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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间成亲不仅要算日子,还要根据新人的属相和八字算接亲、叫门、上花轿的时辰。
九月二十五这天,小六天没亮就开始出了家门,绕着山谷转了一大圈,愣是熬到了叫门的时间才回到旧院门口。
大门外,小宝带着乌木和谭小山架势十足地守在门口,板着脸说:“荷包!”
作为傧相的江逸老老实实地把荷包奉上,一口气给了仨。
小宝先前被梅子提着耳朵教育了半天,一定不能轻易开门,给荷包也不开,必须拖够时间才行。
可是,当小宝看到给钱的是他最爱的逸哥之后,瞬间就把梅子那些教导威胁全都忘到了脑袋后面,颠颠地给人开了门。
乌木和谭小山向来一切都随他喜欢。
就这样,第一道关卡,他们过得还算顺利。
一群人浩浩荡荡地出现在闺房门口,可以清楚地看到房中的情景。
夏荷正蒙着盖头端坐在红绸装饰的拔步床上,小六只看了一眼,就拔不出来了。
梅子狠狠地瞪了小宝一眼,小宝害怕地躲到江逸身后,露出萌萌的大眼睛可怜巴巴地看着他姐姐。
梅子翻了个白眼,对小六一扬下巴,不客气地说:“别的不说了,既然你们这么快进来了,就只能在这儿等。跪下吧!”
江逸原本还想帮他讨价还价,可是小六一听一点犹豫都没有,朝着夏荷的方向直直地跪了下去。
“哟,真是头一回见着这么听话的新郎官,让跪就跪了,一点驳回都不打。”旁边观礼的女客掩着嘴笑。
按照正常情况,男人们把自己的面子看得十分重要,一双膝盖跪天跪地跪父母,婚礼中往往这个环节是最拖时间的,十有八-九的新郎都是敷衍了事。若是有谁这么干脆地跪了,肯定要被人笑话半辈子。
夏荷听到女客调侃的那一刻,心里狠狠地揪了一下,一边担心小六不懂风俗会吃亏,一边心疼他被人笑话。
英花朝那个女人看了一眼,不知是那个拐了八百道弯的亲戚,在心时狠狠地啐了一口,暗自把这张脸记住了。
江春草作为男方女傧,站出来解围道:“小六,你这一跪可不冤枉,此时你跪了这一下,今后大半辈子女人都得为你生儿育女、操持家务,你这一跪,值也不值?”
小六大声喊了句:“值!从今往后我必好好待她。”一字一句掷地有声,周围的吵闹嬉笑声顿时消失了。
夏荷紧紧抓着裙裾,拼命忍着才没有落下眼泪。
江春草不由想起自身遭遇,心内感慨万千,不由地红了眼眶。
英花连忙碰碰她的手臂,适时说道:“行了,时辰也差不多了,赶紧把踢门槛的喜钱拿出来,该进门就进门。”
江逸连忙双手托着递上一个沉甸甸的大荷包。江春草提前嘱咐过,进闺房的荷包是要娘家人当场验看的,为了脸上有光,新郎家都会准备得丰厚一些。
江逸是个壕,他一路上给小孩子们散的喜钱都是小银珠子,如今被特意嘱咐了要包个实诚的,他干脆就装了六个小金锭——正好上次朱高炽给了一匣子。
英花拆荷包时原本脸上是带着笑的,等着看清了里面的东西,脸色登时变得十分古怪。亏她脑子转得快,只拿着一个金锭露出一角,给左右宾客扫了一眼,就迅速装了回去。
饶是如此,还是引来一阵惊呼。
江春草抬起手,啪地一声打了下江逸的后脑勺,“你个傻小子,为了充面子竟然把全部家底都掏出来了,看你兄弟把人迎回去拿什么养!”
说起来,老百姓千百年来的传统,习惯藏富露穷,一来不被贼惦记,二来省得有穷亲戚借了不还,三来或许只是习惯使然。
这一点,生活在物欲横飞、没钱也要充大款的现代社会的江逸并不理解。
不过,虽然他不明就里,却听出江春草这一番话并非简单玩笑,也不敢多说,只能跟着傻笑。
英花随即拉着小六说道:“你还跪上瘾了?荷包都给了,还不赶紧进去!”
小六一听,直接蹦起来朝着夏荷的方向就冲了进去,英花连拦都没拦住。
英花气得直骂:“火烧屁-股了你?跑什么!”
大伙又是一阵笑。
小六也笑,笑得要多傻有多傻。
就这样,在一片笑声中,小六帮夏荷把喜服上的最后一个盘扣系牢,然后恭恭敬敬地给苏白生磕了一个头,改口叫“小叔”。又给苏云起磕了头,改口叫“大哥”。
两人虽然面无表情,估计内心戏应该十分复杂。
之后云舒、大山、梅子、小宝给他行了礼,改口叫“姐夫”,小六结结实实地磕头回礼。
作为首席傧相,按规矩江逸也是要给至亲磕头的,不过第一次跪苏白生的时候就被对方扶了一把,没磕下去,到苏云起这里,更是连跪都没跪下去,直接被抱了一下,又很快放开。
江逸丢给他一个“算你识相”的眼神,苏云起只是宠溺地笑笑。
至于剩下的,江逸只看了他们一眼,兄妹四人就灵敏地躲掉了——逸哥的一跪,谁受得起哦?!
英花掩着嘴,歪着脑袋凑到江春草耳边说悄悄话,“见了这么多亲事,头一回碰上婆家和娘家关系如此热闹的!”
