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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百日祭结束后,江小雅也算是熬到头了,天没亮就被宫女拎去大规格的梳洗打扮了一番。等到吉时的前一刻,又被宫人强带着去了无极殿观礼。
一众朝臣早已在殿中恭候新君圣驾,另有皇室成员分列位首,看起来严谨有序,却仍有一股掩饰不住的暗流在人群之间涌动。江小雅不知道究竟是谁成谁败,最后的这几日没人再对她吐露只言片语。
直到这一刻,她才感觉到自己竟然有了一点点的紧张,不为别的,端为来前一个禁卫看她的眼神。想到此,她又握紧了藏于袖内的匕首,谁当皇帝都不与她相干,保命最重要。
随着龙鼓声从远处悄然传来,礼乐也在四下奏响。在一位贵妇的带领下,一个看起来七八岁,戴冠冕着龙袍的小男孩不太情愿的走上大殿。身后另有跟随着一众人等,赫然是柳庆元等人,就连段容也在其中。
如果不是一旁的宫人制止,在看到段容的时候,江小雅差点就要忘了现在的处境而出言叫他。见他无恙,江小雅原本一直提着的心放了下来,小忧这个丫头片子果然不实,再看到非揪她头发不可。
这个间隙,位列末班的一个官员站出来叫停了准备进行的登基大典。“臣有本奏。”是房道廷。
上首相距甚远,江小雅看不太清,只听到一个浑厚的嗓音呵斥了一声,大意是吉时已到,天塌下来也要靠边站,再有滋事者一律逐出大殿杖毙则个。
然而这话并不能唬到房道廷,仍旧将自己所奏之事原原本本奏了出来,上首者几度唤人来哄无果,不禁勃然大怒,直指百官怒斥反了。
“国舅言过了,举朝上下谁人不知真正有反心的是哪个。”庞相出言。众人顾左右,果不见鞠康与寿阳公主在场,顿时哗然。
“笑话,凭一个废太子还想二度逼宫,你当禁军都是饭桶吗?”
突的,“禁军当然不是饭桶,但是同神策军相较,却不知孰强孰弱。国舅可要试一试。”随着殿前卫被射杀在地,一个冠冕堂皇的俏公子踏进殿来,身后是趾高气扬的寿阳公主。
上首之人吓得一退,小皇帝更是直往贵妇身后躲去,没有哭已经很不错了。
寿阳公主冷笑着道:“趁着今日,诸位大人都表个态吧,平王素来仁厚,自然不会亏待尔等。若是真让鞠闲得位,岂不意味着江山易主。”
众臣面面相觑,一时之间左右摇摆,国舅亦是在那叫唤着什么如若真随了逼宫犯上之辈,只会遗臭万年等等企图来挽留人心的话。不想话音未落,一支冷箭破空而入,直直扎进了国舅的眉心,令他保持着站立的姿势遽然毙命,连眼也没合上。
小皇帝母子彻底被吓哭了,尖叫着抱在了一起,宫人亦是莫敢上前相助,瑟瑟着伏在地上,未敢造次。
震惊之余,人们这才调转视线朝着飞箭来处看去。殿前俨然伫立着一位甲胄齐整,面目冷酷的中年将军。他手挽长弓,目色轻蔑,国舅那一箭便是出自他之手。
鞠康笑道:“尉迟将军素来不擅言辞,诸位大人,就别再挑战他的耐性了,他可没有本王这么好说话呢。”对此颇为无奈。
此刻再观众臣,意志比之前要坚定上许多,大多是没有犹豫的倒戈向了鞠康,要么就在那里义愤填膺的谩骂鞠康是个窃国贼,愧对先帝对他的厚爱。说到最后,虎贲将军尉迟千帆没有炸毛,倒是鞠康烦躁了,冷不防拔出身后将士的佩剑,一挥手就让那厢顿时安静了下来。
即便没有沾染血渍,鞠康仍是习惯的掏出手帕擦手,而后就像是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本王有心倚重诸位大人,切莫辜负了本王的一片好心才是。”转头看向柳庆元,示意着。
柳庆元这便端出一份拟好的圣谕,呈到了小皇帝面前,说了一些让位后将会受到何等善待的话,最后才请印让小皇帝亲自执行。
江小雅看着这一幕几乎都快忘了呼吸,柳庆元这家伙不会真的要助纣为虐了吧?心里正想着这下彻底完蛋了,就眼下的局势,不仅插翅难飞,还要被一锅端了。
“慢着。”突然,一直摆造型的虎贲将军终于开口了,“在此之前,还是先把当年之事了结了再论别事。”
寿阳公主低喝,“尉迟千帆,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自然。”尉迟千帆面无惧色,“二十五年前之事虽然被压制不发,想必在场知情的不在少数,只是畏于强权难犯无人敢于出头,这才滋生了有些人的嚣张气焰,在二十年前再度行恶,迫害一个人世不知,年不过五岁的孩童。”
