹走后,俞非晚面无表情回到床上,靠着枕头撩了撩眼皮:“谢小同学,我想我们需要谈谈。”

    谢问辰的目光闪了闪,乖乖走过去坐好,一双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她。直到俞非晚开口:“——说说,你哥到底是怎么回事?”

    谢问辰只觉得心底里松了口气,脸上却仍然是淡淡的,慢慢的把他哥是怎么双商极高上学时连跳n级;怎么考上大学时中二少年病还没好,突然一头脑热的辍学离家出走,跟一群狐朋狗友们联手创业;又是怎么把一起白手起家的基友们挨个儿坑了一遍,这才如愿以偿坐上第一把手位置的事情都说了出来。

    这一番成功励志故事听得俞非晚疑惑不解,匪夷所思的问:“——既然你哥这么有出息,你当时为什么还要来铭腾当个不入流的小经纪人,不去投奔他呢?”

    谢问辰脸上的神情瞬间微妙的一顿。

    他过了好半天才叹了口气,伸手疲惫的揉了揉鼻梁,低声道:“不是钱的问题,我要是想赚钱不会通过这种途径……是……”

    他的声音突然就断在喉咙里,脸上几不可见的浮现出一丝痛苦和挣扎的神色来。

    俞非晚的目光一动。

    还不等谢问辰说下去她突然搭上他的手,迎着对方愕然看过来的目光微笑着问:“这是秘密?”

    “……啊?”

    “有秘密就不要勉强自己说了,”俞非晚轻描淡写的眨眨眼,一反常态善解人意的说,“——谁年轻的时候,心里没有几个秘密呢?”

    “……”谢问辰有点诧然的看过来,“——可你不是之前一直……”想知道这些事么?

    “说你蠢你还真蠢哦谢狗狗,之前跟现在能一样么?”俞非晚揶揄的笑起来,亲切的伸手拍了拍他的脸,“我现在这不是……愿意相信你了吗?”

    谢问辰霍然抬起头,漂亮的褐色眸子在阳光下反射出巨大愉悦和温暖的光,就这么一眨不眨的盯着俞非晚的脸。

    俞非晚被他盯得瞬间警惕了起来:“这么看着我做什么呢?谢问辰我可告诉你,本人很贵重准看不准摸,你别想再想前几次那样动手动脚的……喂!”

    还没等她警告完毕,谢问辰已经突然伸手将她一把抱在了怀里,两人离得是如此之近,以至于俞非晚能隔着胸膛听到他一声声有力的心跳,而环在她背部的手臂则在几不可觉的轻轻颤抖着。

    空气中仿佛有什么温暖而活泼的味道在飞舞跳跃,青年瘦削的下巴紧紧靠在她的肩头,慢慢垂下眼,用极淡的声音轻声说:“……非晚,谢谢你。”

    “我真的很高兴你能这么说……请你一直保持对我的信任,再等一等……直到我觉得自己有资格提起过去的一天。”

    这些忙里偷闲的日子就仿佛前进路上窗外绚烂漂亮的风景,承载着两人在即将奔赴更波澜壮阔而富有挑战的前方时显得格外安宁的时光。

    ——直到终于有一天,俞非晚的新片约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