“可不是,就拿咱俩说罢,往常什么时候不是一起主事,这回倒好,还得想着怎么互相算计。”江春草含着笑意回道。
英花甩了甩手帕,坦言道:“照我看,那些亲家们来回算计的都是怕花得多得的少的,咱们这回还真不用,给多给少还不都是新门出旧门进?怎么也到了不别家。况且池宴兄弟和小逸都是面子人,不怕花钱,就怕不花。”
江春草笑笑,“就是这个道理,倒省了咱们许多心思。”
几句话的工夫,苏云起就把夏荷背了起来,稳稳当当地跨过门槛,送到了花轿旁。
英花在夏荷耳边轻声提醒:“新娘子出门要哭一哭的。”
其实,除了苏云起之外,没人知道夏荷此时已经哭成了泪人,不是因为舍不得家,而是为着小六的体贴、江逸的周到、兄长的可靠。一切的一切都让她万般感动,即使当年苏家犹在盛时,她都没想过自己能有这般完美的婚礼。
英花半晌听不到动静,便狠下心计算着力道掐了夏荷一把。
夏荷这才反应过来,配合地抽泣出声。
袁夫人和袁绣娘作为母家亲戚,听到夏荷的哭声,抑制不住拉住轿帘连连哭泣。直到旁边的人都来劝,小六也亲自下了保证,她们在万般不舍了退了回去。
一家人站在门口,看着接亲的轿子绕到了村子的另一边,这才纷纷回了院子。
他们不得不进去,不然一会儿江池宴那边接亲的出来了,两波人一个站在新院门口,一个站在旧院门口,不知道会有多喜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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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娘被接到婆家之后,最有意思的就是闹洞房,几乎每个动作都有讲究。
夏荷被小六扶着迈进门槛,江春草就在一旁喊:“相持到老不相弃——”
夏荷在新床上坐稳了,江春草再次喊:“行端坐正持家人——”
小六拿起秤杆挑开夏荷的盖头,江春草又喊:“称心如意鸿运来——”
夏荷的脸缓缓地从盖头下露了出来,略施粉黛,面如桃花,与平时的温婉相比明显多了些美艳之态。
小六只挑开一半就愣住了,只见有两行泪水“唰”地一下就从他那双不大的眼睛里流了出来。
原本这里也该有话的,可江春草见了小六这副样子,一下子愣在当场——掀个盖头把新郎官掀哭,她还是生平头一回见。
还是兄弟们了解他,小川重重拍了拍小六的肩膀,调侃道:“怎么,你不满意?你要不满意的话我可领走了。”
小六回头,狠狠瞪了小川一眼,这才把盖头掀开。
江春草松了口气,不太顺畅地喊道:“人面桃花富贵开——”
小六定定地看了夏荷一会儿,直到把夏荷看得低下头去,他才嘿嘿地笑了一声,继而蹲在夏荷身边,呜呜地哭了起来。
他一边哭还一边含浑不清地说道:“我江小六上辈子做了什么好事……娶到这么好的媳妇……”
夏荷愣怔过后,犹豫片刻,继而抬起纤纤素手,轻轻地放在小六头顶,温柔地抚着,美丽的面庞上挂着甜蜜的笑容。
挑下盖头之后左右邻里会过来跟新娘打招呼、送彩礼,算是认认人,预示着从此之后她便不必拘在闺阁之中,可是走出屋子操持家务、邻里走动了。
于是,小六捂着脸呜呜大哭的蠢样被许多人看了去。
大海哥几个简直无语,恨不得装作不认识他。
小六在一屋子人的默许下好好地哭了一会儿,然后就被大海无情地踹开了。
“行了,要哭待会儿关上门哭,这会儿得先敬酒。”
新房里有准备好的酒壶,照规矩一对新人各自三杯酒,一杯敬父母,二杯敬兄弟,三杯敬邻里。
夏荷敬酒时还挺正常的,用的是厚胎的小酒杯,总共装不了多少酒水,即使姑娘家喝些都没妨碍。
可是,到小六这儿就不是那么回事了。姗姗来迟的福子特意从厨房里摸出两个盛汤的大海碗,满满地倒了三碗酒,微笑着送到小六面前。
小六当时就苦了脸,转而向大海求救:“二哥,你看他……”放在以往,小六每每遭了福子的欺负跟大海说最管用。
然而,此时此刻大海却抱着手臂摇了摇头,面无表情地说道:“小六,今天兄弟们看你不爽,别问我为什么。”
小六无奈,又转向江逸,特意作出一副可怜的样子,“小逸……”
江逸摆摆手,似笑非笑地说:“我也不太爽,怎么说夏荷也是我妹子,怎么就便宜了你?”他完全忘了人家比他还大。
夏荷闻言忍不住掩嘴轻笑。
福子挑挑眉,拿着酒碗举到小六嘴边。
小六作着最后的挣扎,“喂,你们真要见死不救吗?别忘了,你们是男方亲戚、男方!”
福子的手一顿,转身问道:“是这样吗?”
大海几人下干净利落地退后几步,撇清关系。
福子勾唇一笑,一大碗酒便捏着脖子灌到了小六嘴里,然后是第二碗,第三碗。
灌完之后,小六一边捂着肚子干呕一边哭诉道:“我还要洞房的,洞房……”显然已经意识不清了。
大海几个这才心满意足地领着大伙退出房间,并十分好心地给他们把门关上。
江逸最后隔着门缝看了小六一眼,同情地想道:这就是虐狗的后果……少年,还是低调些比较好。
呵呵,他显然忘了,这个家里最爱秀恩爱的是哪个。