“够了。”寿阳遏制不住吼了声,转头对鞠康道:“康儿。”
鞠康只是无奈道:“皇姐,有些错犯了就是犯了,逃避不能解决。你放心,我不会让你太难看的,最多就是褫夺封号贬为庶民,决计不会伤及你性命的。”
“你说什么。”寿阳公主痛声,怎么也不敢相信这话会出自最信任的弟弟口中,“我如此这般为你,你竟能说出这样的话,你……”
“寿阳,这就是尉迟将军答应帮助平王的条件,你就认命吧,他不会帮你的。”段容很可惜的说了句。
“还是皇叔明理。”鞠康回身看向段容,又忍不住惊讶道:“听说皇叔这些日子身子不好,不宜久站。”兴师动众地唤人搬了座椅来给段容坐。
是以当着众目睽睽,尉迟千帆又再陈述了一遍当年之事。连同太皇太后四人在内,虽知不能被处以应该有的刑法,却也掷地有声地请求昭告天下,还逝者一个清白。
寿阳公主突然抑制不住的笑了,“好啊尉迟千帆,你说你要告我们,那当年之事你可曾亲眼所见,是我杀了你的龚月还是安宁公主,抑或是太皇太后,你倒是说啊。还有你们,你们谁人亲眼目睹了先帝迫害安平王,要是真有证据,你们会等到现在还不拿出来,真是可笑至极。”
“寿阳公主,若是我来作证你可还有话说。”兀然,一个低缓轻柔,恬淡自然的女声传来。众人这才发现方才过于沉溺在殿中发生的事情,丝毫没有注意到什么时候多了一个人。待她摘下帷帽的时候,令不少人当场唏嘘。
“你……”寿阳公主惊的说不出话。
“是我秦青。”秦青自报家门,“如果公主还想知道当年之事,秦青不妨当着众人再说一回。”
“不。”寿阳公主摇头,神志有点混乱道:“这不可能,你明明已经死了,我明明看着你死了,你不是秦青,你这个恶魔,你回来干嘛,还想来破坏我的家庭吗?我告诉你,我可以杀你一次,就可以杀你两次三次……”说到最后,邪邪的笑了起来。
“你的确是短暂的杀死过她,不过有老朽在,想要死人也不是简单的事情。”随着一个形容猥琐的中年男子被揣倒在地,毒王也现身了。
秦青朝毒王鞠了一躬,“多年不见,老前辈安好。”
毒王摆手,“看到你没事,老朽也就放心了。”转身对众人抱拳道:“当年之事,我岭南苗家就曾逐了一个逆贼出家门,没想到事隔多年他不知悔改再度助纣为虐,如今他人已在此,诸位想要怎样发落,老朽绝无异议。”
那男子不求父亲,反调转头去抱住了鞠康的大腿,抖着声道:“王爷救我,王爷救我……”
鞠康却别开脚,拊掌道:“好啊好啊,现在人都到齐了是吗?尉迟将军,本王答应你的事情决计不会食言,”一份拟好的诏书丢了过去,环顾众人,阴恻恻道:“现在将这些犯上作乱的乱臣贼子都扣起来,如有顽抗者,杀无赦。哦对了,千万记得要保护好我们的小皇帝,我们可是来勤王的,他若是有什么闪失,我等难辞其咎。”
这样的转折,很多人都没有想到,一时间又混乱了起来。
然而,鞠康志在必得的等了一会儿,尉迟千帆也没有任何要执行命令的意思。鞠康有点急了,敦促道:“怎么,尉迟将军不满意?那你大可以在后面再加上一条,只要是你提出来的,本王都会满足你。”
没想到尉迟千帆真就着人取来了笔墨,大手一挥,草草落下几个大字后又把诏书丢回给了鞠康。
鞠康不解,待展开诏书一看,只见上头赫然写着犯上作乱者死六个大字。“这是何意。”虽有感,却仍是不死心。
“千帆的确是受命勤王而来,却不是受平王之命。”
“你……”鞠康勃然,“你敢阴我。”待挽手去捞剑,身侧的将士早已退开数步之距。鞠康不甘,又对柳庆元一字字咬牙道:“杀了鞠闲。”
柳庆元却不为所动。
“你还看什么,是不是想看着你的女人毒发身亡。”一脚揣过去,那个猥琐男子就翻滚到了江小雅面前,不待他有什么动作,江小雅身旁的宫人便就先发制人一招将其制住,“舅舅,收手吧。”俨然是燕于临假扮的。
江小雅捂着心口,真想给燕于临一个大写的赞,掩饰的太好了,她竟一点也没有看出是他。
“皇侄,该结束了。”段容离座,面色略显苍白地说着,“诚如你所说的,皇叔不能保你荣华,却可保你一命。”
“不,没结束,我才是皇帝。”鞠康发狂了笑着,从腰际抽出了一把软剑,“今日我看你们谁敢拦我。”
“不要再造杀戮了。”庞梓昕抱着个孩子跌跌撞撞闯入,“不管结果怎样,我们母子都会陪着你,你就放手吧。”
“儿子?”鞠康偏着头念道,手中的剑慢慢放了下去,在庞梓昕靠近的时候,很认真的打量起了襁褓中的婴孩,随着他的喜怒笑了笑。忽的,他一把抢过孩子,怒声道:“不要过来。”
“你想干什么?他可是我们的孩子。”庞梓昕吓坏了,瘫在地上哭求,“我求你了,别再折磨自己,更不要伤害我们的孩子,把他还给我,我求你了。”
鞠康把手放到嘴边禁声,“你这么吵,会把他吵醒的。”像个慈父一样摇起了臂弯,喃喃自语道:“你原本也是个皇子的,将来的皇帝,可是现在你爹当不了皇帝,那小子肯定也容不下你的,你说你来到这世上干嘛呢。与其日后遭受迫害,倒不如现在就让你解脱。乖,不要怕,一下就好了。”
“喂变态,敢不敢同我打个赌。”江小雅朝鞠康叫了声,成功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是你这个蠢女人,你想同我赌什么。”
“你数到十,我抢了你怀里的宝贝。要是我输了,就让你活着离开这里。”
鞠康大笑,不仅因为他们的距离有点远,还有就是一个女流,想跟他动手,这便想也不想就答应,不过,“你输了皇位归我。”
这么儿戏的做法,当然不能代表大众。但对一个不正常的人来说,这又有什么关系。只是在数到九的时候也不见江小雅动一下,鞠康不禁要开怀了,数到十的时候突然后膝一软,整个人就朝前扑了过去,怀里的孩子也跟着被丢了出去,一抹青影掠动,孩子在落地前被险险接住。
一而再再而三被戏耍,鞠康怒了,随手抓起自己的软剑就朝最近的江小雅冲了过去。
江小雅后退着跌倒在地,拔.起匕首没命的乱挥,挥了半天也没有碰到什么。待眯眼看去,鞠康已经被射杀在了离她一步之遥的地方,双目圆睁着很是不甘的样子。
江小雅松了口气的同时还在想事情就这么圆满的画上了句号!
那边段容毫无预期的弯身咳嗽了起来,廉阙上前搀扶遮挡住了江小雅的视线,等她起身要过去的时候,段容已经被人重重围住了,毒王只稍把脉就急声令人把他带走,江小雅连追也追不上,长廊上跑丢了两只鞋,也没能见上段容一眼,说上半句话。
趴在地上喘气的时候,两个人靠了过来,江小雅抬头看去,是瑞王同秦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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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家人团聚合该是有诉不尽的骨肉情,好比瑞王之前那样。然而江小雅同秦青他们在一起的时候,却体会不出,不仅是因为她表现不出来,就连他们俩给她的感觉也是这样的。
等到秦青把发生在她身上的事情一一吐露出来的时候,瑞王震惊的想哭。
秦青当年负伤逃亡的路上不幸从山谷上跌落,待被救起的时候已然失去了很大一部分的记忆,也正是因为此,她才一直没有回来找女儿,甚至还嫁给了大食国的一个商贾。如果不是梅若兰找上她,也许她这辈子也不会再记起以前的事情,更不会再涉足中原。所以即便想起了一些以前的事情,到底那份感觉找不回来了,才会表现的那么疏离。而她之所以为答应来此,一来是受梅若兰之托,二来便是了却自己在中原的所有恩怨情仇。
“你的意思。”瑞王不可置信,他一直坚信秦青还活着,找了她这么多年,等来的却是这个结果。
“若兰所托之事已经完成,你们父女我也见到了,这个地方没有什么让我再留恋的,我的家在大食国。”
这话说着无意,却狠狠伤了瑞王,“难道你连我们当年的情意也忘的一干二净了吗?你看看小雅,她是多么的像你,你真的忍心就这样抛弃我们父女。”
秦青对此无言以对,只是一个劲儿的说,“对不起。”
江小雅觉得自己再待着很尴尬,这便借故离开,留这对久别重逢却形同路人的爹妈好好叙叙。
廓下,江小雅看到了王大娘。阔别一年,大娘还是那样一点没变,不过在看到江小雅的时候,她却掉泪了。
“大娘,这些日子你都跑哪潇洒快活去了,也不带上我,你知不知道这些日子没你在旁边神神道道的我都吃不好饭睡不好觉呢。”江小雅咧嘴一笑,挽上了王大娘的手,“走,去厨房给我弄点吃的。”
王大娘连声应好,“多日不见,郡主好像长大了不少呢。”
江小雅自我打趣,“吃了那么多亏,不长大才怪呢。”撇开这个不说:“这些年真是辛苦你了,养大两个毫不相干的孩子,一定很辛苦吧。”
“能累到哪去,你们两个孩子这么听话懂事,是我的福份才对。”
“是嘛,真是没想到像我这么活泼的一个人儿也有听话懂事的时候呀,那我小时候有没做过什么惹你生气的事情,快说给我听听。”
“你小时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